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毁堤
许北诚点了点头,面色振奋:“徐家愿意走镇江府的道,从杭州运粮回来。”
“下官已经谈好了,那边粮价还是十三文一斗,先运十船粮回来,水陆兼程,最多也就消耗三成。”
他一开始和徐家家主聊的极为曲折,甚至于徐家家主都不太想搭理他。
毕竟人家纳捐也有了个从七品官身,虽无实权,但对许北诚这等七品芝麻官而言,两者也谈不上什么谁高谁一头。
但李虎来了一趟,邀许北诚吃席被婉拒后,徐家家主态度一下子便热切了起来。
硬是半卖半送,同意了这门买卖。
许北诚察觉到他的变化,也是明白究竟是何缘由,一谈妥就来向沈易报喜来了。
“试上几次,若是可行,黄家以及纳捐的钱便都用上吧。”闻言,沈易倒也有几分惊喜,接着透露几分消息,“今年不要奢望有秋收了,提早做准备。”
许北诚先是一愣,随后满腔欢喜尽数化成刺骨冰寒,他嗓子干哑确认道:“没有秋收?灾民不能入田了?”
“这……这是乱命啊大人。”
沈易无奈摇头,他也不知道青衣老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干这等事,不过他搬出武帝来,那无论是谁都不能对他产生质疑。
“对了。”沈易由这件事想起许北诚女儿,回府前顺口提了一句,“你那千金,并非心恶,乃是助人避祸。”
他现在还不清楚灾民人是怎么没的,但那小姑娘给灾民身上抹泥,本意并非凌辱灾民。
许北诚现在脑袋一团浆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中缘由我不便说清,有空观察治下是否多了些道士。”沈易提点一句,“别同他们起冲突,那帮道人是为宫里做事。”
“多谢钦差大人。”接连的冲击让许北诚面色恍惚,他对沈易行了一礼,一脚深一脚浅朝着远方走去。
“走吧,回府。”沈易目送许北诚远去后,朝着身后俩门神嘱咐一声,朝府邸走去。
他要实验下这铜牌,确认寻星阁道人究竟想要什么。
说不定,沈易身份暴露的危机,就要靠这帮道人破解了。
……
沈府密室内,沈易心心念念的青衣老道端坐主位,宴席中首位的商贾站着在一旁侍立。
“道长,这是新下来的凤凰单丛,您尝一尝。”沈悯田端起紫砂茶壶,亲手给老道斟茶。
老丛暑茶,因着夏日暴晒,香气浓郁,回甘极为迅猛。
老道轻轻呡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汤,许久后喟叹一声:“好茶,你的手艺比起你父亲来不遑多让。”
“道长过誉了。”沈悯田约莫三十来岁,外观平平无奇,身着一身粗麻布衣,比起豪商而言更像是一个田间老农。
唯独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不过在青衣老道面前,他小心翼翼,只不过是一副仆役模样,两眼也是略显污浊。
“我还记得,当时你父亲不过到我腰间。”青衣老道回忆着过往,语气中满是唏嘘,“当时我想带他入青云观,他不乐意,说宁要良田三亩,不要道袍缠身。”
“他那心性,十足的天师苗子啊。”青衣老道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家父天资鲁钝。”沈悯田恭敬回道,“能同道长有一段缘分,已是得天之幸。”
“你啊。”老道笑了笑,伸出宛若年轻人一般的手指点了点沈悯田,“有这幅口舌,倒也不愧能把你父亲的家业发扬光大。”
沈悯田垂首不语,神色愈发恭敬。
他宁愿不要这份基业,也想同这道人攀上关系。
说钱,说权,皆是太过庸俗,只有一事,沈家留有一副画像,八十年前,老道便是如此模样同不过童子的沈父谈笑。
八十年后,老道容貌不改,沈父早已成冢中枯骨。
“今日来,我便是为了全这份因果。”老道面色变得郑重,对沈悯田沉声道,“你可愿入我青云观?”
沈悯田心中火热,当即跪下,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还请师父收留。”
“呵呵,好。”老道一挥拂尘,虚扶沈悯田,“待你做完一件事后,老夫便收你为徒。”
亲自见过,长生二字的诱惑才会真正在心里发芽,缓慢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此刻沈悯田原有的商贾狡诈心思尽数弥散,尽数化成对长生的渴望,他抬头看向老道:“还请师父吩咐,刀山火海,徒儿万死不辞。”
“哪儿用这般夸张。”老道笑了笑,安抚一声,“若要你以性命相争,老夫又何必收你为徒?”
沈悯田心底大宽,眼神愈发火热。
可紧接着一句话,便是让他险些骂出声来。
“你去把堤坝全毁了。”老道轻描淡写,沈悯田如坠冰窟。
“师父……道长……师父”沈悯田大急,几番改口,望着老道幽幽眼神终究定下心神,“堤坝关乎整个扬州百姓,若是被毁,徒儿身死也罢,恐误了师父大事。”
“堤坝不毁,才是误了老夫大事。”老道缓声安抚道,“莫怕,又不是让你现在动手。”
“待粮食备齐,转运使筹备尽数到位后,你再动手。”
“可是……事情一旦暴露,可是死罪啊。”沈悯田涩声说道。
无论哪朝哪代,敢对水利工程动手,那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老夫奉的是宫里旨意,只有灾民遍地,那东西才有机会出来。”老道淡淡说了一句,“况且,不过毁了几座堤。”
“真当我道家无移山填海之能?”
青衣老道想的倒也简单,等自己钓出宫里要的物件,再行善后之事便是。
作为中三品的修士,虽不能当真移山填海,截江断流他还是能做到的。
沈悯田沉默半晌,见老道眼色愈发危险,终于下定决心。
“一切皆由师父做主。”
对长生的渴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老道透露的消息。
若真是宫里的旨意,那即便沈悯田当真毁了堤坝,事情总有转圈的余地。
毕竟,千错万错,那位永远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