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政由霍氏,祭则寡人
“制诏宗正、丞相、大司马:
先帝早弃天下,嗣君未定,社稷之重,归于有德。昌邑王贺,武帝之孙,髆之子也。沉静有礼,行义克明,宜承天序,奉祀宗庙。其以贺嗣皇帝位,典丧奉哀,毋废朕命!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刘贺行跪拜大礼,诵读谢恩表,“贺,奉太后训,承祖宗业......”
这道诏书念完就代表刘贺从此不是昌邑哀王刘髆的崽了,而是先帝刘弗陵的崽,同时还多了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妈。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完成身份认证,刘贺便在刘弗陵灵柩前焚香献帛,行跪拜礼。
三请三辞,从太后手中接过皇帝玺绶。
辰时,日出东方,金光破晓。
刘贺手捧玉玺登上皇位面南而坐,殿中百官皆稽首行礼。
谒者仆射高呼,“兴”,百官起身复位。
至此,礼成。
刘贺算是半张屁股坐上了皇位,等祭拜高庙后,才算整张屁股坐上去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坐上去,还没坐稳。因为他的双脚还被霍光握着,随时有可能把他从上面扯下来。
散朝后,刘贺第一时间将玉玺交给符节令掌管,没有丝毫留恋。
他从上官太后手中接过的玺印是帝王七玺中最宝贵的一块,方四寸,厚一寸二分,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乃大汉传国玺。
同时,这方玺也是帝王七玺中最无用的一块。它只用于即位,传位,禅位,大赦天下,日常政务压根用不上。
可以说,这方玺只有象征意义,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只有袁术之流才将其视为珍宝。
接下来的日子,刘贺一如既往。每日素食,早晚哭灵,隔三岔五派人问候上官太后。
太后年纪虽小但地位高,霍光要行废立之举,必须要以太后的名义下诏。
刘贺也没想通过些许殷勤就能让上官太后站在他这边,此举只是为了表明态度,只要太后面对霍光废立时,能多几分犹豫他就不算白费。
......
先帝下葬,遏高庙,转瞬间孝期已过。
刘贺褪下斩衰,身穿玄色常服,头戴十二旒冕,跪坐于殿上。
霍光趋步行至殿中,稽首行礼,手捧笏板道,“臣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光顿首上奏,
臣闻周公摄政,七年而返成王;伊尹放太甲,三年而复其位。古之圣臣,秉权以安社稷,归政以全天伦。臣光草芥微躯,蒙孝武皇帝托孤之重,奉玺绶以辅昭帝,夙夜忧惕,十有三年矣。今昭帝早崩,皇天眷汉,陛下以宪章入承大统,臣光朽迈之质,岂敢尸位素餐,久塞贤路。
陛下聪睿天纵,春秋鼎盛,文韬武略,远迈前王。昔在藩邸,德音昭昭,百姓倾心;今登九五,乾坤朗照,万邦咸宁。臣犬马齿衰,目昏膂弱,案牍劳形,已不堪驱策。且大将军之职,非垂死之人可久据;尚书台之机,当付明断之主亲裁。
伏请陛下,念臣犬马微劳,赐骸骨归乡里。”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刘贺快步从御座上下来,将俯身将霍光扶起,“大将军万万不可。”
“朕以凉德,嗣守宗祧,奉高庙,全赖大将军翊戴之功。今朕初承大宝,政事未谙,正需肱股之臣,共襄大业。”
“大将军受孝武皇帝托孤之重,施政十三载,扫除奸宄,安定社稷,功垂竹帛。若弃朕如敝履,岂非陷朕于不义,负孝武,昭帝之深恩耶?”
“不瞒诸位公卿,大将军言‘朕德音昭昭,百姓倾心’乃褒奖之词。朕为王时,行事荒谬,多有不法之处,本无力奉宗庙。幸临行前得太祖高皇帝梦中指点,才幡然悔悟。
入京后,又得王吉,王式,龚遂三人教导,方知礼为何物。今登大宝,当专意问学,修德省身,如此方能承天序,奉宗庙,子万姓。”
“政由霍氏,祭则寡人。望大将军不负朕之所托。”
刘贺说完,双手作揖行礼。
霍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对刘贺的忌惮到了极点。这位年轻的帝王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渺渺数语就将他的捧杀之策消弭于无形。
太祖高皇帝,好理由,好借口。即便群臣不信,也无法反驳。
还借此让王吉,王式,龚遂,有了教导之功,方便以后提拔。
恍惚间,霍光在年轻帝王的身上看到了那位俾睨天下的孝武皇帝的影子。
陛下,非臣不忠,非君不明。实在是位极人臣,退无可退。
“陛下厚恩,臣感激涕零。”霍光两眼含泪,双手拖住刘贺,随即跪倒在地,“当竭尽肝胆,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之恩德。”
刘贺见状,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不怕霍光以退为进贪权念势,就怕霍光退居幕后,暗使阴谋。
治国不是策略游戏,指令下达电脑会不择不扣的执行。治国需要人,需要一大批在他麾下俯首听命的鹰犬。
霸气侧漏,一举一动都引得英雄俯首,那是幻想。
事实上,无论是谁,要想麾下有可用之才,都需要时间的积累。当初,孝文帝,孝武帝即位,都是大肆提拔外戚,用数年之功方能掌握朝局。
而他的外戚势力,都被便宜爷爷给杀干净了,连根毛都没留下。便宜岳父严延年,在朝中不过侍御史,人微言轻。
换位思考,若他是霍光,定会效仿当年袁世凯。表面交权在家赋闲,实则暗中指挥,乱政害民。
如此,不出三月,天下必然大乱。到时候,满朝公卿三顾霍府。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受孝武皇帝托孤之重,不忍汉室江山倾覆,再度出山。废废帝,理朝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到那时,即便刘贺是穿越者也回天乏术,能做的恐怕也就是效仿高贵乡公曹髦,与霍光当街对掏,用自己满腔热血,污霍光一世清名。
所幸霍光心中尚有大义仁德,不屑用此等阴损的邪招。
“大将军快快请起。”
“陛下。”
强忍着恶心演完君臣和睦的戏码,刘贺转身回归御座,心里暗自感慨,“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古人诚不欺我”。
这时,刘贺的便宜岳父行至殿中,“臣,侍御史严延年上奏陛下。
少府史乐城,无人臣礼,离间君臣,罪在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