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麻了，手也麻了。

　　方才兀自挥出那一刀。

　　指节像被春藤缠缚般酥麻震颤，筋络突突跳着邀功。

　　掌心成了渴水的旱田，贪婪吮吸着未散尽的刀鸣。

　　那股快感如电流顺着脊柱直窜天灵盖，止不住哆嗦，此刻余震还在骨缝里嗡嗡作响。

　　镰刀都别回腰间了，指尖还勾着刀柄缠绵，活像贪欢后仍勾着情人衣带的痴儿……

　　林野敲咪咪走进巷口，迎面被个白影撞了个趔趄。

　　“不长眼啊？”叶凌天张嘴就骂，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封着的符箓已经泛黄，隐约能听见里面“咚咚”的撞击声。

　　林野瞳孔一缩，“叶兄……”

　　叶凌天此时也看清是林野，不由分说，拽住林野袖子，急喊，“快跑！”

　　林野一脸懵逼，回头瞥见一群莺莺燕燕追来，下意识跟着撒腿狂奔，“我#，叶兄你该不会是叫姬没给钱吧？！”

　　叶凌天笑而不语。

　　半晌，林野回过神来，“等等……我为什么要跑？”

　　可为时已晚，身后符箓漫天，一条条火蛇、冰箭……

　　尽管都是低阶符箓，但架不住多啊！

　　“林兄，拉弟弟一把，”叶凌天脚步虚浮，显然在醉春楼操劳过度，力不从心。

　　林野瞅见叶凌天丑恶的嘴脸，恨不得抽出镰刀劈了他。

　　一手引力术，将叶凌天甩飞丈许远。

　　林野扭头瞥见一条暗巷便钻了进去，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可不能拿自己小命陪叶凌天燃烧，那是不理智的。

　　可没走几步，叶凌天又追了上来，手中还掐着两张皱巴巴的黄纸：

　　“林兄，哈口气！”

　　“哈你妈……”林野骂声戛然而止，“金光符？”

　　他在地摊上见过，价值一枚下品灵石，号称“穷人的护身符”，虽然只能抵挡炼气三层以下修士的全力一击，但眼下这漫天飞舞的低阶符箓，正好被它克制。

　　“哈！”

　　林野对着符纸猛吹一口气，灵力顺着气息灌入符中。

　　黄纸瞬间泛起金光，化作半透明罩子将二人包裹。

　　“砰砰砰——”

　　十几道符箓砸在光罩上，激起阵阵涟漪。

　　林野趁机拽着叶凌天，七拐八绕甩开身姿婀娜。

　　“你他娘到底干了什么？”林野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镰刀已经抵在叶凌天咽喉，“那些女人连命都祭出来了！”

　　叶凌天神秘一笑，掀开陶罐一角。

　　借着巷口微光，林野看见罐底趴着条银光闪闪的肉虫，正疯狂撞击罐壁。

　　每撞一次，虫身就渗出几滴黏液，在罐底积了层薄膜。

　　“银虫！”叶凌天大口喘息，“醉春楼养的宝贝。”

　　林野倒吸口气。

　　叶凌天急忙封好罐子，“这可是用合欢宗秘法培育的异种，专榨男人……”

　　“美其名曰，干煎甲鱼！”

　　“你偷这玩意做甚？”林野问道。

　　叶凌天笑而不答，突然脸色一变，“内市要开了！”

　　“内市？”林野诧异。

　　叶凌天解释道：“青蚨坊市远不止表面这般简单。

　　此处原是无灵气的死地。

　　三百年前，一名炼气大圆满修士逃亡至此，本该命绝，却意外发现上古奇虫遗蜕，借此成功筑基，反杀仇家。

　　自称青蚨散人，后在此开坊建市，分为内外两区，以昭示仙凡有别……”

　　林野闻言一怔，“三百年前，筑基修士能活如此久？”

　　“三百年已是筑基修士的寿元极限，况且青蚨散人已有数十年未曾现世。”

　　叶凌天拿出两个面具，两人走出巷子，

　　坊市地面不知何时漫起薄雾，行人却视若无睹。

　　林野跟着叶凌天在雾中穿行，四周建筑逐渐扭曲。

　　“别看地面！”叶凌天低喝，“这是迷人幻境。”

　　林野急忙抬头，正看见三个戴青铜面具的修士迎面走来，正是先前卖“青蚨原浆”的那伙人。他们抬着口大锅，锅里青色浆液沸腾翻滚，不断冒出拳头大的气泡。

　　“让让！让让！”

　　为首的面具人吆喝着，锅底拖出黏稠的浆液痕迹。

　　林野发现，凡是浆液流过的地方，雾气都像活物般避让开来，形成一条蜿蜒小径。

　　“跟上那口锅！”叶凌天拽着林野混入面具人的队伍。

　　锅底浆液不断滴落，在雾气中灼烧出清晰的路径。

　　约莫走了半刻钟，前方出现个倒骑毛驴的老叟。

　　老叟背对众人，驴脖子上挂着块木牌：

　　【入市者，先当魂】

　　面具人放下大锅，挨个走到驴前。

　　老叟也不回头，只是伸手在每人头顶虚抓一把。

　　林野清楚看见，每个被“抓”过的人，眉心都飘出一缕青烟没入老叟袖中。

　　“这是活当铺。”

　　叶凌天低声解释，“进内市要抵押一魄，出来时还清本息才能赎回。”

　　轮到林叶二人时，老叟突然“咦”了一声。

　　枯手在林野头顶盘旋许久，最后只抓走半缕青烟。

　　“怪事，”老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的魂魄……怎么缺了一角？”

　　林野心头剧震，“要说两世为人，神魂强悍还说得过去，可缺了一角……”

　　没等细想，眼前雾气骤然散尽，喧闹声扑面而来。

　　真正的青蚨坊市，此刻才揭开面纱。

　　林野二人趁着混乱，便溜了进去。

　　街道两侧建筑全由森森白骨垒成，檐下挂着人皮灯笼。

　　地面铺的不是青砖，而是一块块刻着符文的头盖骨。

　　最骇人的是，每个摊位前都摆着口陶瓮，瓮里浸泡着摊主的部分脏器，这是内市规矩，货真价实的“掏心掏肺”，没钱也可自由买卖，精血、脏腑、腰子……

　　“第一次来？”

　　叶凌天见林野发呆，笑着指向远处一座龟形建筑：“不要怕，我都习惯了！”

　　“真的？”

　　林野看向叶凌天。

　　“必须的，我也是第一次！”叶凌天笑容凝滞，“听说今夜有二品灵植售卖，而且，只换灵物，不收灵石……”

　　“所以……这是你叫姬不给钱，还偷人银虫的理由？”林野翻了翻白眼道。

　　“咋说话呢？我不仅付了灵石，还付出了精力，”

　　叶凌天不忿道：

　　“林兄，你这情商有点低啊，只怕迟早被人打死。”

　　林野无语凝噎。

　　叶凌天继续道：“二品灵植若是炼气后期炼化，将对日后筑基增强底蕴……”

　　林野心中一突，“值钱不？”

　　叶凌天像看傻子一般，“换成灵砂能把你埋了！”

　　“咕噜！”

　　林野吞了吞口水，抑住心中激荡，还好没在地摊上出手蓝叶草，否则不仅灵石拿不到，可能小命都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