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在商言商
那天下午的公司高管会,其实常一帆是迟到的,他去市图书馆找一份文史资料,赶回参会时,会议已经开了半小时。公司综合部的主管电话催命似打过来,常一帆只得忍痛放血,打的往回赶。按公司规定,打的费不能报销,这三四十块钱得自己掏腰包了。
高管例会一般每个月开一至两次,不定期,完全是根据老板的时间安排而定。柯老板有时一时兴起,喝完酒回到公司,也让前台值班小妹通知几个高管打的来开会,甚至开到半夜。不过,这不多见,常一帆来公司上班快半年了,只经历过一次。第二天,大家打着呵欠,揉着兔子眼来上班,老板可能还在家蒙头呼呼大睡。常一帆跟老板说过一次,不能这么随意,会惹起众怒,也会贬低老板威信的。
这话柯老板听是听进去了,晚上不再折腾员工。但开会还是临时起意,譬如今天下午两点开会,上午快下班时通知。常一帆正在埋头查资料,等到快一点钟时,才看到开会通知的短信。匆匆在街角小店,扒拉几口面,打了的火急火燎往回赶。经过一个施工拥堵路段,卡你没商量,就这样慢了一拍,会议已开了半小时。
他的屁股刚落座,正赶上财务总监和广告部经理汇报主题公园项目收尾及收款情况。这个项目比较圆满顺利收官,城投公司非常满意。广告部经理还特别提到那篇《滨海三赋》,说是市领导大为赞赏,已经让“滨城日报”全文发表。广告部经理特别强调,这都是常总监的大手笔,一下子把咱公司的文化层次提高了。
柯总显然很高兴,说那当然呀,一帆还是我请来的高手,老子看人从来不会看走眼的。
常一帆谦虚表态,都是集体智慧,我这是抛砖引玉,应该做的!
财务总监接上话题,说了项目提成分配情况。柯总手一挥,大包大揽,没说的,有钱大家分,有酒肉一块吃。我早就说过,大伙好好干,我柯某人一定会论功行赏的。
财务总监小心翼翼说:“柯总,提成问题是公司惯例,几个点早就定下了。现在,有一个新情况,是有关常总监的。”
老板问:“什么情况?”
财务总监把缘由汇报了一下,广告部经理也强调常总监连续跟他们一起加班快一个月了,怎么说也得考虑业绩奖励。再说了,因为常总监来了,公司这文案起草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央人操刀,外包这一块,单单这个项目就省了二三十万。
柯总听说又要再增加提成,神情不悦,黑着脸说:“总量控制,你们自已去分吧!”
财务总监愣在那没吭声,广告部经理还在嘟囊,被旁边的综合部主管偷偷拉一下袖管,示意他别说了。
常一帆起先不明就里,这下反应过来了。他觉得这时自已必须表个态,尴尬僵局才会打破。
他说:“柯总的意见我赞同。首先声明一点,我参与这个项目策划与文案统筹,是公司的需要。我是动笔,广告部的同仁们风里来雨里去,风吹日晒,两三个月把项目做完了,实在辛苦得很。这个提成是他们应得的,我不能再去分一杯羹……”说到这,老板的脸色开始舒展,还附和地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首肯。
常一帆接着说,公司文创部其实就是设计部,搞舞美设计工艺设计人多,没有策划文案人员。所以,每次项目文创文案总是外包,等于加大了项目成本。我接手后,外包是取消了,但文创文案撰写统筹把关一个人承担,短期可以,几个项目一块上时,就是把我分成几块,我也应付不过来呀。归根结底,一句话,要么外包,要么招人,请柯总定夺!
大家觉得常一帆说得也是实在话,这是一个部门和一个总监的活,现在让他一个人干,的确勉为其难,是高手不假,纵有三头六臂也难圆其成。
柯总沉吟不语。财务总监凑过去跟他耳语一番,他显然不是很情愿,但最后还是板着脸点点头。
财务总监发表意见说:“外包的成本太高,有时要得急,专家写手漫天要价,实在头疼。我提一个折衷方案,大家议议,最后柯总再定夺。”
财务总监意见,常总监说的意见也是公司多年来想解决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毕竟有写作天才的人不好招。但现在文创项目越来越多,已经不是传统广告那么简单了。我建议人也要招,常总监的提成奖励也得给。当然,常总监参与公司所有项目,提成奖励只能象征性给,按项目部的人均提成百分之二十,怎么样?
大伙哗然,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这个百分二十不就是五分之一嘛,也就是说,项目部员工每人提成奖一千,常总监只得两百,少得可怜。
常一帆再次声明,只要有人撰稿,自已把关统筹修改,工作量就不会很大的。至于提成嘛,公司没这个先例,就算了吧!
本来柯总还不是很乐意,见常一帆一再婉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他出来打圆场说,这样吧,招人要招一个,一帆你用的人,自已去挑去选;提成嘛,不要也不合适,搞得我好像刻薄你一样。我做主,按员工百分三十计算,就这么定吧……
开完会,广告部经理故意拉慢脚步,和常一帆并排走。他低声说,常总监,不好意思哈!常一帆拍拍他的臂膀,回应道:什么话,还要谢谢你帮我解脱了,招人减轻负担嘛。经理说,您是什么人,广告部兄弟们都有数。我们提成到时再平均分,你应得一份的。老板是出了名“铁公鸡”,让他再出血还不如“杀”了他。常一帆攥住他,说:兄弟,千万别,这样以后咱们就不好相处了,这就不是钱的问题……
经理见他这么坚持,也只好作罢。吃饭,请您赏脸吃个饭可以吧?显然,经理还是心存歉意。常一帆很爽快应承下来,可以啊,跟大伙乐乐,有什么不可以?那好,说定了呵!经理很高兴跟他道别。
回到办公室,常一帆泡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啜着。企业有企业的规矩,不像行政单位。但企业老板的铁面无情他算是领教了,他想起柯总当时去紫木找他的情形,一口一个“妹夫”套近乎。现在,他不当书记了,又投奔他来变成员工,仿佛就翻脸不认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窗外夕阳西下,一抹晚霞晕染天边。残阳如血,让人徒生感慨,有种日落西山的寂寞之感。居高临下,望着城市道路上如蚁的车流人流,在艰难地往前蠕动,常一帆开始深感生活的不易。
他有些后悔自已一时冲动,辞职下海了。从政不易,自已水土不服。看来,在城市打工也是很难,凡事凡行,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观“表哥”,他一个商人,在商言商,也没什么不妥。时下不是盛传顺口溜嘛,心不黑成不了老板,情不多当不了名星。哈哈,都是厚黑学的诡秘,不是正能量的东西。但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倒是古人智慧留下来的真言,颇有道理。
论起来,自己就是太书生气,心肠太软,考虑太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无法融入企业的“游戏规则”,说穿了,是心底自尊心在抗拒。常一帆意识到危险,如果不改变,自已很可能又要重蹈覆辙,又把企业打工的路走死了。他心里开始慌恐,迷茫,一时迷失,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华灯初上时,李季打电话来。他今天在省城开会,晚上住下来,没事要过来看看他。李季已经是县委副书记了,当县长也是迟早的事。常一帆怕他来公司,被老板看到,又是一堆烦扰。
他说:“学长,破公司没什么好看。你打个的到滨大,我们一起吃个饭,我看张副校长今晚有没开会,没开会也请他过来。”
李季说:“好啊,我也几年没见过张老师了。我说,你一心奔省城来,不会没有目标女友吧?红颜也可以,叫出来,
哥哥我帮你掌掌眼……”
常一帆心里很开心,李季这个人不但智商高,情商也高。待人接物从不居高临下,总是让你很舒服。跟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说:“不瞒学长,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的啦,咱这中年大叔底气不足,不敢造次啊……”
李季哈哈笑道,“我说呢,你小子乐不思蜀,大半年都不回去一趟,敢情是金屋藏娇呵!没事,才子配佳人,哥哥我今晚陪你多喝几杯,壮壮胆!”
当晚,在滨大那个“致青春”餐厅,气氛搞得很热烈。紫妮偷偷跟常一帆说,一帆哥,这个学长书记情商很高呵,没有架子,感觉就像邻家大哥一样。常一帆吹上了,说那是,要不年纪轻轻,马上要当县长了,没两把刷子敢出来混?!肖紫妮说,不像某些人,半路上落荒而逃。常一帆也不介意,落荒而逃是有原因的,冥冥之中有人暗示我,省城有佳人在候着!
肖紫妮这下听出意思来,红了脸,忸怩说,谁爱候去候吧,我才不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