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在看什么呢？”
“这个？这个叫做‘绩效册’，小孩子看不懂的。”袁燿捏了捏袁钰的脸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不由得感慨这个时代的装订、造纸工艺的确有些落后了。
“什么是绩效啊？”袁钰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袁燿。
“就是功绩的意思，用来记录那些小吏平常的功和过，到了月末年尾就根据这个进行赏罚。”袁燿记得袁钰这时候已经读过了《列女传》，加上他又曾对他进行了一通有些超前的教育，这样说她应该是能理解的，而且“绩效”这个词在古代也是有人用的，如《后汉书·荀彧传》就有：“原其绩効，足享高爵。”
而袁钰听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兄长这个月在外面奔波都是为了这册子吗？”
“非也。”袁燿微微一笑，“兄长在外面办的事可多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再和你好好说说。”
袁钰听后乖巧地点了点头，而这时袁燿的余光正好瞥见了此刻突然出现在院中的黄猗。
“姊夫，你为什么老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啊，姊夫？”袁钰听到袁燿这么一说然后有些惊喜地扭过头去，笑盈盈地看着黄猗。
“神出鬼没？这是《淮南子》里的词对吧。”黄猗走上前去摸了摸袁钰的脑袋，口边则念念有词。
“我不是让你当人肉谷歌啊……”袁燿低声骂道。
“咳咳，袁公如今已经醒了，特意让你过去一趟——你可别再惹他生气了，不然别说豫章了，哪儿他都不让你去了。”
“唉，将在外，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袁燿笑了笑，然后就这么大步走去，不过内心却仍在琢磨袁术又有什么要事相问，他又该如何应对。
想着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厅堂之中，果不其然，厅堂空空如也，只有袁术一人慵懒地斜倚榻上，想来这次是独属于他们父子的对话了。
“父亲……”袁燿摆出一副恭谨之色，刚走进去便行礼道，
“还叫父亲？”袁术眉头微皱，然后立马唤他走了过来，将不知何时就在这里的铜印黑绶放在了他的手中，“从今日起，你暂领讨逆校尉一职，等豫章战事落定后再看是否常任。”
袁燿见状竟是一愣，没想到袁术今天开口第一句居然不是逆子，而且一上来就给他准备了个礼物。
“逆子！还愣着做什么，行军礼啊！”他见袁燿一时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于是开口呵斥道。
“……这下舒服了。”
“讨逆校尉见过左将军。”袁燿简单地行过军礼，并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袁术见他难得如此听话后也才阖上了嘴巴，但眉头却锁得更紧了，“燿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去豫章吗？”
“父亲……这印绶你都给我了，如何还说这种话？莫非这不是朝廷发的？”袁燿装傻充愣道。
“唉，你如此呆愚，还学人行军打仗，莫当了赵括。”袁术忽然叹道，“还朝廷发的，你父我现在就是天子不成！”
“咳咳，儿子方才与您相戏耳。”
“我是唯恐你出了什么大事，又惧你临阵后悔，所以才再三询问，为人父母的，哪有一个不担心子女的呢？”袁术顿了顿，“只是你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孙伯符与你同年都威震江淮了，你那两个从兄也都开始跟着袁绍治理州郡了，而你若做不出点实绩外人岂不是又要议论起我袁氏？——你既然不愿娶妻，那便如吧，切记:打输了不要紧，胜败本就兵家常事，为父可不想届时只能见到一口棺材。”
“戏戏戏，你要拿你的命来相戏吗！”末了，他重重地对袁燿呵斥道。
袁术实在不理解袁燿的行为逻辑，他本想安排他去踏青然后在寿春年轻士子中出名，并借机让他一睹冯氏之女芳容，好动了男女之心……但这些显然都无济于事啊。
“父亲，毋为燿担忧了。”袁燿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动容，他的确能从袁术这番话里感受到老父亲的担忧，虽然于他而言这份情感还是太过怪异，“燿此次下豫章，定当凯旋，您且听我的佳音即是。”
袁术则好像听不见他说什么一样，只是念叨着他年轻时的各种往事，而且都有很明显的美化。
“……”
“我适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
“哈？您说了什么？”
“……逆子。”
“父亲……”袁燿尴尬一笑，“我以为我们还是聊一聊战事吧。”
“你还有要与我议论的？”袁术一时半会儿居然有些惊讶，“我怎么听说你和师宜官早都商讨好了南下细节。”
“那不过是草案罢了，您身经百战，虎步江淮，燿还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您为我解惑呢。”袁燿笑道。
而袁术一听袁燿如此“谄媚”，当即就乐开花了一般，“好，就让为父听听你有什么困惑。有道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这点你倒是遵从了圣人谕训。”
“父亲……”袁燿动了动喉咙，随后压低了音调，“如若……我是说如若，荆州刘表来犯如何是好？”
“老贼焉敢？”袁术当即一挑眉，“若来之，休走之！”
“你丫的还挺有胆气，被赶出南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那么英明神武？下一句话是不是他过江你也过江？”他暗暗吐槽道。
“为何突然问此问题？”
“防患于未然嘛。”袁燿强笑道，“那父亲，如若……我是说如若，诸葛太守因守抵挡不住朱皓，向刘表求援该如何是好？”
袁燿深知诸葛玄乃袁术之宾客，袁术这个人虽然识人不明，刚愎自用，但爱慕名声，麾下的名士和宾客向来是绝不会滥杀的，而且他对诸葛玄一口一个故友，所以袁燿对这一事还是有些头疼的。
如果诸葛玄真的与荆州方面暗通款曲该如何是好？历史上诸葛亮、诸葛瑾可真就是到了荆州去啊，极有可能在原有的历史线上诸葛玄就是因不敌朱皓所以逃向了荆州。
可谁知袁术只思虑了片刻，便回道:“葛氏焉敢？”
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客气。
“他的三个侄子还在我手下呢，诸葛玄就是战死也不能弃我而去！”他重声道，听起来十分刻薄，“如若他当真如此，为了防御朱皓裂土豫章，你便视他为敌人即可。”
“这……”袁燿微微张口，有些吃惊，“可诸葛太守不是父亲故交吗？”
“故交？我袁公路不缺这一二故交，更不缺会离我而去之故交。若诸葛玄当真去了荆州，你届时安抚好你那位挚友即是，莫让他也走了。”袁术冷哼道。
袁绍还是他亲哥呢！
“真是……不近人情啊。”
“那燿知道如何是好了。”袁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若父亲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你可知道孙策已经去历阳准备随他舅父渡江了？自你和师宜官商讨战事后已过了十日，何时你才如你所说出城驻扎于长江边、正式筹划战事？那时好通告我一声，我派人为你们饯行。”
“额……出了些小变故，所以又耽搁了一二日，不过应当就在这几天了吧，至于践行……那就不必了吧。”袁燿笑着拒绝道。
袁术见袁燿又不领情一时也无意理会他，而是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孙、吴如今决意渡江而去，若讨定刘繇，那难免会生自立之心，尤其是你所养的那只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