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刚买的糖葫芦也只剩下了两颗,韩花韦本想看会儿电视,但却听到北屋里的姥姥正在咳嗽,而且咳声有些强烈。
韩花韦的姥姥名为马青莲,自打他记事起马青莲就是下身瘫痪,卧床不起。家里墙上倒是有几张马青莲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年轻貌美,甚至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漂亮。可姥姥现在的样子,令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韩花韦一开始并没在意,可他听到咳嗽声变得越来越强烈时,便有些担心,于是急忙跑了过去。
“姥姥,您没事吧?”韩花韦推开了里屋的房门。
“乖孩子,帮我倒杯水吧,咳——咳!”马青莲又咳嗽了两声,说话明显有些吃力。
韩花韦连忙跑到外屋倒了杯温水,然后将姥姥搀扶着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水杯端到姥姥面前。
喝了两口水,情况稍微有所好转,马青莲面色略显轻松,慈祥的目光望着韩花韦。
“您好些了吗?”韩花韦轻声关心道。
“唉——谢谢你啊——孩子,姥姥得记了。”马青莲费力的喘了口气。
韩花韦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然后弓起身慢慢的扶着姥姥躺下。
突然,他怀中的挂坠不知怎的,竟然掉了出来,恰巧悬在了马青莲的面前。
“哎?花韦啊,你这挂坠是哪里来的?”
韩花韦急忙单手将挂坠塞了回去,心里有些忐忑。
“哦——哦,呐个,我——我才去卖糖葫芦时,顺道买的,在——在那个西口的地摊。”
“行了,你姥姥又不是外人。虽然我对古董并不是很了解,但跟着你姥爷这些年也没少见,还是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它看上去像是道教的物品,想必是你孙爷爷给你的吧。”马青莲的语速很慢,但越往后说越让韩花韦感到心惊。
既然姥姥认出这是道教的东西,想必她应该知道什么,韩花韦便没再隐瞒。
从小到大韩花韦一直觉得孙天南是个神秘的人,他猜测姥姥肯定知道孙爷爷的故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竟然打听了起来:“恩——是的。对了姥姥,您知道孙爷爷和姥爷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觉得他很神秘啊,他还是明德真人的徒弟,是不是很厉害?”
马青莲静静的躺在床上,目光突然有些呆滞,好像在呆望着屋顶,又好像不是,许久没有出声。
韩花韦一直在她身边等待着,期待着下一秒她能说出什么事情。
没过多一会儿,马青莲终于哀叹了一声。
“花韦啊,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姥姥希望你不光身体好,德行也要端正。你要拥有能够包容人的心胸,去对待你身边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韩花韦被这一番话弄得是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北,心想:
“姥姥啊——您说这些是干什么?”
“虽然你还不到六岁,但有些大人的事情我觉得倒是可以告诉你,让你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马青莲拉起了韩花韦的手。
“我今天要和你说的这些,都是陈年往事,这事情要是发生在别的人家里,估计早就毁了很多人的幸福吧。”
韩花韦能看出姥姥眼中略微带有一丝伤感。
“对于这件事来说,你的姥爷和你孙爷爷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和别人提起。所以花韦啊——你要向我保证,也千万不要和你父母这辈分的任何人讲述,更不能向你姥爷和孙爷爷提起此事。”
“好的姥姥,我答应您,绝不与任何人提起。”韩花韦爽快的答应,并坚定地说。
马青莲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喘了口气,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我和你姥爷还有孙天南,我们是在50年抗美援朝时期认识的。当时在朝鲜战场上,他们两个人在一个连队,而我是部队里的医护兵。你姥爷和孙天南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掉入美军早就设好的包围圈,整个小队被困了两天两夜。你来呀是小队的队长,他想在夜里趁美军注意力懈怠之时趁机突围冲出去,但突围行动失败了。孙天南还身中三颗子弹,情况十分危急。”听到这里韩花韦不知不觉地开始紧张起来,仿佛自己就在战场一样。
“好在最后老天爷帮了他们一把,天降大雨,美军所处位置的地势受雨水影响很严重,这迫使他们不得不撤离。见美军离开后,你姥爷背着孙天南带着存活的几个战友连夜跑回了大本营。部队里的医生在给孙天南抢救时发现他的血型是少有的类型,医务处这边就没有孙天南血型的血包,说来也是缘分,你姥爷和他的血型完全匹配,就是这样才救回了孙天南,事后他俩也成为拜把子的异姓兄弟。”韩花韦心里真是为他们捏了把汗。
“在孙天南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是我一直照料着他,当时我就能感觉得到孙天南很喜欢我,但我却喜欢上了经常来看望孙天南的你姥爷。”马青莲好像一点都不避讳说这件事,这让韩花韦心里有些不舒服。
“战事过后我和你姥爷回到了BJ,成亲结婚,同时得到了很多人的祝福,当然也包括孙天南的。再后来你姥爷在部队里升了官当了师长,而孙天南退了伍,去白云观当了道士。”马青莲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韩花韦有些诧异,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姥爷参过军,正当他想询问时,马青莲继续说道。
“本以为接下来的生活会过得很平静,但事与愿违啊。”马青莲的语气突然有些激动,这令韩花韦感到了一丝不安。
“有一天你姥爷不在家,一位道士突然来到咱家,他说孙天南旧疾发作,马上就要不行了,说要再看一眼他的老朋友。当时我也很是慌张,留下一张字条便随着那个道士去了白云观。可还没进到白云观,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我发现旁边躺着的正是孙天南,而且我们衣冠不整。”过了这么多年,再次提起这件事时马青莲还是哽咽住了。
虽然韩花韦还是孩子,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马青莲强忍心痛继续说。“当时我们确定没发生什么事情,但你也清楚,那个年代名声什么的太重要了。”马青莲有些伤感。韩花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后——后来孙天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刚准备给我道歉,你姥爷还有之前的那个道士,另外还有几位道长都冲了进来。那个道士冲进来后就朝着孙天南一顿毒打。你姥爷看到屋内的情景也是愤怒至极,但当时并没有对孙天南动手,反而是过来安慰我。毕竟让外人看到这样不堪入目的画面,对家里的名声肯定不好,我心中愧对你姥爷。当时的我就觉得此事蹊跷,回到家后,你姥爷才听我叙述起事情经过,也许是照顾我的心情,他也没有再追问别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孙天南找到咱们家,跪在门口想求得原谅,你姥爷还念着当年的兄弟之情,便见了他和他聊了很久。后来才得知发生那件事情后,孙天南被赶出了白云观,但王一道却意外的保留了他徒弟的名分。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后才发现,原来我们都是被小人算计了,那人正是当日的来家里的那个道士,——他叫于明尘!”此时马青莲的眼中十分平静。
“什么!竟然是他,那个臭道士!”听到这个名字,韩花韦是怒气升天,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要是早知道这些,当日在白云观非得打死那个混蛋。”
“花韦啊——你先冷静一下,静下心——才能看得远看得透。”马青莲劝说道。
“是——是的——姥姥,是我不对,打断您了。”韩花韦嘴上这么说,但心中怎能平静的下来。他想知道事情的全部,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强忍心中的怒气。
“于明尘一直将孙天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让孙天南身败名裂。可孙天南却一直把他当作好朋友,一次对话中,孙天南不小心透露出了自己的心声,有些事情一直他心中,从未放下。在看到我和你姥爷成亲后,他的内心是非常痛苦的。于是才去白云观当了道士。后来于明尘处心积虑的给孙天南下套。”韩花韦心里其实很不愿意听到这些,他很抗拒,但又不好离开,他实在是不明白姥姥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讲得如此详细。
“你姥爷其实之前也一直都不相信孙天南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后来得知真相后想用自己在军队里的权利去搞垮那个于明尘,为我们出气报仇。可谁知道那个于明尘的家族不光在道教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在军队里的背景也十分强大,据说就连王一道见到于明尘爷爷都要毕恭毕敬。我们拿那个小人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忍气吞声,所以王一道无奈之下才将孙天南赶出了白云观。我和你姥爷也原谅了孙天南,我们从此就没再提过此事。后来你姥爷在部队里也一直受气,又赶上我大病了一场,只能瘫痪在床。他最终选择在家照顾我,同时也和孙天南练起了功夫。我们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韩花韦听完后感觉脑子里乱乱的,好像很多事情都没搞明白,但是于明尘的所作所为,他一点都没忘记。
“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你肯定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事你以后就会慢慢懂得了,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不要向别人提起。”马青莲再次叮嘱了韩花韦。
“哦,记——记住了。”韩花韦心里十分不舒服。
“你去出去玩吧,姥姥也累了。”韩花韦也注意到马青莲此时已经有些面色憔悴,再加上他早就想出去透透气,听了这么沉重的事情,心里实在是太憋屈了。
“好的——姥姥,那您好好休息。”
韩花韦又给姥姥倒了杯水,轻轻地掩上了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屋后,韩花韦心烦意乱,始终弄不懂姥姥为什么要揭开她自己多年前的伤疤,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心累,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啊!哈哈哈!我要叫你们全都死在我的手里!”于明尘再次露出了那邪恶的嘴脸,阴毒咒骂道。
韩花韦感觉自己正在向着什么东西拼命的奔跑,
“嘭!”画面一片模糊。
“哎呦!”韩花韦痛苦叫了一声后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此时已经从床上摔了下来。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又爬回到了床上,把头埋在了被子里。眼前再次闪过于明尘那邪恶嘴脸,这些画面历历在目,好像已经深深印刻在韩花韦的脑海中。
“咚咚咚!”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韩花韦急忙掀起了被子,隔着门帘,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门口。
“谁啊!?”刚做了噩梦的韩花韦心情有些不好,正犯起床气,想也不想地冲着门外怒喊。
门外面那人并未作答,再次轻声敲了敲门。韩花韦感到十分奇怪,他能确定这个人肯定不是住在院子里的。
“到底是谁啊!?”韩花韦见外面的人一动不动,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往门口走去,心不耐烦的打开了门。
“妈?!妈妈!”
韩花韦有些吃惊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好儿子,妈妈本来想逗逗你,给你个惊喜。可怎么感觉你在生气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我。”韩花韦有些激动,直接冲进了姚孝兰的怀里,念母情深,紧紧地抱住了她。韩花韦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这些天在姥爷家乖不乖啊?”姚孝兰蹲了下来,双手捧着韩花韦的小脸蛋儿,“咋哭了?想妈妈了是吧——好啦——妈妈也想你。”
“恩。”此时韩花韦百感交集,他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只是突然的激动,就哭了出来。
“乖儿子——妈妈这不是回来了么。”
“爸爸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一会儿就到。”
“那我今天就能和你们回家了吗?”
“恩——可以,不过——”姚孝兰犹豫了一下。“等你上学后还是要住回来的。爸爸妈妈决定了,以后你就在城里上学。”
韩花韦早就知道父母有这个打算,这次听到这个决定后觉得也蛮不错的,毕竟在这边有孙辛。其他事情他也没想太多,反正今天爸爸妈妈都回来了,而且还能回家,高兴的他都不知该如何表达。
转眼间,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韩花韦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姚孝兰与韩正明决定让他在东城的总部小学上学,如约而至,韩花韦又回到了姚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