但凡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常常是从“不好意思”开始，到“真没意思”结束。

　　——《教父》

　　一把伞，两个人。

　　也许是冷冷的雨，冷冷的夜，让他们靠得更近，靠得更紧。

　　酒吧离得不远。“江城星空”，这是一间门脸儿精致的酒吧。

　　酒吧门口两侧各贴着一幅巨大的海报，海报上巨大的麦克风后面若隐若现的，分别是一张男人的脸和一张女人的脸，痛苦到位的表情显得十分享受。

　　这是两个十八线小歌手，在本地的圈里小有名气，海报上说，从上个礼拜开始直到圣诞节，两位歌手都会在此表演。

　　女歌手的海报下面站着几个吸烟的女人，穿着大胆，言语更大胆，其中一个女人叼着烟，扬声笑着对魏蓝说：“大哥，请小妹喝一杯嘛。”

　　云朵挽起魏蓝的手臂，低声说，“坏女人，别搭理她。”魏蓝目不斜视，昂首从女人身旁经过。

　　“哟……仔细看看，姐们儿，看看，还是个小帅哥呢……”那个女人混不吝，吐了一口大大的烟圈，根本不在意云朵的脸色，“小姑娘懂啥，小姑娘啥也不懂，小帅哥，别走啊，要不姐姐我请你喝一杯……姐姐我可啥都懂……”

　　旁边的女人们嬉笑起哄。

　　……

　　从酒吧外面看，霓虹闪烁，与别的酒吧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进门的地方长了一棵树，看不出真假，树杈上挂着一把吉他、一把贝斯，还有一把仿真步枪，枪口对准面向大门的墙上的一排品牌各异的空酒瓶。

　　进到里面，酒吧里面光线很暗，但能看出来，装修风格很复古，有一种抄袭得州西部六七十年代酒吧的感觉。

　　在酒吧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台子，围着台子，四周乐器齐全，鼓手、键盘手、贝斯手、吉他手，鼓手是个光头，其他老爷们儿个个长发披肩。

　　台子上，一个沧桑的长发男歌手，从门口海报上走下来，双手抱紧话筒，摇摆着满头长发，用灵魂嘶吼着一首摇滚情歌，他高歌，他痛苦，他颓废不堪，他歇斯底里。

　　圆形的小酒桌星散四处。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靠在边角又视野极好的位置。刚坐下来，穿着深色马夹的女侍者夹着托盘过来，礼貌地问他们需要什么酒。

　　两个人不大清楚，大眼瞪小眼，一副生瓜蛋子的模样。

　　女侍者也看出来了，他们俩大概是第一次进酒吧，遂不厌其烦地介绍了各种酒以及酒的价格、酒的喝法，并极力推荐几种洋酒，洋酒自然价格不菲。

　　云朵要了一瓶芝华士和4瓶绿茶，1268块，抹零1260块。另外赠送一盘瓜子、一盘西瓜，瓜子一两把，西瓜四五片，小片。

　　云朵从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付了账。女侍者看了魏蓝一眼，魏蓝猜到了她的想法，别过脸，难堪极了。

　　女侍者教了他们，根据酒量的大小，少量的酒兑适量的绿茶。

　　云朵看魏蓝局促不安的样子，笑着握了握魏蓝的手，分别向杯子里面倒了三分之一不到的酒，然后倒进绿茶，大概三分之二杯的样子。

　　拿起一只酒杯放在魏蓝的手上，做了个碰杯的手势，魏蓝举起杯和云朵碰了一下。

　　魏蓝抿了一口，不难喝，但也不好喝，味道怪怪的。

　　……

　　外面的雨夜，冷冷的。

　　而酒吧里有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温暖。

　　两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听台子上歌手的表演，似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渐渐蔓延。

　　孤男寡女在一起，究竟是环境影响了人的心境，还是人的心情能够改变环境？或许根本不需要酝酿什么，眼神可以酿成酒，酒醉人，人亦自醉。

　　俩人几乎都没怎么喝过酒，差不多是第一次喝这么多。喝了几杯，魏蓝和云朵都感觉有些上头。

　　这酒，后劲足。

　　但两个人都同时喜欢上了这种酒，喜欢上了这种喝酒的感觉。一瓶很快见底，云朵又叫了一瓶。

　　云朵在魏蓝的耳边悄声说：“魏蓝，你和……樊小凡在谈恋爱吗？”

　　魏蓝脑袋有些不清楚，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小凡……小凡……”这个名字让他又心动又心痛。他晃了晃脑袋，感觉更晕了，“我不知道……干嘛问我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算不算是谈恋爱。”

　　“最近在校园里，经常看见你一个人走，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可能……有些事情……”魏澜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的家庭条件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或者说，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和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的家庭与我的家庭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魏蓝眼睛里除了醉意，还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一直在骗自己……或许，我们根本没有未来……”

　　“人有时候，就得自己骗自己……听说过她的家庭条件。那样一个女孩，也许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吧……”

　　“那么，你呢？师姐，你呢？”魏蓝醉眼朦胧，举着杯子，透过两层玻璃看着云朵，玻璃杯上一片模糊。

　　云朵有些慌，“我……我怎么了……”

　　“……师姐，我看得出来，你的条件也很好。不光光是你的家庭条件，还有你的个人条件，都非常优秀。”魏蓝苦笑了一声，“恐怕你们……都是我这辈子不可企及的女孩儿。”

　　“干嘛这样看不起自己？”

　　“社会是面镜子，任谁都无法在这面镜子面前遁形。从镜子中，我看到了我的幼稚，幼稚可笑。你和樊小凡，比我成熟。”魏蓝放下酒杯，认真地说：“我得学会自己长大！”

　　“那么……”魏蓝接着问，“师姐，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默默地……关注着……我……”

　　云朵直直地看着魏蓝，昏暗的酒吧里，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能挤出水来，她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云朵靠得很近，从唇齿之间吐出的每个字好像都被施了魔法。

　　魏蓝张皇失措地猛地站起身，惶恐地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儿。

　　面对女孩儿的表白，男孩儿张口结舌，满腹话语生生被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的一席之地……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我身上有哪个地方值得你喜欢。”魏蓝极力辩解，他的脑袋更糊涂了。

　　云朵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讥似嘲，“可能，很多人会认为我在抢樊小凡的男朋友。

　　小青姐就觉得很奇怪，说以我的条件，什么样的男孩找不到，问我为什么偏偏要找你？事实上，小青姐很欣赏你，但她依然说，你和我并不合适，就像你和樊小凡一样，都不合适。”

　　“那我……那你……”

　　云朵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按在魏蓝的唇上。

　　“每天有多少人来到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离开这个世界。茫茫人海中，我们相遇，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我不知道……”云朵伤感地摇摇头，魏蓝第一次从这个给阳光的女孩儿身上看到一丝阴郁。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有多高不可攀；就像我从未看低你一样，在我眼里，你说独一无二的，我也希望在你眼里，只是在你眼里，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想知道我家的情况……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各自组织了各自的家庭，妈妈跟着她的新家庭出国了。爸爸和他的新家庭远在BJ。他们每个月都会给我打很多钱。”

　　“我需要的是钱吗？当然，我需要钱。我不需要他们。我觉得我可以靠自己一个人活得很好。”

　　“从见到你的那一天、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应该做你的女朋友。哪怕我知道樊小凡喜欢你，只要……只要樊小凡一天没有和你在一起，我都有表白的权利”。女孩儿眼神迷离，言语大胆，勇敢地看着男孩儿。

　　魏蓝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内心竟然如此强大，又如此强韧不羁。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我不值得。”

　　云朵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前些时候刚刚播放的《大话西游》。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正好魏蓝也看过。

　　“不需要理由。”云朵近在咫尺，喃喃细语。

　　魏蓝转过头看到女孩娇嫩的唇，揽住云朵的纤腰，鬼使神差般地亲了上去。

　　女孩儿微微一愣，搂住男孩儿，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

　　……

　　小圆台上的歌手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剃了个平头，耳朵挂着硕大的耳环，眼神颓废冷漠，嗓音低沉沙哑。

　　低声呢喃的歌曲，如同子夜电台DJ慵懒诱惑的诉说，宛若情人在耳边甜蜜的轻语，又好似寂寞的人深夜里深深的叹息。让人想起了那些缱绻温暖的场景，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夜已深，深深深夜。

　　酒吧里的灯光似乎更暗淡了些。

　　两颗年轻的心，迷茫又迷醉。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心的方向指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