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蹊跷的银行卡

　　新一轮的教育“补短板”项目工程启动。县里争取到省里一笔重要的转移支付专项资金，专门用于教育欠帐问题解决。县政府按省、市要求，进行大比例的资金配套，上马了数十个教育“补短板”项目工程。滨城中学是其中最为令人关注的项目，因为它不仅仅是城乡结合部，还处于滨江新区的中心地带，覆盖了县城三分之一人口。

　　从征地拆迁，勘测钻探，设计评审开始，史副县长倾注了大量精力。后来，招投标中标的是省内一家大型建工企业，可项目执行施工却是本地一家建筑公司，对此，县领导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建筑行业项目挂靠大公司司空见惯，拉大旗作虎皮，走的招投标规范程序，合理合法，也只能是认了。

　　项目部经理张大发，人称“张千万”。据说他是从小包工头起家，靠两人只手“干”出来的，一只手是拿钱铺路，另一只手攥握拳头，铁拳侍候。无论黑道白道，统统吃定，在他面前都没“道”，只有赚钱才是王道。“张千万”这几年在县里迅速窜红，省内省外做了不少工程，手段了得，为人狡黠。

　　史副县长遇到此人，知道是难缠的“滚刀肉”。时不时就到项目现场走走看看，特别是工程质量问题，坚持不让步。为此，“张千万”是敢怒不敢言，每次都说：领导，您放心，质量保证没问题。你看，我们是大公司，监理天天盯着，能出什么问题？！

　　“张千万”认为史副县长是有意找茬，由此找上找下，要做史副县长的“工作”。无奈县城里，大家都知道她是“冷玫瑰”，进不了城池半步。

　　项目历经两年主体完工，在正式验收之前，县政府责成施工企业做集中整改。为此，史副县长召集相关部门，施工企业，设计监理等单位，在滨城新校区召开项目整改论证会。

　　会议快结束时，史副县长的弟弟开车赶到会场外，说是老母亲突发脑溢血，现正在县医院抢救，生死未卜。史副县长匆匆结束会议，留下教育局李局长善后，自己匆匆坐上弟弟的车奔向医院。

　　她临上车时，左右环视，没见到常一帆；便信手把公文包交给司机小梁，叮嘱他交给常一帆带回办公室。

　　“张千万”送完史副县长，回头来叫住小梁。他说，史县长走得太急，刚才设计院有个意见函忘记给她了，麻烦你放她包里吧！小梁没有多想，接过信封，直接塞进包里……

　　常一帆还在会议室里，正忙着与李局长商议纪要起草的方案，出来后，拎过小梁递过来的公文包，登车回单位了。

　　过了两周，纪要早就发给施工企业。但“张千万”似乎并不上心，潦草应付，对一些无关大局小问题做整改，重点问题避重就轻；结果，验收评审会上，不单史副县长大为光火，相关部门也是意见成堆，验收自然通不过。

　　“张千万”黑着脸，阴阴地扬言：老子垫款垫了几千万，工程款还没拿到一半。哼，要老子死得难看，你们也别活得太舒服！

　　常一帆久闻这货青皮无赖，今天看他背着评委们骂骂咧咧，心里真为史副县长她们捏了一把汗。

　　滨城中学验收就这样拖了下来。

　　一个月后，县纪委领导找常一帆，问史副县长在哪？常一帆回答说，今天在下乡，陪市教育局领导。纪委领导说，你马上联系她，让她尽快赶到县纪委，市纪委来人找她核对情况。

　　常一帆打完电话，左右寻思，有点不对劲。他问了纪委办公室主任，主任说好像是核对史县的一个信访举报件吧。

　　常一帆立马想到那天“张千万”发狠说的话，预感这场暴风雨还真的要来了。史副县长到纪委后，即刻被带离本县，据说是到隔壁县一个纪委办案点去了。什么情况，常一帆也一无所知。

　　此事在县政府掀起轩然大波，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常一帆看见主任在县长办公室进进出出，一反常态地精神抖擞。

　　紧接着，县纪委来人，分别找常一帆和司机小梁讯问，做笔录。

　　一轮下来，搞得常一帆口干舌燥，身心疲惫。

　　大概事情弄清楚了，有人实名举报到市纪委，说是史副县长索贿二十万，银行卡号都说得清清楚楚，还说是通过身边工作人员给的。

　　小梁承认，的确收过一个信封，但当时看都没看就放公文包里了。

　　常一帆也说没看包。再说，领导的公文包，当秘书的也不敢乱翻呀。

　　两天后，史副县长回来了，但事情并未了结。纪委通过银行查证，该卡号里的赃款已被取出十万元，调取监控探头，取款的人长相猥琐，有点像农民工样子。史副县长看了，根本不认识此人。

　　史副跟书记县长保证，她本人一无所知，而且见都没见过银行卡。她坚决要求，请公安机关介入，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史副县长之所以这么坚决，是她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常一帆和小梁查问，他们原原本本把这事前后说了。

　　公安机关介入后，办公室行政科反映，前半个月，负责县政府大楼这两层保洁的女工突然不辞而别。公安人员得知她经常出入领导办公室做卫生，得出结论：此人有重大嫌疑。

　　找到清洁女工住处，房东说行李都没搬，夫妻俩就消失了，房租还欠了两个月未付……更证实了嫌疑的判断。

　　一周后，清洁工夫妇在老家被抓获。她对偷取公文包里银行卡供认不讳。那个取钱的，正是她丈夫，取出的十万元已经被用于偿还赌债。

　　原来，常一帆把公文包放在史副县长办公桌上，就关门出去了。那几天正好，史母正命悬一线在医院抢救，史副县长请假未上班。女人头两天做卫生，没什么在意。平时手脚可能就有点不干净，喜欢翻领导办公室东西。那天做卫生，不小心碰落公文包，拉链半开着，信封掉了出来。好家伙，还有密码。女工想也没想，塞回包里，放回原位。

　　回家说了此事，她老公判断，这肯定是下面的人送的，当官真肥呀！女工心里也是愤愤不平，自己累死累活才赚两千块钱。这太不公平了……

　　连着几天，公文包原封不动躺在那。女人有些心动，加上老公怂恿，她终于下了手。她老公到银行，输入密码一查，二十万！二话没说，先取出十万偿还赌债，完后转身两人就逃回老家……

　　至此，案件水落石出。史副县长洗却冤枉，“张千万”躲出一阵子不敢露面。滨城中学项目整改，正乖乖地按纪要内容要求，渐次展开。

　　县府办处分三个人，行政科长进人把关不严，处分；常一帆，工作失误，没有尽职，通报批评；司机小梁，擅收不明物件，辞退！

　　常一帆挨处理，没觉得冤枉。本来办公室要纪律处分他，主任在大会小会足足批了他半小时。史副县长不同意，说不知者不罪，小常也是被蒙在鼓里，再说了，他不动领导公文包也无可厚非呀！

　　常一帆还是觉得自己大意了。假如那天不急于商议纪要内容，假如自己那天跟史副出来，公文包自然不会在小梁手上。“张千万”是何许人？那是江湖老手，他正是看中司机小梁头脑简单的软肋，换了常一帆，估计他断断不会出手的……

　　原以为此事箭射过山，翻篇了。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省纪委又来人，说是又有人举报到省里，说史副县长那么长时间，未退还银行卡，存在故意受贿赚疑。

　　苍天作证，常一帆为史副县长鸣冤叫屈。这一点，他是清楚的。史母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命游一线，抢救了一周多，才还过魂来。史副县长是孝女，母亲只有她姐弟两个孩子。她是请假在医院守着，寸步不离老人家。

　　所幸，史副县长当时请假，口头上向书记县长报备过。

　　纪委调取监控，证实那一段时间，史副县长确实没有出入政府办公楼，更无在办公室出入证据。

　　但机关里，莫名其妙就有了传言，说是史副收了银行卡，后来见势不妙，方才故意半开公文包拉链，诱惑清洁工下手……

　　小梁已经离职，常一帆当时拿包进办公室，倒是没注意公文包拉链有没漏半截没拉上。按他判断，司机小梁拉拉碴碴的做事风格，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常一帆对史副说，我去纪委说清楚！史副县长摆摆手，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火上加油，巴不得把我架到火上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