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⑤章 回忆!小七和编外小八
赵晗微微诧异,认出曲良后,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般靠近。
她不再是槐姻人,还站在了槐姻的对立面。
“师哥。”
在槐姻时,梅奕和俞绛婷是师姐,上头还有一个大师兄。
曲良排行第四,下面还有两个师妹,一个师弟。
“小晗······算了······我不问了。上车。去哪?我送你。”
听着并不理直气壮,熟悉而久违的称呼,赵晗离开剧院的原因,曲良终究没问出口。
赵晗追着自己抢棉花糖的时光已成了过去式,比他还大两岁小师妹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选择。
“电视台,今晚那里有直播录制。”
曲良拉开后车门,赵晗上了车。
果果也在,赵晗很开心,而小蕊一见赵晗,便咬牙切齿,绿了脸。
“有些人真是不要脸,端起碗骂娘,放下碗砸锅,狼心狗肺白眼狼!”
“李小蕊,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对不起剧院,也从没想过害剧院。”
“赵晗,你敢说半决赛临时改规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车厢内,愁云惨淡,刀光剑影。
李小蕊和赵晗针尖对麦芒,天雷勾地火,爆发临界。
碍于果果在场,言语交锋经一个回合便告消停,但眼神和气场的交锋始终未有稍稍停歇,持续了一路。
熟悉槐姻剧院的都知道,“槐姻七子”读作七子,其实一般指八个人,李小蕊就是这第八人。
大师兄神出鬼没,只知道姓姜,二师姐梅奕负责剧院日常管理和演出安排,三师姐俞绛婷当家花旦,忙的脚不沾地,得闲也是练功练嗓。
曲良行四,不演大戏和连台本戏,只演“花腔小戏”,空闲最多,经常帮胡兰芬盯着五师妹王翡和六师妹赵晗练功,因此三人关系最好。
李小蕊算是编外小八,课后也在旁边看着玩,一来二去,和赵晗看对了眼,成了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闺蜜。
大师兄失联,二师姐出走,四师弟离开,五师妹转行,七师弟转剧种,槐姻几乎成了一副行将就木的躯壳,全靠胡兰芬花积蓄和俞绛婷搞副业反哺输血,才勉强维持。
赵晗的突然背刺则彻底将槐姻逼上绝路。
因为文化部门有规定。
无论是官办还是民营的黄梅戏演出团体,必须满足基本的演出条件,若达不到最低的限定条件,就会被吊销执照和许可证,自动关门。
其中有一条,正式在编的演出人员必须达到七人的门槛。
好死不死,赵晗就是槐姻剧院在编的第七人,她的退出直接给槐姻带来了灭顶之灾。
赵晗离开时,胡老师没有阻拦,只要了一笔违约金,便让她离开。
后来,即便赵晗高调加入省黄青年团,胡兰芬也什么都没说,好似与她,与槐姻毫无关系。
胡兰芬试着招新人,可半个都没招来。
戏曲本就式微多时,工资低,没保障,可以说就是个坑。
外人不愿入坑,哪怕有两个眼神不好、头铁的鼓起勇气纵身一跳,人家干嘛要选你小打小闹的槐姻坑,江淮省黄的坑不香吗?
好歹是事业单位,半个铁饭碗呢!
总之,及时补充第七人,希望是渺茫的,近乎不可能,胡兰芬只好另寻他途保住槐姻。
【寻根黄梅】是胡兰芬能抓住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小蕊恨透了背叛,恨透了被抛弃。
今晚录制的半决赛,现场设在江淮省台大楼。
门外,赵晗拿了果果给的礼物与曲良、李小蕊分道扬镳。
曲良抱着果果,跟着小蕊,以槐姻剧院工作人员的身份进了后台。
不时有工作人员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海报中,行色匆匆,来去如风,海报上多是【寻根黄梅】半决赛的宣传内容。
户外显示屏广告轰炸,电台轮番播送,报纸上的豆腐块广告······
结合一路上的见闻,曲良有所期待的拿出手机翻了翻,滑了滑,兴致缺缺的锁了屏。
果然,如他所料,所有的宣传,多半是戏曲圈内自嗨,宣传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不温不火,连个热搜都上不了。
提到江淮省,人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二黄”。
黄山迎客。
黄梅多情。
黄山开发的不错,黄梅传承的稀碎。
黄梅戏作为江淮省的文化名片之一,省内的主流媒体早就开始宣传轰炸,电视、电台、报纸,传统媒体几乎全覆盖,可效果寥寥。
怎不让人唏嘘?
说好徽州话,唱响黄梅腔。
这个口号,江淮省喊了很长时间。
【寻根黄梅】算得上集结了目前黄梅戏圈内几乎所有能拿出手的团体和人员。
江淮省黄,领袖群伦,不复往日荣光,继续吃着老本。
凤英剧社,石牌业余剧团,那里有大师的足迹,真正来自民间。
鞍山剧团,紧抱大腿,与省黄亦步亦趋,省黄有一口它就饿不死。
槐姻剧院,胡家家班,民间职业剧团,全靠剧团成员搞副业反哺。
四支队伍,闯过初赛,入围半决赛,算的上黄梅圈内不大不小的盛事。
槐姻剧院休息室。
小蕊打头推门而入,李青见是女儿回来,风风火火站起身来。
“怎么这么慢?也不知道快点,让所有人都等你一个人?”
小蕊低头提着黑包,一言不发,仍在想赵晗,意难平。
俞绛婷坐在休息室一角,面对着墙,手捧几张A4纸,低着头,也不知在干什么。
胡兰芬与王华则正在商量些什么,他们只抬头瞅了李青母女一眼,便迈过头去继续嘀咕。
“李老师、王老师、胡老师。”
“胡奶奶、李奶奶、王爷爷好,果果来看你们了!”
曲良迈入休息室,父女同时开口,向所有人问好。
俞绛婷回头,朝果果招招手,立刻又面壁去了,李青爽朗大笑一声,从曲良怀中抢过果果。
“果果来了呀!让李奶奶看看我们果果胖了没有。”
半年没见果果,李青十分想念,尽管槐姻面临关张,形势异常艰难,但见到果果,李青可以把任何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她是个乐观而坚强的人,单亲妈妈的经历让李青学会了生活。
“胖了,胖了!”李青指了指王华的大肚子,“我的好果果,可不能再多吃零食,否则我们的小仙女就要和他一样了!”
王华聪明绝顶,脑瓜锃亮,大腹便便,活似一尊开口笑天下的弥勒佛。
“老李,可不许在果果面前诋毁我的形象。”王华转身接过果果抱在怀中,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果果,爷爷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看这里的所有人肚子都没爷爷大,所以爷爷就是这里最有文化的人!”
果果眨眨眼,心说,王爷爷,要不是我在你怀中侧身往下看,连你脚尖都看不见,我差点就信了呢!
“小良,你先带果果回去吧,今晚这里很乱,礼物先不着急!”
“胡老师,槐姻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我不差钱!”
“算了,你再有,还是要用在果果身上的,我不需要,再说了,槐姻的困境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不信,现在这个社会还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胡兰芬没有直接回答,片刻迟疑后,用似陈述似恳求的语气郑重回复曲良。
“你如果还念着我曾教过你,便给槐姻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便替胡普伢保存最后一丝荣光,也让黄梅保有最后的骨气。”
黄梅戏历史上数次被禁,时人以为“花鼓yin戏”,但偏偏禁而不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靠的是扎根民间,自寻勃勃生机。
曲良能救槐姻一次,两次,那么三次,四次,五六七八次呢?
大环境式微,胡兰芬始终认为黄梅戏的希望在下不在上,脱离民间土壤的滋润,包括黄梅戏在内的戏曲永远起不来。
胡兰芬干脆而决绝,被拒绝的曲良沉默了。
无话可说的他转而问起被更改的规则。
为了贴合【寻根黄梅】的主题,主办方要求参赛剧目是传统戏。
鞍山剧团报的是“瓜果累累”,出自黄梅戏《牛郎织女》。
说的是人间丰收秋色浓,织女“皈依者狂热”发作,执蒲扇为人间点赞,有瓜,有花,有老水牛,哪哪都好,喜不自胜。
凤英剧社报的是《小辞店》“来来来叙当初”选段。
整出《小辞店》基本上属于一个人的独角戏,学会容易,唱出来也不难,但唱出彩非常难。
业内俗话,女怕辞店,男怕访友,辞店即是《小辞店》,访友则是《山伯访友》。
“瓜果累累”喜,“来来来叙当初”悲,一个情到浓时,喜不自胜,一个生离死别,悲不能已,非常考验台上整活的能力,而且全都有点出力不讨好。
说实话,曲良非常佩服他们敢报这两个唱段。
问题出在省黄及槐姻报的剧目上,江淮省黄报的是“满工对唱”,而槐姻剧院报的是“路遇”。
根据抽签的结果,上场的顺序是鞍山、凤英、省黄、槐姻,原本按顺序开锣,唱完即可,可是今日一早,主办方临时加了一条限制规则。
任意两支参赛队伍不准上报出自同一本戏的相同或不同唱段。
巧的是,“路遇”和“满工对唱”同样出自黄梅戏《天仙配》。
这一下,正打中胡兰芬和槐姻剧院的软肋。
江淮省黄不用换,槐姻剧院却不得不换,因为省黄上场在前,槐姻上场在后。
“这不公平!”
“不公平又能如何?章莉是评委,省黄是主办方之一,你说能怎么办?”
白日不说人,夜间不谈鬼,就怕说曹操曹操就到!
吱
章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