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俱为一体
药香缭绕的密室里,青铜兽首香炉吞吐着淡紫色烟雾。
郭嘉将密报浸入药汤,墨迹在琥珀色液体中晕开,显出洛阳城楼图样。
他指尖轻叩檀木桌案,震得案头《伤寒杂病论》竹简微微颤动。
“荀慈明终是应了侍中之职。”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槐花,想起三日前荀府门前络绎不绝的牛车。
那些裹着青绸的竹制名刺,此刻怕已堆满荀爽案头。
当朝九卿的车轮碾过颍川青石街道时,空气中飘散的不仅是槐花香,更有权力更迭的铁锈味。
之前多次拒绝辟召的荀爽被征为侍中,荀爽族孙,荀彧的堂侄但比荀彧大六岁的荀攸被征为黄门侍郎。
此外大将军府内,山阳的刘表被征为大将军掾,太原的王允逃亡已久,赶到洛阳为皇帝奔丧,恰好收到邀约成为从事中郎,广陵的陈琳成为主簿。
原来是自何进大权在握后,袁绍等党人的政见理想得到部分采纳。
党锢之祸早已结束,如今何进掌权,必须把士大夫们请回来,并杀宦官。何进没有完全采纳袁绍的见解,但征召士人的理念他比较认可。
暮春的颍川郡笼罩在细雨中,郭府密室的青铜灯盏映出斑驳光影。
郭嘉裹着玄色狐裘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羊皮卷上未干的墨迹。
窗外雨滴敲打竹帘的声响里,戏志才跪坐在五步外的青石板上,正低声禀报着最新密报。
当荀氏祖孙的安车驶出颍川时,洛阳北宫的嘉德殿前正在举行最后的葬礼仪式。
朝廷权力格局在灵帝刘宏驾崩的瞬间轰然崩塌。
此时的洛阳城,正上演着外戚、宦官、士族三方势力前所未有的复杂博弈。
何氏家族在刘宏死后几天之内,迅速拥立并控制了皇帝,与袁隗等外朝官员结盟,接管了尚书台行政系统,还与张让为首的绝大多数宦官维系着良好关系,可以说外朝、中台、省内一时全都站到了自己一边。
何进集团的核心优势在于构建了“铁三角”联盟:以车骑将军何苗为代表的军事力量控制着洛阳卫戍部队;太傅袁隗为首的清流士族提供官僚体系支持;中常侍张让等宦官集团则把持着宫廷禁中。何太后甚至把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养子
何氏家族能在短短十二天内完成从拥立新帝到清除政敌的全套动作,其背后蕴含着东汉末年权力结构的深刻裂变。
蹇硕眼看着何进内外通吃,才想到不要说刘宏遗命了,恐怕自己性命都难保。
当即写信给“十常侍”,强调咱们生是朝廷人,宦官们要站在一起。何进迟早要清洗宦官们,咱们宦人要团结一致。
但“十常侍”已与何太后媾和,也暂时信任何进的忠诚,就把信递给了何进。
如今何太后等到了亲儿子当上皇帝,在她的眼中宦官不是心头大患,而是“婆婆”董太后。
董太后以往多次劝说刘宏立刘协为太子,多次插手朝政,婆媳俩早已势同水火。
“何进已斩杀蹇硕,收编西园新军。董重被逼自刎当日,我们安插在骠骑将军府的医官亲眼见到......”
“慢着。”
郭嘉突然抬手打断,苍白的手指在灯影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他凝视着墙面上悬挂的洛阳城防图,那些朱砂标注的禁军驻防点如同凝固的血珠。“董太后薨逝的具体日期?”
“六月初七,据太医院脉案记载......”
“比原本历史早了十三天。”
郭嘉喃喃自语,喉结在烛光里上下滚动。
案几上的药碗腾起袅袅白雾,当归与黄芪的苦涩气息在室内弥漫。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翻到的那本《后汉书》,泛黄纸页上关于董太后“忧惧而崩”的记载,此刻竟与眼前的情报完美重合。
戏志才继续汇报的声音变得遥远,郭嘉的思绪却沿着记忆的褶皱不断深入。
作为历史学博士,他太清楚这个时间节点意味着什么——何进集团与宦官集团看似稳固的同盟,实则如同暴雨前的蛛网,只需一粒火星就会分崩离析。
但那位同样潜伏在暗处的穿越者,是否会提前引爆这场注定改变天下格局的冲突?
“公子?”
戏志才的轻唤将郭嘉拉回现实,他注意到戏志才欲言又止的神色。
“说下去。”
“今晨收到洛阳急报,袁隗与何进在南宫东观密谈两个时辰。我们埋在司徒府的暗桩称......”
戏志才突然压低嗓音,“袁氏正在联络党人旧部,似在谋划诛宦大计。”
郭嘉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檀木发出笃笃的闷响。
他的目光掠过密室角落的青铜漏刻,水滴坠落的节奏与记忆中的历史时间轴渐渐重合。
何进此刻正如史书记载般步步紧逼,但袁绍的党人集团远比史册记载的更加活跃——这或许就是那位穿越者带来的变数?
至此,离刘宏去世还未到两个月,尸骨未寒,谥号未定。何氏家族就先后铲除了蹇硕、董太后两大敌对势力。
如果按照何太后的设想,这就是大局已定,下一步外戚和宦官和谐共处,兴旺汉室。
但袁绍代表的士家集团并不想就此停下,他不断劝诫何大将军,咱们真正的考验刚刚开始,必须将党人的理想发扬光大,将宦官悉数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