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城,穷人眼里的天堂,满地黄金,据说村里有个家境贫寒的姑娘去大通城转了两年,回家就给二老盖了一栋六进五出的小洋楼,还添了一辆排气不小的哈雷。
有钱的女人会买化妆品,懂得打扮,外表光鲜靓丽,换上一身皮衣皮裤,墨镜一带,两条长腿跨上哈雷时,更是英姿飒爽,迷得村里其他男人挪不开眼睛。
看得涂乘风心里直痒痒,转身一看,自家还住着茅草房,蹲个坑都得提心吊胆,这几日雨水过分充沛,坑里的水位不断上涨,如厕还得精准控制好排量,要是太大坨,引起坑里粪水的不满,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屁股凉爽是小事,就是清理起来太费劲,不仅费纸,还费手!
两只癞蛤蟆自知配不上富贵人家,特意来找他作伴,在坑里安身立命,坑坑洼洼的表皮上布满五颜六色的疙瘩,关键是颜色非常鲜艳,大晚上不点蜡烛也能看见。
三天前第一次发现这对夫妻,当时吓得涂乘风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就跳出了茅坑,毕竟三更半夜里两块动来动去的“花布”太渗人了,一般田地里吃虫子的癞蛤蟆都是浑身黑疙瘩,只有这种喜欢赖在茅坑里不走的才会五颜六色。
在涂乘风眼里,这两个家伙不仅在向他秀恩爱,更像是在炫富,看吧,我们两口子在你家茅坑里也能把染坊开起来。
你就没什么想法?
涂乘风越想越气,这几日上茅厕,不管是拉屎还是撒尿,都对准了宁愿吃屎也不吃天鹅肉的两口子,我让你们嘚瑟,让你们吓我,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被人权压迫的两只癞蛤蟆有时也会奋起反抗,直接披着男人做的“铠甲”从坑里爬出来,立在厕板上。
雄赳赳,气昂昂,比村里那些恶霸还嚣张,论长相,比那些恶霸更凶残,天怒人怨,村里好几只恶犬都不敢和他家坑里的这两位正面对抗。
见大事不妙的涂乘风只能退避三舍逃之夭夭,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实在被两个家伙闹得烦不胜烦,涂乘风掏出家里夹木炭的大钳子,把两个烦人精从茅厕里夹出来丢进了后山的蛇窟里。
村里有个从古传承至今的习俗,谁要是上山遇见蛇,不管大小,有毒没毒,都一股脑抓来丢进后山一个大洞,不说远的,就涂乘风出生以来的这十几年里,村里人扔进去的蛇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
原以为这两口子会被蛇窟里的蛇生吞活剥,吃得骨头都不剩,谁承想,才过了两个日夜,涂乘风又在自家茅坑里看见这两个烦人的家伙。
到今天,已经不止两只了,涂乘风仔细数过,大概有几十只,也不知道这两只癞蛤蟆是什么品种,他都没见这两个家伙下蛋孵化,短短几天时间就有许多小蛤蟆辛苦耕耘,在这肥沃的一亩三分地上翻翻找找,长势很猛,要是那些绿皮青蛙也能长这么快,倒是一条不错的发财路子。
鸠占鹊巢,逼得他又费力“另起炉灶”。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爸妈要去附近的煤场务工才能养活自己和尚在的奶奶,他小时候喝的奶水,母亲都要提前一两日准备好,只是为了不耽误上班,由奶奶喂他。
在涂乘风六岁的时候,奶奶撒手人寰,这种事在富贵人家都是要大张旗鼓,宴请亲朋好友前来欢送,但他家只是麻衣素裹,在荒山野岭挖了个小土堆,和爷爷葬在一起,每逢清明时节去祭拜,甚至村里有人是在事发两年后,才知道他奶奶不在人世了。
父母也在涂乘风十四岁和十五岁这两个年头相继逝去,村里算命老先生说他是个天生的煞星。
这个村子很偏僻,处在大山里,只有百来户人家,有人住在半山腰,有人住河边,还有人把房子建在盘根错节的巨树中,村里的富贵人家就是那些逢年过节不愁吃穿的人户。
村里有一个煤矿,说是煤矿,其实就是个仅能容纳两条船下去的山洞,被村里的几家恶霸掌控着,不准其他人开采,更不让别人在其他地方打洞。
那些人自称家族,一个姓,一个门户,有几十口人,在很多事上作风霸道,才被别人私底下称为恶霸,不过这些人却不做烧杀抢掠的事,只是牢牢把控住村里的经济命脉。
村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山路,陡峭崎岖,很不好走,外面前来收煤的老板都是把车停在山外,等村里人把煤一筐一筐地靠人力背下去,因为价钱低廉,所以那些煤老板也不怕多等些时间。
涂乘风父母就是赚这点辛苦钱来养家,村里要采买的东西也是靠那些煤老板运过来,这些人来一趟可以赚两份钱,到了时间就会过来,除非遇上大雨大雪、山体滑坡才偶尔缺席。
涂乘风父母走后,村里没人愿意收养他,毕竟挂着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头,没人愿意招惹,而且马上就到成年礼,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养不家了,早晚会跑。
不过这小子因为从小家境贫寒,手脚勤快,本来就穷得一清二白,再不勤快就饿死了,都是生存所迫,把地里的庄稼照顾得很好,这几年虽然没见过钱,却也没挨饿受冻,每次帮煤矿运煤都及时地换成了需要的物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月光族。
直到前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这里,国家为了贯通南北,连贯东西,平衡各地发展,经过几番讨论,决定花大价钱修桥铺路,在这里建一个电站,此地煤炭资源丰富,地势落差也大,不管是煤炭发电还是水力发电,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本来也没注意到这个村子,动工之后才发现这深山老林里有人活动的痕迹,派遣谈判专家来动员村里搬迁,可村里的老人孩子都不愿挪窝,老祖宗在这里繁衍生息几百年,扎下的根就像山里的大树,一动就伤了根基,既是因为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也是害怕面对外头全然陌生的人和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谈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无奈只能专门给这里的人修一条路,很宽,很平,很坚实,村里的人从来没见过这种路,老人孩子图个新鲜都跑去看了看,涂乘风也在其中,但老一辈人还是不愿离开村子去外面扎根。
去年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不知道是政府安排,还是自愿,不仅搬到村里定居,还自掏腰包建了一所学校,从外头雇用了两个助教,对于孩子读书一事,村里大部分人都是乐见其成,何况不用自己出资。
这三人来了后,因为知识广博,受到了小孩子的一致喜爱,村里的姑娘也有不少被迷住的,大山里的姑娘从来不会化妆,最多结婚的时候抹点腮红,所以长得好看的就一定好看,有个天生丽质的姑娘就相中了其中一位助教,不过那位助教有家室,为人也正派,没有借姑娘的春心荡漾乱搞。
但因为孩子们接触到了新知识,打开了一扇新的的世界大门,思想这个东西,不止是大人能影响孩子,小孩子的某些无心之言也能影响大人,特别是那些想出大山发展,又怕外面险恶,一个不慎就把命丢在外面的大姑娘小青年们。
经过教书先生的努力,村里的年轻人断断续续走出大山去了外面,不过有些姑娘去了没多久就大着肚子回来,形单影只,一路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还有些年轻人再也没了消息,衣锦还乡的就只有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开着哈雷进村,请外面的施工队给父母盖小洋房的女人。
说来也是好笑,这个女人只是去了一个叫大通城的地方转了两年,回来摇身一变,成了全村最有钱的富人,那几个有着几百年家族底蕴的人户也自叹不如。
如今在村里人的眼中,大通城就是一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只要去转一转就能变有钱人了,就在前几月,不知是谁从那个女人嘴里套出去大通城的方向,村里的年轻人走了九成九,就剩下涂乘风这个呆瓜还守着父母留下来的茅草房,种庄稼度日。
也因此,涂乘风成了全村男女老少瞧不起的无志草包。
最近又有一批出去的年轻人回村,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赚了点钱,有人换了一身洋气西装,吃着村里从没出现过的糖炒栗子,有人穿得不伦不类,美其名曰:时尚。
头发也染得五颜六色,像极了这几日突然到访,就赖在他家茅坑里不走的那两只癞蛤蟆,很鲜艳,还有一些姑娘穿着过膝包臀短裙,露出白皙的大腿。
以前这种事在村里就是伤风败俗,虽然不用浸猪笼,但总是要被长辈指指点点揪着骂一通的,但随着教书先生的努力,还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是这副模样,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也开始见怪不怪了。
谁能想到这个在世界大战中也没被波及到的村子,只是因为一个教书先生的到来,一条大路的修通,在短短一年内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好多老人特意专程到村里唯一的一座茅草房慰问青年,奉劝他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出去闯荡,不要一辈子窝在几根包谷草下混吃等死,不求他大富大贵给涂家长脸,混个小富即安也比被整个村里人瞧不起强。
涂乘风充耳不闻,他今年刚好十八岁,还是整天修缮茅草房,去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打理庄稼,该吃吃,该喝喝,没和村里其他人户串门走动,主要是村里其他人都不怎么待见他,那次盖小洋房聘请苦力的时候,也没人知会他一声。
出去见过大世面的那些年轻人更不愿意和他玩,特别是那个全村最富的女人,每次涂乘风去山外看世界的变化,都要路过那个女人家门口。
有一次只是天热想讨碗水喝,那个女人硬是不给,原因是嫌他脏,身上味大,涂乘风虽然经常下河洗澡,但拢共就两套衣服,缝缝补补穿了很多年,鞋头还能看见脚丫子,能换着穿的是一双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