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完毕,我心头稍舒,跪在坟前嗑了几个头。
心里轻声对荆娘说:“荆娘,我走了。”
起身,去看莫远山,莫远山背对着我,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便准备随他去见阿青。
谁知其话头一转,忽道:“你知道,刚才老夫为何那般。”
我也觉奇怪,便等他往下说。
“老夫生平最讨厌没什么本事,偏偏喜欢穷叫唤的人?”莫远山面带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似你这般懵懵懂懂,不知人世险恶,只怕被人卖了也不晓得,倒不如让老夫一脚踩死了好。”
“人心险恶?他说的是花千越么?”我心中奇道。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老家伙对我的看法虽然不全面,却也中了七八分七八分,自己确实是又没本事,又犟的很。
不过转念一想,难不成没本事的人就该死?没本事就该忍气吞声么?
这又实在不符我的性格。
看他话虽说得难听,却似是好意。
不由心头感激,全然忘了方才的屈辱。一躬身:“多谢指点”。
莫远山却冷笑连连:“旁人对你说了句实话,便是好人了么?”
我又是一愣,不明其意。
他却不待我多想,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如老鹰抓小鸡一般。
大步流星如飞,不知往何处去。
“告诉你,这世上真正的坏人,往往都擅长用实话骗人,因为谎话是骗不了人的。”
风声在耳边呼啸,无数树影飞快的从身边倒退消失不见。
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眼前出现一条大道,大道极宽,大约能容得下十数个人并列行走。
一看便知是当地的官道,却不知此时此地是何所在。
上了官道,莫远山将我放下,自己也放慢了速度。
这回可苦了我。先前被莫远山携着行走,自己全然不用半分力气,他走的再快也只由的他。
现在他将我放下,虽然其速度大慢,也疾若奔驰,我人小腿短,被他拉着行走,只差点跑断了腿。
抬头望天,骄阳似火,已是正午时分。
自昨夜到现在,已将近一整天时间了。
一夜未眠倒还好说,期间更是滴水未进,此时不免饥渴交加。
不由就想起昨夜百花别庄中的美酒佳肴。
顿时肚子便咕噜噜叫唤。
我心中暗暗叫苦:“别没见着阿青,老子就先饿死了吧。这死老鬼精力旺盛,这般行走半日也不见疲倦,不知何时才肯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让我喝口水也是好的。”
“麻烦。”莫远山自然听见了我腹中的哀鸣之声,有些颇为不耐的道。
只是此时地处偏僻,只一条官道,别无他物,附近也不似有人家的样子。
“前方数里处,有个村子,到地方再稍作歇息吧。”
想不到这老鬼如此体谅,我自然是大喜过望。
只是不知前方到底有没有村庄。
数里的路程,顿饭功夫便尽。
眼前官道旁果然出现一条岔道,顺着岔道走不多时,远远就见几户人家。
此时正是该吃饭的时辰,但见炊烟袅袅,隐有狗吠声传来。
谁知进了村子,问了好几户人家,俱说已无吃食,若要吃喝,现做也需稍待片刻。
莫远山想是不愿与这些乡野村民多做纠缠,听闻没有现成的,便换上一家再问。
我跟在莫远山身后,早已灌满一肚子水。
虽没有现成的食物,凉水却能管够。有瓢,现舀现喝,倒不耽误功夫。
我又饥又饿,眼见没吃的,只好喝些凉水,一来止渴,二来暂缓饥饿感。
莫远山看样子并不饿,只是头上青筋暴起,似是已在爆发的边缘。
天煞门是付国九大门派之一,想来定是人多势众。其身为天煞门的太上长老。平日里自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此时要他和颜悦色地向这些村民求些吃食,竟还屡屡碰壁,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村子并不大,甚至说是极小,只有十几户人家。
问了七八家,还是无果。
“再问一家,若还没有吃的,就饿着肚子吧。”又问一家,还是没有余粮,莫远山显然火气不小。
眼前这户人家主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翁,我和莫远山到其门口时,老翁正坐在门槛上刚把碗中最后一口饭扒进嘴中。
见我们一老一少来问,也说是饭菜做的不多,无有多余。
老翁是个极实在的人,有朋自远方来,无物相待,心里大有歉意。
于是便跟我们解释道:“早些日子,粮食都教官府给征走了,现在家家户户都紧巴巴的过日子,每顿只吃个半饱,哪里还有剩下的。”
说着叹了口气,对莫远山道了声对不住,便进屋去了。
听了此言,我心下恍然,原来粮食都叫官府给征走了。
眼见再问下去也是徒劳,莫远山思忖片刻,对我道:“再往前走百余里有个庆县,到了城里再吃饭吧。”
说着似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恶狠狠冲我道:“少吃一顿饿不死。”
形势所迫,少吃一顿倒也无妨,只是无有体力行走也是无奈。
出了村子上了官道,我死活不愿再走。并不是想耍什么花招,实在是走不动了。
莫远山奔袭速度又快,我就是还能挪步,也跟不上他。
见我一脸惫赖,莫远山怒极反笑,双眉抖了几抖,却又拿我毫无办法,只冷笑道:“看不出来,先前倒是小瞧你了。”
当下一把将我挟在臂下,大步赶路。
被人夹在手臂下,那姿势自然谈不上舒服。
只是我此时困乏相交,哪里还顾得这么许多,竟不知不觉间就在这般情形下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后心一疼。
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被莫远山扔在了地上。
“这是哪儿?”我不由自言自语。
“庆城之郊”莫远山道。
天色昏暗,已是过了傍晚。
周遭人声涌动,却不是在什么县城内,而是一个不知名小土坡上。
莫远山就站在我身旁,而身前则有近百十号人呈半圆之势远远将我们包围。
这群人十分散乱,稀稀落落聚作几团不似一路人。
装束五花八门,花花绿绿者有,衣着朴素者也有,更有挽裤腿撸袖子闲汉一般的。
高矮胖瘦更是不同,有僧有道,有男有女,一时难以全尽。
其中较为显眼的有两处,一是我和莫远山正前方的一方一丈见圆的巨大金撵。
此时金撵上端坐一人。
此人身着一身深红色锦袍,腰缠白玉,高冠束发,看上去尊贵已极。
再看其容貌,面目方正清瘦,极具威严,却又夹杂着些许书卷之气。
其身旁众人各具形态,本已都是气势过人,和其一比,又只如星月之别,似俱是其跟班手下一般。
而在其金撵之旁立着四人,俱都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斗笠边缘挂着半尺来长的黑纱,让人看不清面目,极是神秘。
二则是左手边的一群女子,大约十来个,个个年轻貌美,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
那妇人身条妖娆,面白如雪,一双媚眼顾盼生辉,浑身散发着惊人的魅惑之气,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是百花弟子么?”我心中暗道。又觉得不太像。
百花弟子,根据其在门中地位,服饰上皆纹有各种花草图案。
这群女子却都是黄衫素衣。
而且这群女子个个面上隐含煞气,给人的感觉和百花宫弟子大不相同。
见我拿眼打量,金撵上那人冲我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厌恶,只觉此人不似好人。
猛然瞅见他金撵旁站着一个女子,身形十分熟悉。
仔细一看。咦?这是?大绿?
她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