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刺耳的枪声划破夜幕的寂静。

　　黑洞洞的枪口乍亮。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一般，司高明清晰地看到子弹顺着动力推动的轨迹，一点点、一点点向着陈范的胸膛推进，直到弹头没入他的胸膛。

　　陈范脸上的表情却很镇定，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一遭。

　　司高明很自责。

　　人们都说，人在死去之前，生平所做的事都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

　　不知道陈范有没有如此，反倒是司高明的脑中，和陈范共事的点点滴滴尽然闪过。

　　他们从高中便相识，两人先后报考NBI国家学院，陈范比司高明年长几岁，是司高明上一届的学长。（NBI：Nation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国家调查局。）

　　他们在NBI共事四年，被评为是有史以来的最佳拍档。

　　陈范之于司高明而言，已不再仅仅是工作上的拍档那么简单，更像是家人。不论是生活亦或是工作中，陈范总是会像个老大哥给予司高明最多最大的帮助。

　　他始终记得陈范在某天夜里，微醺地跟他说道：“高明，人生在世，交友很多，但知己很少。我拍着胸膛和你讲，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司高明记得，那时候他的手搭在了陈范的肩膀上，坚定地说道：“一世人两兄弟，有今生无来世！”

　　可距今两个月前的那次调查，让两人只剩来世。

　　案件的起因是有人报警被抢劫，这本来只需要交给警察局审理，当地的警长本来已搜集好证据，整理放在证物室，可没想到就在提审嫌疑人的第二天，证物全都消失不见，就连路边摄像头的录像带也全都被人消磁，变成了雪花屏。

　　诡异的是，警局的监控正好在证物失窃的当晚失去了信号。当夜值班的警员却坚持声称并那晚没有见过什么人。

　　此类事件，当地警长只能上报给NBI总局进行处理，请求技术支持。

　　总部派来两位NBI探员，正是司高明和陈范。

　　在详细了解事件经过后，陈范很快便给出答案：内部人员作案，或内部人员为技术犯罪提供便利。

　　两人在审问了当夜值班的警员，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据，只有警员侯雪峰没有不在场证据，而且当天的审讯也不在场。

　　凭借着多年办案的经验，陈范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刻带着司高明前往侯雪峰的家中，不过还是来晚了一步。

　　侯雪峰整个身体泡在满缸的血水里，右手无力地从浴缸边缘垂了下来，左手腕被割开一指长的口子，血已经流得干涸。

　　右手下方的是张写着忏悔书的纸张，上头写满了侯雪峰这些年来所受到的贿赂、中饱私囊的重重罪状，列明证据，最后承认证物是被自己毁坏的。

　　经过初步判断，侯雪峰是畏罪自杀身亡。

　　理由很简单：一、对于黑警，没有任何人会有同情心泛滥，警局也不想将其公诸于世，败了名声不说，一纸忏悔书牵扯太多人，只想当作自杀案件草草处理；二、现场是完全密闭的空间，门窗反锁，现场除了侯雪峰再没有其他人的指纹或者什么东西。

　　可是据调查显示，侯雪峰是和他的女朋友还有只猫住在一起的。只不过在他自杀的前几天，女朋友就带着猫和他分手了。

　　家里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只有侯雪峰的毛发指纹，要么他是极度洁癖的人——可他不是，要么就是现场有人刻意清理——这种可能性更大。按照这种说法，有这种能力的人，伪装密室杀人自然不在话下。

　　NBI和警局两者是属于偶有交集的不同系统，可能单单就社会地位来说，NBI探员是绝对比普通警员要来得高，但是这种地位并不意味着NBI有权可以插手干扰警察系统内部的事务。

　　所以，当陈范看到警局只是潦草地对这件尚存众多疑点的自杀案件盖棺定论，他也只能默默地站到一旁。

　　不过，袖手旁观，绝对不符合陈范的行事风格。

　　不插手你们的处理结果、处理过程，没问题，那我照常调查侯雪峰可以吧，我认为他有涉恐嫌疑。

　　于是乎，陈范带着司高明开始着手深挖侯雪峰的个人经历，以及他社会交友圈的人。

　　整个调查过程便不赘述了，无非就是监听、审问等等，而将所有的信息交圈后，很快就有了侯雪峰正在和某个人、某个组织走得很近的结论。

　　而要证明这种结论，还得先找到与侯雪峰朝夕相处、莫名分手的女友何慧书。

　　就算是两人动用了NBI堪称一流的“地网系统”——地面网状网络监控系统，竟然没有在铺天盖地的监控中定位到何慧书的身影。

　　那时，陈范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地网系统定位不了何慧书，很有可能某个时间段某个街道的监控被动了手脚，而地网系统绝无可能从外部侵入，只有可能从内部动手脚。

　　陈范停止了调查，并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司高明对比感到困惑，因为陈范自从成为NBI正式探员以来，秉承着轻伤不下火线，一直都是NBI的出勤王，没有缺勤过一天。

　　司高明询问陈范时，后者只是以身体不佳搪塞过去，并警告司高明不要再联系他。

　　司高明觉得很困惑，刚开始还能联系得到陈范，可后来陈范如同何慧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高明向高层汇报情况，领导们不以为然，蝉联多年最佳探员的陈范想要玩失踪，恐怕是没有谁会找得到他。

　　也许他只是想休息吧。

　　对吧，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放弃调查。

　　哪怕司高明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毕竟还得工作，日子也得照常过。

　　可就在前几天，他回家的时候，门缝下被塞进了叙旧的信，一看便知道，是陈范的笔迹。

　　司高明来到信上提及的咖啡馆，陈范坐在他身后的那桌，背对着他，让他不要回头，司高明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到陈范神经兮兮的回答：“你要调查消失的人，只能让自己和她一样消失，藏匿于黑暗之中。我不能和你说太多，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只能告诉你，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司高明本来想要问得更清楚，转头，发现陈范刹那间没了身影。

　　回到办公室，司高明无意间和同事提及无聊陈范的事儿。

　　结果第二天，他的搭档，陈范，变成为了通缉犯。

　　高层给出来的罪名：“窃取国家机密文件，疑为国外间谍，A+++级通缉（最高等级的通缉，意指被通缉人是极度危险分子，任何人都有权击毙）。”

　　司高明不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世界黑白颠倒，他不清楚陈范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内究竟做了些什么事，NBI高层发布通缉令的真实性，以及陈范的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高明尝试着去理解目前的状况，却发现自己毫无头绪，对于整件事情的概念完全是处于空白状态。

　　时间来到今晚。

　　陈范用虚拟号码打来了电话，约司高明来到NBI总部大楼天台见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纵然全世界都认为陈范有罪，司高明永远是保持信任他的那一个人，“有什么误会吗？还是你被人陷害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陈范坐在天台的护栏边缘上，看向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司高明，苦笑着道：“你太多问题了，我没时间回答你。世界上每个阶层、每个地方、每个国家都潜入他们的人，他们无处不在。”

　　司高明实在不理解陈范如今所说的话，疯疯癫癫的：“他们是谁？”

　　陈范耸肩：“我不能说，你知道的话，他们也会找上你的。”

　　突然间，灯光大作，照得眼睛生疼，不知道什么时候，司高明的身后占满了荷枪实弹的特工，几架轰鸣作响的、打着强光的直升机盘旋在总部大楼周围，强光打在陈范的身上，格外的显眼，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明了。

　　环顾周围，陈范笑着，笑容中带着解脱、愁闷与不甘，他满眼都是无奈地说道：“高明，你看看周围，我告诉你了，他们无处不在。”

　　在那一瞬间，司高明突然感觉到阵阵心悸，因为他有点儿明白陈范口中的“他们”是指谁了。

　　司高明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在同一栋大楼工作，熟悉的脸庞，同时也那么得陌生，面皮是熟悉的面皮，底子下的人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这些人，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面目狰狞地朝着陈范扑过去。

　　好似在演一出绝响的舞台剧，陈范是舞台中央悲歌慷慨的孤胆主角，在赴最后结局的约。

　　“砰”

　　“不！！！”

　　子弹穿过陈范的胸膛，受到惯性，陈范整个人往后倒去，从NBI总部大楼顶部倒栽下去。

　　司高明声嘶力竭地喊着，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天台边缘，没有抓住陈范。

　　他趴在边缘，俯身往下望去。

　　陈范仰面而下。

　　司高明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依稀听到两个字：“永别……”

　　想象可以成真的话，开枪的元凶，NBI局长弗雷德·费雷拉，恐怕此刻身上已被司高明射成千疮百孔。

　　司高明双眼喷出怒火，可他无能为力。

　　弗雷德是NBI最高权力的代表，甚至在某些特定时刻，其权利凌驾于总统伊恩·克里斯托弗之上。

　　没有人可以撼动他所在领域中的最高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