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童星辰随同童星星一起回去探望父亲童泽安。
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糟糕,童泽安正在跟主治医师下棋,那专注度跟国家射击比赛运动员有得一拼。童泽安穿得一身睡衣,头发有些长了,没怎么打理,乱蓬蓬的,可能有几天没洗了,再加上些许胡茬,显得有些邋遢,但是下棋时候的神情显得很有味道,那种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样子颇有男子汉气概。柳青识字不多,但是看他们下棋也挺有趣,尽管看不懂棋,却也在旁边凑个热闹。
“爸,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了,等等”童泽安继续下棋,意思是下完再说,其他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他不慌不忙地走棋子,下完一步,就把手揣兜里,似乎兜里装着什么妙招。等棋局有了结果,不管输赢也不怎么有情绪波动,只是示意对方还要不要再来一局。
两兄弟站在病房里头,病房内只有三张床位,另外两张床位现在是空着的,电视还在放着新闻,倒也没人看。下棋的功夫,柳青把童星辰叫到病房外边。
“你爸病得重,肝硬化,肝腹水。医生说活不久,你可不要告诉你爸,希望他快快乐乐的。”柳青是一边哭,一边小声说道,生怕别人听见。
“哦,可是他有权知道。”
“你听我的就对了。”
……他们在外边聊了一会,等回到病房,却不见童泽安的身影。就去前台询问护士。
“没注意,应该是去打饭了吧,现在正好饭点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果然童泽安就拎着几袋吃的回来了。是几袋熟食,特地跑到医院门口的店里买来的。信誓旦旦地打开包装,摊放在床头柜上,挪走上面的茶杯放在病床上。“快来吃饭吧,门口买的,味道好极了。”
“你能吃这些?医生让你清淡少盐饮食的,忘了?”
“那我干脆死掉算了。哈哈……”说着就手里拿着一块鸡肉吃了起来。
接下来一连几日,家里人都没问过童星辰的事情,似乎毫不关心,也似乎什么都知道。童星辰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相亲相爱的,觉得这人间最美好的是不是都在这个时候。
“妈,你知道吗?现在我觉得特别幸福。”
“幸福?你爸病得那么重还说幸福?尽说傻话。”
童星辰看着眼前的所有,觉得内心一阵触动,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好,些许感动,感动得想要掉眼泪。
很快,医院单调乏味的日子就让童泽安无聊难耐,吵闹着要回家。
“瞧我能吃能喝的,身体棒棒的,住院干什么?花冤枉钱。回家多好,吃喝我自理,省的大家耗在医院里,为了我一个人拖累一家人。况且我现在挺好。”
柳青只得劝说:“花钱不怕,治病要紧。”
“我没事,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童星辰想了想觉得他并不理解他的病情严重性,便脱口而出,“你得的病可是肝癌,还是晚期。”
说完,柳青转头瞪了童星辰一眼,童泽安有些不大相信,至少是半信半疑:“哪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吃点中药应该就能好了。”仍然坚持要回家,于是跟医院主治医生商量了一下,就不出院的情况下,回家过了几日。
在跟主治医师聊病情的过程中,童星辰明显感觉到了很多冷漠,医生似乎并不关心患者的死活,尤其这种不大治得好的病人,就只是强调尽量提高生活质量,家里有多少存款,治疗到什么程度,建议买什么什么药试试,就是贵,似乎病患的未来不取决于医生的医术,反而是家庭的经济状况。
要是按照童泽安本人对医院医生的评价可谓直截了当,“他们不过是有个证而已。”
没过半个月,童泽安就没了。葬礼很普通,没有买棺材,而是用的骨灰盒来替代。因为烧得只剩下一个骨灰盒那么多的无机盐用装人的那么大的棺材简直是一大浪费。
在下葬后,人都散去,只剩下空空的屋子、空空的院子,现在是五月份,正值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之时。有趣的是,今年桃花没开,桃树也没长出新叶,从墙外伸进来的桃枝依旧保持冬季时光秃秃的模样。桃树死了。童星星走近看去,树皮都枯了,上面长满了虫子钻的空洞,皮不生,树当然会死。只是自己从来不曾注意它的死活,也没有想过给它打农药;想想也对,过去每过一年都是父亲童泽安负责给桃树打农药的,今年忘了吧!似乎桃树灵性一般跟随父亲陪葬了。忽又想起从前埋下的一圆硬币,后来没挖到,又取了铲子,蹲在死去的桃树边上耐心地寻找那枚硬币,很可能生锈面目全非了。奈何,时间过去多年,重拾过去种下的因,已收获不来当初的果,什么也没有,找不到了。不禁感慨时光一去不再,岁月如梭,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