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探险者酒吧出来,司高明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NBI总部大楼,那个总会勾起悲伤记忆的地方。
NBI总部大厦外形酷似密不透风的正方形堡垒,属于典型的粗野主义设计。总部下设10个由助理局长担任领导的职能部门,并在全国59个城市设立外勤办事处及从属于它们的400多个“地方分局”,还有分布在世界22个国家的驻外机构,执行总部分配的任务。
这儿的部门代表着全国乃至于区域各个领域的最高水平,哪怕是科技、侦查、枪械等领域——投入的资金、人员水平也自然是世界顶尖的。
只因为在这栋大厦办公的人们守卫着国家境内的安全问题。当然了,有时候也偶尔也会有某些涉及境外的安全行动。
司高明曾经也是这座大厦其中的一员,他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他知道再次走出相同的大门后,他将彻底同NBI划清界限。
熟悉的前台小姐穿着包臀短裙,黑色丝袜勾勒出小腿富有弹性的弧线,她优雅端庄地站在柜台后,露出标准化的笑容。
她身后的背景墙挂着国家调查局的刻牌,其下显眼地写着NBI的信条:缜密——勇敢——正直。
“嘿,早上好。”
愉快地朝着她打了声招呼,司高明便径直地朝着电梯闸机方向去。
在报以甜美微笑的同时,前台小姐喊住司高明:“司先生,请留步。这儿有口讯需要传达到您。”
哪怕是前台小姐、司仪礼仪、普通杂工等等,在这栋大厦中,便已说明了他们的不平凡。
就像我们这位美丽大方的前台小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总能在人群中迅速地找辨别和找到每个职工。
司高明顺势停下脚步,折返回前台,前台小姐双手拿着电话听筒递过来,示意地点了下头,出于对于隐私的保护,前台小姐只是按下了监听键后,将头别到一旁去。
嗯,很保护个人隐私。
将耳朵贴近留声筒,听到的只是“滋滋滋”细小电流声,突然“嘟”的一声,听筒里传来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我知道你总会来的,我不会去打扰你没有工作的日子。只是当你来的这天,直接到我的办公室即可”。
很熟悉的声音。
也是极为讨厌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用极其僭越的话来说,他就是这栋楼的主人,国家调查局局长,弗雷德·费雷拉。
在搁下听筒的司高明离开后,前台小姐收拾好话筒,保存录音记录,归类编辑到今日的档案之中,然后按下发送键。
前台的电脑系统,连接到约翰·路易斯大厦每个部门高层管理者——NBI总部所处大厦的名字,为纪念NBI第一任局长同时也是创建人的约翰·路易斯,在各部门高层听取发送内容后,给出各自的评价,最终汇集到指定的办公邮箱——NBI局长弗雷德的邮箱。
屏幕闪烁着,提示有新的文件。
弗雷德神情沉静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批示文件,羊绒灰色呢子大衣随意地搭在真皮沙发的靠背上,他穿着灰色马甲内搭白色衬衫,深棕色夹杂着灰白头发齐齐往后梳着。
听到提示音,他挪动着发福的身子来到办公桌前坐下。
似胡萝卜粗短的手指夹着雪茄在玻璃烟灰缸边缘磕了一下,烟灰乖巧地落在里头。
弗雷德点开讯息,是自己的留言,他的下属们没有妄加评论。
在NBI高层系统中,所有对话都是透明公开的,哪怕是身为部长的弗雷德。
透明公开,这也不过是高层们蝇营狗苟的信息来源罢了。
前台的附加信息中写道:司高明接收到留言,现已上楼。
这可是个麻烦人物啊。
弗雷德呼出口烟雾,有些头疼地摁着鼓出来的太阳穴。
他们这一层级的人物,有什么东西会让他们头疼?是丑闻,该死的丑闻!
你可以用钱用权强压一切反对你的人,他们不敢怎样,却始终堵不住他们的嘴!
除非你杀了他们,合乎情理地杀了他们。
可狗娘养的记者鼻子简直比圣休特犬还要灵敏,稍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便寻着味道来了,可气的是在他们其中,有些人软硬不吃,只因他们无脑地奉行普利策的名言两句名言:
报纸应该没有朋友。
倘若国家是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那么新闻记者就是俯身在船头的嘹望者。
没有手段可以轻易地对付他们,记者们就像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你的耳旁嗡嗡叫。
而最要命的是,伟大的总统先生伊恩·克里斯托弗公开赞赏肯定他们求真、实行公民监督权的正当行为,这更为他们带来了猖獗的底气。
射杀功勋探员陈范后的那几天,总是会有成堆成群的记者围堵在约翰·路易斯大厦门口,像饿了数天的可怜狗一样翘首以盼,期待大厦里的能透露信息给他们充饥。
而直接射杀陈范的弗雷德,那几天的电话几乎就没怎么停过,他不得不将所有电话转接到助手那里,让他帮忙甄别电话。
这群记者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会像拼图那样,将多方得来的消息整合拼凑到一起,供大众甄别。
舆论的矛头在记者们和各大媒体的煽动下,几乎全部指向NBI甚至是弗雷德本人。
迫于舆情的压力之下,以及在总统先生的指示下,NBI在跨入新世纪以来,首次将机密文件主动公布于世,里面详细罗列了所有可以证实陈范为他国间谍的种种调查材料。
紧接着,在总统先生私下组织的一场秘密电话会议之后,各大部门系统的高层领导人纷纷出面,讨论了调查过程中的各项细节,坐实了陈范间谍身份。
接连不断的大规模新闻发布会以及强有力的证据打消了大部分民众们心里的疑虑。
然而总会有那么些个哗众取宠的小人在全国各地蹦跶,在搜集资料的同时,目光始终盯在他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陈范和司高明是最佳搭档。
陈范已经被就地正法。
司高明毫无征兆地再出事的话,便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况且,压根没有戕害司高明的必要。
他们本以为陈范会将所有的事情全盘说与司高明,但毕竟在多方的长时间跟踪调查后,已经证实了司高明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越是无知的人,恰恰越是最安全的。
不过无法肯定的是司高明会不会因为同伴的死而去展开调查,从而产生威胁。
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如果司高明也如他的搭档那样不理智的话,弗雷德会不顾一切风险,哪怕罔顾总统的命令,也要送司高明去见上帝。
将最坏的设想结果抛在脑后。
司高明戴着帽子,墨镜,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出现在门口。
这幅打扮,在这栋大厦内并不罕见。
他走进弗雷德的办公室,坐下。
架在烟灰缸凹槽上的雪茄,扭动细得欲断的青烟。
弗雷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司高明,就他的打扮开了个政治玩笑:“如果你是长着副中亚面孔,相信我,我会毫无疑问地击毙你,以避免我心爱的办公室被炸成灰。”
无动于衷的司高明取下脸上所有的遮挡物,冷漠地说道:“你很喜欢击毙下属么?”
弗雷德的笑话并没有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反倒让他的笑容尴尬地凝固在脸上。
但是你知道的,我的朋友,弗雷德虽是靠着惊人的功绩和威信票选出来并经由参议院任命的NBI局长,但在其中起到极大推波助澜作用的是他的人脉。他与那些长袖善舞的政客走得极近,沾惹了政客身上惯有的毛病:厚脸皮。
尴尬的氛围没能持续,弗雷德又呼出口白色的烟,关心地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的一个得力下属已经误入歧途了,我可不愿意看到我的另一位得力干将知途不返。我的兄弟,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或许以前的司高明听到诸如此类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会感动万分,甚至心生感激,但此刻他就觉得眼前的弗雷德简直就像个蹦跶的小丑——哦不,他连那些政客的体貌都学了去。
“不是。”司高明冷漠的说道,“起码我不会让朋友死在我家天台。”
“朋友?呵呵,你说的是罪犯吧?”弗雷德眼里闪烁着怒火,“你要知道,和罪犯做朋友意味着什么,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是窃取国家机密的共犯!”
“有没有这么做,你心里清楚。”司高明不想再和这个坏心肠的家伙多费口舌,“我今天来,是递交辞呈的。”
我们通常写辞职信的时候,总是要虚伪地感谢公司对自己的培养、感激公司之类的说辞,这只不过是我们始终将自己视为资本家的奴仆,而不是为他提供工作劳作的正常人。从而,辞职的时候总是纠结万分,倍感歉意。
弗雷德接过司高明的辞呈,他没有过多的惊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打开,里头没有客套话,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我讨厌这个地方,因此我不想在这儿工作了。
他将纸张摊在桌上,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爆棚,竟然教他挤出来点眼泪,粗糙的大手擦去眼泪,声音颤抖着说道:“哦不,司高明,这真是今天我遇到最糟糕的事情了。”
鳄鱼的眼泪。
司高明满不在乎地想着。
“有个问题,陈范的家属会有抚恤金吗?”
弗雷德摇了摇头:“没有,他并不是因公殉职,并且他还是个罪犯。”
“那我会有奖金么?这几个的工资会发给我吗?”
弗雷德面露难色,指着桌上写了一行字的纸张:“你瞧,那可是你的辞呈。我们没有义务再为你发放工资了。”弗雷德走到沙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高明:“接着吧,至少这是我个人对你在NBI所做的一点心意。”
司高明坦然地收下,为什么不呢,这是他应得的。
“那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司高明重新戴上遮掩相貌的护具,他可不想碰着前同事,他离开时说道:“你不想知道的,我要去照顾罪犯的家人。”
在司高明离去后,弗雷德喃喃道:“我们正好在监视罪犯的家人,等待着去发现证物,既然你跳进这个圈子了,我们也正好不用费力气去监视共犯了。”
独自抽着雪茄的弗雷德看着桌上的辞呈若有所思,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烟灰缸,拿起电话打给了财务部:“喂,这里是弗雷德,以后把司高明的工资拨到我的账户上……嗯……对,他以前的奖金全都发放在我的账户……你知道我的银行账户是哪个吧……不对,是瑞士的那个……好吧,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