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官员到了此刻仍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是他们愚蠢,而是他们并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海正冲的猎物。
几乎是本能的,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麻烦来了。
但他们想来想去,仍旧没有头绪。
他们觉得明明自己做的很隐秘,若非行家里手是找不到自己贪墨痕迹的。
但还是东窗事发了吗?
那些官员当中有人惊悚,有人茫然,更有人不安。他们心思各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
冷,透骨的冷意让他们在这秋天各怀心思,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心中都有了一些绝望。
那些跟这件事情并无关系的官员更是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同僚,想要弄清楚这些人怎么就跟自己不一样了。
他们自知自己没有贪墨——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有些位置就是清水衙门,平常都没得贪,现在更是没办法贪墨。
这不是他们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们费尽心思也没用。
贪墨哪有那么简单。
可自己身边的同僚就不一样了。
但随着海正冲随行甲士纷纷拔刀,虎视眈眈的来袭,这些官员有兴奋也有无奈。此时此刻,他们千人千面,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
下一息,有官员本能的求饶,他压住心中的恼火,不安,竭尽全力问道表现:“我是冤枉的!”
边上也有人道:“海大人,下官并未经手粮饷,与此事无关。”
但海正冲并未宽恕他,而是露出一抹嘲讽,任由军士将其拿下。
而那蠢货官员身边的人更是脸色铁青,臭的要死。他们本以为大家都是一心的,但身边的人现在就给自己上了一课。
倒是长沙府知府等人并无任何情绪波动,他们是此地官职最高,权利最大的人。就算长沙知府没有参与贪墨当中,也有失察一罪,会被牵连。
押解路上,随着穿街过巷,变成了无数百姓眼中嘲弄的对象,几个官员更是破罐子破摔:“你个蠢货,你跟此事没关系就没关系,偏偏要此刻说出来。俺们几个倒霉蛋现在又要跟你一起被拿下,审问一番才是。虽然俺不是长沙府的知府老爷,可有些东西听到了,见到了,那就是知情不报!”
听到这话,方才想要撇清关系的官员脸色一白,在押解队伍当中急忙问道:“那有如何是好?”
“等死吧。”
破罐子破摔的官员也没什么办法,他们现在心如死灰,一半是怪罪那些贪官,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拿到,结果也被卷入其中。
他们的另一半则是怪罪这个蠢货,让自己暴露。
“我告诉你,没拿钱是一回事情,知情不报是另外一回事情。在某些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看来,知情不报就是参与其中。”
“没拿好处,什么都知道,却不思报效朝廷,这就该死!”
那官员面如死灰说着话,话音刚刚落下,耳边就传来一声训斥:“说什么说,是不是在串供?都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些来自于两江的军士今天是铁了心要得罪人,人家来这里不是来混日子的,而是要立威。
就算不能杀人,人家也能用自己的慷慨激昂让天下人意识到林总督的人,跟其他官员真不一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当然知道林耀祖以及他身边的人想要做什么。但历史大势,谁能阻止?
林总督大势已成,闭嘴算了。
......
这一日,对长沙府的大小官员而言是噩梦的一天,几乎在一下午,在湖广布政司的命令下,整个长沙府的官员都被软禁起来。
城门虽然开着,但没人敢跑。人没跑,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大不了抄家流放。但人要是跑了,那就死定了,黑锅根本背不完,家族也会被牵连。
监牢被塞满,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忧心忡忡,但也有人泰然自若。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他们是官场上的小虾米,分钱都轮不到他们,背黑锅也没他们的事情。
这些人被抓纯粹是要梳理一遍,就要彻彻底底的清理,甭管有没有做过坏事,只要在湖广,在长沙府当过官的,都要好好审问一下。
就算这个人没问题,万一人家知道一些官员做的坏事呢?
海正冲不介意看着湖广的官员狗咬狗,互相攀咬。
反正自己的任务是查证,审判权在总督大人手中,这些人是杀,还是流放,则是朝廷决定。
杀人的命令,必须让上面负责,只有太子跟皇帝能够肩负起这样的重任。
海正冲多年为官,并不担心皇帝太子会放过这些人一马。说到底,贪官污吏在什么地方都招人恨,这些被摆在明面上的人都不收拾地的话,大金皇帝手中的权力,以威望还会进一步降低。
大金律法连皇帝都不严苛执行,下面的人绝对会有样学样,一起践踏大金法律,而非是上面饮酒作乐,自己却困在律法当中,什么都不能做。
让海正冲意外的是,当天晚上很多人登门拜访,这些长沙府籍贯的人士能量都很大,他们一部分跟官员小吏有关系,是来求情的。
另外一部分则是来落井下石的,这些本地人更清楚自己的敌人们是什么货色,这个时候巴不得自己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大金新一轮的洗牌正在进行当中,若是可以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敌人去死,那自己大概率可以获得对方的一部分产业。
哪怕是按照比市场价更高的价格拿下,那也是好事,市场价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虚的。好的产业一直都是有价无市,除非走投无路,不然没人愿意出售。
“好了,你说的话本官记下来了。”
海正冲将又一个士绅的话记录下来,请他离开。他亲自记录,看着长沙府光怪陆离的官场,实在是有些头疼。
无他,这里面牵扯的人之多,场面之大,即便是他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好在他很快便振奋起来,大金官场固然复杂,但自己要的不是杀人为乐,而是拿下一部分官员,让湖广官场剩下的官员都为民做些事情,而不是始终都骑在百姓身上。
哪怕只是像自己一样做做样子,那也是好的。
跟随林总督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似乎对百姓的态度越来越温和,也越来越圆滑。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他知道自己眼下该做什么。
“来人,把这一封卷宗送到武昌府,送到总督大人手中。督促各地负责后勤的官员戴罪立功,将贪墨的钱粮交出来之后,稳定后勤!”
“是,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