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一点感情，江滨开始处理自己有关暴力的记忆。

　　身处暴力中的时候，他是无能为力的。导致他后来很不喜欢暴力，其实暴力也是人生需要面对的一部分，就像下棋，有时候对手就是喜欢和你纠缠，把每一个局部都走成战场。让你的大思路方向无从展开。这种打法怎么说呢，你得时时刻刻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否则即使领先也可能阴沟里翻船。。

　　他在学生时代，翻了一次船，当然，那时候已经是英雄末路了，他卸任了班长，在班里学习也不算是拔尖，长久的病痛让他在班级里泯然众人，最让他痛恨的是那些在他危难时候，不仅不帮他，事后还要嘲笑他的同学们，想必他们不喜欢他已经很久了吧，人们并不会喜欢帮助过自己的人。人都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再后来他在工作中也是前期一帆风顺，后来单位黄了之后，也是遭遇到单位一把手的暴力打击，这种暴力不同于真刀真枪的对垒，那种只要苦练武功，也许还有报仇的机会。这次，他除了与之同归于尽，竟然没有想到任何办法。人生难道就是不断的认识到自己是个社会动物，需要依靠，且屈从于体制和群体力量的过程么？这种体验对人有什么好处？

　　不，老天才不管你。老天只是把真实的社会展现到你的面前，让你看到，经受过你对抗不了的东西，至于之后你怎么选择。与他无关。

　　无论是奋勇向前，还是仓皇逃窜，抑或是跪地求饶，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放过你的不是老天，只是你自己而已。只是你的恐惧和不甘。

　　恐惧再次遭遇暴力时的不良体验，那种心碎和无能为力，自我否定。那种无法有仇就报的不甘。

　　江滨从小的时候，就憧憬自己是一个大侠，所以他曾经苦练武功。后来病痛使之半途而废，他又在学校，工作岗位上总是为弱者和自以为的正义出头。直到屡屡遭受暴力，而他曾经帮过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反咬一口。

　　对他来说，那些无法穿越的记忆，关键还是无明。他隐隐的感觉到，那些道理，那些正义，只是别人倾向于帮助你的筹码，至于他们怎么选择，还在于另一方的筹码是否更大。无论是混子的暴力，还是领导的权威，都是他们本身无法和不敢对抗的。所以即使你再帮他们出头，也改变不了他们懦夫的本质。

　　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也许需要看淡生死？也许需要在心里不再有依靠他人的想法，这样就能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没有倚仗，仅靠自身的时候，你还有没有勇气冲在前面，哪怕后面都是一群懦夫，伤心是以后的事。江滨扪心自问。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出头，江滨转念想到。我比她们多什么，她们又比我少什么？在上学时，多的是班长那个职位。工作中他有自己的坚持，有着知识分子的执拗和清高，自以为正确的道理一定要一以贯之，直到反复碰壁。

　　还是人性。你为之而奋斗的是道理，是心中的执念，还是那些人？

　　两个战斗中的人谁对谁错？江滨总喜欢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这岂不是也是失败的根源之一，没有人喜欢被对比成邪恶方。这是他在看李连杰的几部电影时的感受，李和他很像，喜欢自己是绝对正义的。人都喜欢美化自己的行为，作恶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杀人有不得不杀的理由，总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的人是为了什么？

　　不用面对道德的审判？其实这岂不也是在对某种力量的屈服和低头？

　　屈服和低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是否非做不可的事情。只要你还有牵挂，只要你还有感情，似乎总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坚持自我，或是向某些存在低头，转身避开，或是跪地求饶。

　　人能坚持一种选择直到人生的尽头么？这种坚持到底是对，是错，究竟该怎么评判，由谁来评判？一直坚持某种选择的人是让人敬佩的。不管坚持的是什么。总在调整的人也是让人敬佩的，他在为结果而努力。人总要选择一个努力的方向么？

　　你在为什么而努力，你在为谁而坚持？江滨回想他第一次遭受暴力，那是为爸爸出头，他不希望爸爸被伤害，即使是遭受调侃，贬低也不行。他第二次遭受暴力是校园暴力，是在为自己出头。第三次遭受暴力被打击，是为了规章制度，所谓的正义出头而得罪了领导。

　　为其他人，其他事出头遭遇的创伤远不及那次为自己出头所遭遇的创伤。所以人们在为正义，为他人坚持的时候，难度总不及为自己的权利争夺时的创伤严重。

　　放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却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比如放弃复仇，却放弃不了仇恨的心，和自己心中的愤怒。因为自己的权利，尊严，安全感，幸福感，还有更多实际的东西受到了威胁，受到了挑战，受到了损害。

　　每个人的权利，尊严，安全感，利益都应该是受到保护的，可是最终真正能保护它们的，只有你自己。

　　江滨后来的选择是放弃了很多他保护不了的东西。比如那些美丽的，他喜欢的姑娘，因为他对自己能否保护这些美丽的事物心存怀疑，所以宁可不去拥有。包括名声，职位，金钱，亲人，爱人他都把它们控制在自己可以保护到的范围内，还是经常失败。最后，他的生命也没有因为他的谨慎而延长更多。所以这条路难道是错的？难道应该尽力争取，不管自己握不握得住？他想起来，那次暴力，伤害的不只是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声，他得到了懦弱的名声。如果他不曾拥有那些光环，不在乎这些东西，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摊烂泥，是否会轻松很多。被打了也就打了，被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不管人家是借用不对等的力量，群体的力量，还是职权的力量，既然力量有差距，被欺负就是正常的，落后就要挨打。承认这颠扑不破的真理，放弃那些虚无的面子是不是就会真实很多，追求和目标也会改变？我需要力量，需要能够守护自己拥有的东西的力量，不管这种力量是以群体，金钱，地位，声名，还是其他形势存在的。只要是力量我就不抗拒。

　　不过人生总要选择一条或者几条道路去走的。混子在群体里消耗精力和时间，他得到了群体力量的加成，因此而强大。那个小时候欺负他的壮汉可能花了时间去锻炼身体，因此有比他父亲更加强大的力量。有些人花了时间精力去打通关系，因此在应对社会危机的时候，总能找到捷径和解决方法。领导一门心思升官发财，也是一种付出和消耗。

　　消耗一点时间去增加自己的安全感和力量，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锻炼身体可以一人敌，融入某个群体借助它的力量，可以在很多事情上有超越一个人的力量。谋求官位，财富，声名可以在更大程度上保护自己。群体，在群体中的地位，是一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不能简单的鄙视它一概而论。人就是一种群居动物，猴王就是比普通猴子强大且占据更多的资源。人和其他的群居动物有所不同，但内核其实是没什么本质性区别的。只是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渠道去获取这些东西罢了。

　　还有两条界限，法律和道德，超越简单的丛林法则之外，即使规则，也是武器。

　　如何获取，要选那一条路呢？

　　直接使用规则的力量？规则的力量有多大？还是得借助暴力，前者使用国家机器的真实暴力，后者使用语言和风俗的软暴力。如何成为规则的使用者和执掌者，还是需要学习，练习和实践。武器还是要足够的熟悉才行。

　　江滨又决定开始研究法律和道德这两个方面，还有信息。

　　语言，人心，法律，道德。利益链条。信息。信息也是利益链条的一环。其实利益链条才是终极的研究方向。价值的取向和衡量才是人做所有决定的依据和内在逻辑。

　　所谓的公心还是私心，不过是群体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取舍。

　　感情是利益的一环，还是利益的另一端。

　　别人最需要什么？我拿什么来与他们交换我所需要的东西？

　　江滨决定从自己父母身上开始做实验，因为他当下有求于他们，他还没有独立生存和获取想要的资源的能力，资源既然需要别人给予，自己拿出一些他们想要，自己又给的起的东西用来交换实在是一举两得的营生。就像花钱买房，没什么两样。

　　不对，这个世界除了交换，还有掠夺。人类依靠自己远强于自然界其他动物的力量，对它们进行掠夺。在围棋中，所谓的无理手就是如果你不会应对，就会被抢。在人类世界，大群体抢小群体，小群体抢个人，力量强的个人抢力量弱的个人。暴力是一直存在的。语言暴力也是暴力，一个爱骂人的领导远比一个温和儒雅的领导说话有力度。暴力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