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军士下了自由抢掠的命令之后，马良的心跳的飞快。

　　他预见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而数以万计无辜的人将死在这双手下。

　　理想主义者会在某一天直面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的阴暗面，眼下就是他的这一天。

　　“已经查明了长安城中各处粮仓的位置。除去拿去用以补充军需的一部分，其余的都已经烧了。

　　刚刚已经派出一支小队北上，扮作逃难的商人深入新平和安定。他们会将长安城陷的消息传出去。”

　　杜褀擦去脸上的灰，走向马良汇报情况。

　　“……唉。府库呢？”

　　“也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长安府库的财货出奇的多，想来魏军在此处，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此外，还有一件事：长安城内有许多豪族家中留有私兵，在闯入他们家时遭到了十分强烈的抵抗。我们的士兵多有因此受伤者。”

　　“结果呢？”

　　“对方毕竟不曾想到长安城破的如此之快，家中财物自然来不及转移。”

　　杜褀以为他并不想听这些互动的过程，于是就将劫掠的结果告诉了他。

　　但是马良其实是不想知道劫掠的结果，而是想知道在这次军民打成一片的互动之中，有多少人伤亡了。

　　“维德，自打我们从汉中出兵到现在，已经过去多少日了？”

　　马良尴尬地将这个话题停止。

　　“八日。赶路六日，破城两日。今天是第八天了。”

　　“差不多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那陈泰呢？”

　　“已经抓了，现在正连同几十个士兵一同扣着。”

　　“看好他，绝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他有问题，不要回答；他若寻死，立刻制止。”

　　马良满意地点头：

　　“向士兵传令，再纵一把火，然后准备撤军。”

　　“是。”

　　昨日夜间马良向他解释了此行的目的之后，杜褀便不再多问他的各种操作，只管执行。

　　只不过一日，整个长安便陷入火海。

　　临渭。

　　“什么？”

　　曹真刚刚在河边大破敌军，眼看就可以继续向前推进杀至上邽，长安的噩耗就传了过来。

　　郭淮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在长安的时候，他可以对长安的事情无限置评；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以他的立场再多说一句话那便是火上浇油。

　　于是，他便立在一旁什么都不说即便曹真的视线扫过来，他也会刻意避开。

　　可他越是避开，曹真心中就越是生气，觉得郭淮是有意地在让自己难堪。

　　“蜀军有多少人？”

　　“照先前的架势，约有三万！”

　　“三万兵，从汉中过子午谷，我们的情报系统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曹真勃然大怒：

　　“郭淮！”

　　“属下在。”

　　郭淮低着头回了一声，依旧不与他视线对视。

　　“什么情况？”

　　“回将军，我先前的确不曾得到消息，说汉中仍有如此之多的兵力。从目前的时间和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从陇右调集的军队，然后绕回了下辨至汉中，然后再出子午谷。”

　　“这么长的路程，这么大规模的行动，蜀军就调动的如此之好，将时间刚好就卡在我们出兵到此地？”

　　曹真的话中明里暗里都是在说郭淮有卖国嫌疑。

　　郭淮摘责不清，又不能为自己伸冤，索性不言语，等着曹真气消。

　　“唉！”

　　曹真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疼痛使人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对郭淮的态度有些问题，便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与郭淮沟通：

　　“伯济，我非疑你。只是这时间实在蹊跷，令我不得不感到恐惧：若是我军行动变化的消息传达的如此之快，这之后的行动岂不是每一步都在敌人预料之中？”

　　“待回到长安之后，我会内肃。”

　　“好。”

　　曹真揉了揉眼。

　　“眼下该如何？是先夺回上邽，还是立刻回防长安？”

　　见曹真已经自退一步，主动来向他询问，郭淮也不再端着：

　　“回大将军，应该回防长安。现在的情况已成定局，我们能做的只有减少损失。

　　长安是整个雍州最核心的地方，即便资源不在，民心不可丢。若是丢了长安的民心，使得当地百姓豪强纷纷依附刘蜀，我们再想夺回，可就难了。”

　　“……伯济，这陇右的战事打成这样，我该如何向陛下禀报啊。”

　　曹真从长安倾巢而出就是为了尽快将喜讯传回洛阳，眼下很成功地完成了一半。

　　消息的确能很快地传回去了，只可惜不是喜讯。

　　曹丕若是看到这样的战事汇报，恐怕今年也就难以度过了。

　　“将军，以我之见……应使春秋笔法，将此事包装一番。”

　　“如何包装？”

　　“若是长安城陷，啧必然已经将消息传回了洛阳。不过我走前留陈长文之子于城中。此人办事缜密，想来会将消息先传至其父手中。

　　近日多有流言称陛下龙体欠安，陈尚书应当会将此事暂压；所以我料定陛下可能还不知此事。

　　若是大将军有心，可起书信一封，只言雍州最为关键的战役临渭之战夺得大胜，蜀军实力大减；为做殊死一搏，蜀军便倾尽全力偷袭长安。

　　由于您在临渭征战，长安的情况您可略去。我们现在回防夺回长安，再征陇右之事便可从长计议。”

　　“善。”

　　曹真听完，迅速按照郭淮的想法起书信一封，然后遣使者日夜兼程送去洛阳。

　　“仲允。”

　　“下官在。”

　　游楚匆忙上前。

　　“我先回防长安。我留士兵两万与你镇守此地，就依旧以我仍在此处一般做。只是回攻上邽一事，暂且放放；等我将长安收复之后，再遣兵来。”

　　“是。”

　　只是他们这一回，恐怕短期内就没有机会再来临渭组织攻势了。

　　全军疾驰三日回到长安，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废墟。

　　曹真万万没有想到，马良领兵攻入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整个长安城焚了。

　　整个长安不光粮草被焚烧殆尽，就连一口干净的水都难以寻得，几近一座死城。

　　若不是他们随军的辎重还有一些，曹真的八万兵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咳，咳咳。”

　　曹真只觉一阵胸闷，几近瘫倒在地，郭淮连忙将他扶住。

　　“大将军，恐怕……”

　　“我知道，别说了。”

　　曹真半闭着眼睛，艰难地冲他挥手：

　　“组织重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