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自然容不得我多看,四女当先往山下飞速掠去,陆潺儿不知为何,却只远远跟在身后。
众女速度极快,只盏茶功夫便已临近山脚。
而此处山脚地势又与另一端不同,树木茂密,近一人高的杂草遍地疯长。真如蛮荒境地。
众女在林间穿行,眼见就要出林,忽听身后一声娇呼:“小心。”
众女闻言骤然停下身形。
只是为时已晚,一道暗红色的刀光一闪即逝。
走在最前面那黑衣女子停下身形的同时,刀光已然及体。
那女子甚至连惨叫声尚未发出,身体已被从上至下劈为两半。
透着皎洁的月光,只见一蓬淡淡的血雾从两半躯体间迸出,随即便听得“砰”“砰”两声重物落地之声。
我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体内血液都要凝固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我对这几个女子并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
但是杀了她们,这还是远远超出了我心里厌恶范围。
更别说是这种恐怖诡异的死法。
一时间林中静的吓人,来人一击得手,随即又隐匿黑暗之中。
剩下的三名黑衣女子以及身后稍远些的陆潺儿也都好似消失一般,半点动静也无。甚至隐约能听到山谷那边传来的喊杀之声。
若不是我还被人提在手中,险些就以为此时就我一人独处这林中。
而此时提着我的那个女子:曲儿,亦是一点声息也无,仿佛被刚才的刀光摄去了魂魄。
我也不敢发出动静。偷摸打量周遭的情形,周遭影影绰绰,全是参天巨木,一个人影不见,外加上此时正处黑夜,更显恐怖。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心说这可特么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好似林中真的只剩我一人,又似每棵树后都藏着一道择人而噬的刀光。
我心知众女正收敛声息,寻找方才出手之人的位置。
这般紧张的气氛之下,我心中忽然一动,生出一个怪诞的想法:要是我此时拧她一把,不知道她会不会叫出声来。
这个她当然就是唤作曲儿的黑衣女子。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再者说,万一她拿我做挡箭牌那我岂不是作茧自缚?
时间一丝一毫的流逝,正在我差点坚持不住的时候。
忽见左前方树下的草丛中一团黑影突然弹出。
黑影弹出的一瞬间,三道如蛇蜿蜒般的鞭影从不同方向飞射而出,同时击在那黑影腾空处。
随即只听那黑影发出一声怪叫:“好厉害的蚀骨蚴邪。”
黑影连声怪叫,一边拍打身躯,转瞬间腾挪出了林子。
看他动作之利索,似乎并未被三道鞭影击中。
三女娇斥一声,也随之出了树林。
出了林子,我还没来得及查看周遭境况,只觉腰间一松,人已自由落体,摔在地上。
还好不是在半空中被扔下,又兼得土地松软,我摔落在地,竟然连皮也没蹭破一块。
我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打量眼前情形。
身前是一片空地。
此时月色大亮,清晰可见身前不远处立着一人。
只见这人身材大是魁梧,又极是匀称。猿背蜂腰,方面阔鼻,竟是个十分英俊的青年。
方才这人在林中潜伏,我只当是个如何凶厉猥琐之人,倒没想到这人生的这般好看。
青年面带笑意,双目神光四射,此时正盯着身前围拢的三女。
而三女则呈半圆形将青年围在中间。
显然是对峙之势。
而曲儿却又不知为何却没给我下什么禁制。也不知是不是敌人太过棘手抽不出空闲。
只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我心中大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眼瞅没人注意到我,我悄悄起身,抽身到圈外,眼见还是无人注意,我撒开脚丫子就是一阵狂奔,只盼走的越远越好。
走出一程去,累得差点口吐白沫,我这才停下脚步。心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咱这边用两条腿跑,她们转身就是用飞的来找我,这可如何走得脱?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不是还有一只岩豚吗?
小黑跑的可比我快得多。
当下便召唤出小黑来。
伴随一阵“哞”“哞”的憨叫,小黑那硕大的脑袋在我身上不住挨蹭,差点把我顶翻在地。
一双绿豆小眼直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才召唤它出来。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掌心里厚实粗砺的触感让我心里安定不少。
骑上小黑,我举目四望,欲要分辨路径,却发现方才一阵乱跑,早已失了方向。
我叹了口气,一拍脑门儿,简直是欲哭无泪。
“小黑啊小黑,咱们该往哪儿走呢?你知道吗?”我喃喃自语道。
胯下的小黑打了个响鼻,支愣着脑袋,尾巴直摆。似是凝神听我说话。
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正在我哑然失笑的当口,小黑却忽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我一看方向,竟然是往来时山上去,急忙高声呼喊,想要它快些停下。
那三名黑衣女子正与那青年相斗,往回跑岂不是自送虎口?
小黑却跑的欢快,全然不理会我的大呼小叫。
一边狂奔,嘴里一边流着哈喇子。瞧它模样,倒似前方正有美味佳肴正等着它去啃食。
我顿时无语至极,却发现它绕过我来时的路,虽也是往来时山上跑去,却稍有偏离。
不过片刻功夫,小黑停在一个小土包前。
我心中不由大是疑惑,此处除了眼前一个光秃秃小土包除了一棵拳头粗细的小树别无一物,四下里齐膝的野草虽然茂密,却也一眼便尽。
小黑却“哞哞”直叫,摇头晃脑冲着土包前这棵半死不活的小树叫唤。
我心中更奇,不由冲小黑道:“难道你想吃这树的树叶儿?”
小黑当然不会讲话,却拿脑袋把我往树前直拱。
我心里疑惑更甚,不知它为何带我跑到这里,又为什么把我直往树前拱。
但小黑极通人性,我心里也不虞有他,便向那树前走去。
刚走几步,忽见那小树四周水镜般波动起来,只片刻,现出一人来。
那人身形苗条,体态优美,一张俏脸如玉似冰。
原来竟是陆潺儿。
我一时愣住了。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到她,怪不得小黑一个劲儿往这里跑。
当初与莫远山一行四人,途中四兽皆由她喂养,是以四兽都对她亲近非常。
小黑颇具灵性,多半是感应到她的气息。
我有些恍惚,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当她将我制住冲玉玲珑叫出那一声师傅时,我就一直迫切的想要问问她,为什么?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四下无人,我却没法开口。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
作为一个曾经的皮条客,我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在那个发达开明的世界,一个女人也很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而东界的普通女子,地位仿照旧世封建社会,更是不堪。
我想,她自有难处,甚至于她本来就是玉玲珑的弟子,接近我和本就是为了打探莫远山的动向。
如此一来,我几乎没有怪她的理由,只能说是道不同罢了。
“你。。”我犹豫半天,也没能想出要说些什么。
陆潺儿却叹了口气:“你怎么又跑回来了,眼下百叶门与天煞门斗在一起,一时顾不得你,你。。”她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下,似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但听她的意思又分明是向着我的。
我更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不禁追问前事。
陆潺儿却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问这么多呢?以你的年纪,还有很多事情不懂”。
我当然不以为然,心说:劳资可比你大的多。但东界之行之匪夷所思只怕说出来她也不信。
“咦?我的年纪?我的年纪?卧槽!”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头。
原来错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我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情。可我却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或者欢愉的心情,反倒是大感羞愧。
我正想作罢。
陆潺儿却忽然又抬起头来,冲我嫣然一笑:“不过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她之前并不是玉玲珑的弟子,她与玉玲珑相识却是在当日庆县之外事后。
至于何时联系上的,大约就是在庆县城里那几天。
玉玲珑向陆潺儿许诺,只要陆潺儿能祝其一臂之力,将我捉到手,便可收她做关门弟子。
然后才有了蜀州城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也很合理。
但是只有一点我不明白:拜玉玲珑为师,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只怕求我我也不去。
许多年后,我回想起这天,不由得笑自己此时的无知。
自从出了百草村,百花宫、天煞门、帝门道场。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便与几个名门巨派之首脑相交。
以至于我认为这些人,这些门派,也就不过如此。
而事实上,一个普通人要想拜入这些门派之下,简直是难如登天。
至于玉玲珑所属的孽海欲林,虽不属九大门派,其实力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这都是我之后才知道。
当然我还有一点疑惑:玉玲珑抓我到底为了什么?要说是为了要挟莫远山,显然不太像,玉玲珑本人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图。
这样一来,我身上唯一值得别人起觊觎之心的就只有帝药珠了。
可是一路上玉玲珑甚至问都没问过帝药珠的事情。
于是我将不解之处讲给陆潺儿听。
谁知她也不知。
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你这么想进一个有实力的门派?”
“是的。”
“为什么?”
“。。。。”
陆潺儿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忽然想起那日付无庸给的那块令牌。
我从怀里掏出令牌,递给陆潺儿:“你替玉玲珑办事,她收你做弟子,这未免太过牵强,倒不如拿着这个,去那个什么帝门道场,好像强过那劳什子孽海欲林。”
陆潺儿面现奇色:“帝门道场?”
我洒然一笑,将牌子抛入她手中。
她将牌子拿到眼前,看了看,似是认得这牌子来历,有些不可置信:“你从何处得来的?”
当日付无庸给我牌子之时特意避开众人,是以她并不知道。
我见她神色郑重,不由有些好笑,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已经是你的了。”
我转身跨上小黑脊背,朝后一挥手,正想装一波潇洒,却被陆潺儿叫住:“你知道去灵源道境的路吗?”
。。。
我这才尴尬地回转身来:“这,难道你知道?”
想起她之前既然一直没说实话,那么当日与莫远山分别之后所说的不识路径也多半是假的。
陆潺儿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打开来,我看了半天才看出个大概,地图上也有标识。
陆潺儿给我指了现在我所处的位置。根据地图上所示,从此处到灵源道境竟有数千里之远。
不过既然有了地图,我又有小黑代步,估计不过十几日功夫就能到。
陆潺儿将地图给我,又给了些盘缠,随即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她一直很平静。既没有做了坏事难以面对故人的那种局促,也没有将人玩弄于股掌以后的那种自得。
我有些如坠梦中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我忽然明白,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丝一毫,今天的独处已是对前事的交代。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我一时呆立原地。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儿,或者孽海欲林,或者帝门道场。这些事情再也和我没有关系。
“喂,陆潺儿。如果还有机会见面,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冲着她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