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中充斥着一股格外不同寻常的木质香调，陈长毓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她对这种独特的气味很熟悉。

　　多亏殷涟总是神出鬼没，陈长毓逐渐练成了闻香识人的本事。

　　两人躲在假山后面，陈长毓虽没瞧见四处有人影，却仍就是紧张地不行，一颗心砰砰直跳。

　　“殷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陈长毓直视着殷涟黑沉沉的眸子，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殷涟将人逼得后背紧贴着假山山壁还不够，他缓缓道：“云康？”

　　如此柔情的语气，倘若是遮住殷涟此刻的神情，只听声音，任谁都会下意识认为这是情人间稍显腻歪的呼唤。

　　陈长毓心脏都漏了一拍，她不自在地偏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殷涟抬手，扣住陈长毓的下颌，将她的脑袋转了回来。正视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殷涟心中的不悦顷刻烟消云散。

　　殷涟有些无奈，担心自己会吓到陈长毓，又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为何他能唤你云康，我却不能？”殷涟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地说道：“这不公平。”

　　殷涟突如其来地控诉，让陈长毓微微愣住，她有些捉摸不透殷涟的想法，自前世以来便一直如此。

　　“何须比较这些虚的，公平与否，无关紧要。”陈长毓皱着眉，推了推殷涟的胸膛，却没推动。

　　陈长毓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似乎毫无知觉就被殷涟给绕了进去，想了想，她又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玩弄话术，她显然不是殷涟的对手，倒不如开门见山为好。

　　殷涟低低地笑了，他不顾陈长毓万般抵抗，强硬地将人抱在了怀中，尽管两人都不好受，殷涟却依旧不肯放手。

　　“本官还是第一次如此想杀一个人，却又杀不得。”

　　殷涟满是遗憾地低语道，明明语气也很平静，陈长毓却被他吓得身子一僵。

　　她从殷涟怀中艰难地抬起头，质问道：“你想杀谁。”

　　“你知道的。”殷涟一脸冷漠地回道。

　　陈长毓毫不怀疑殷涟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后背冒出了冷汗。

　　“你、你想杀江吟？”

　　殷涟没说话，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定，但黑瞳中的寒意却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长毓心脏猛地收紧，殷涟说杀不得，她未必就会傻乎乎地相信殷涟不会动手。

　　说他杀人如麻都不为过，陈长毓不会相信这人会手下留情。

　　“为什么？”陈长毓试图冷静地说服殷涟。

　　殷涟显然不大乐意解释，但陈长毓是个执拗的性子，水濛濛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殷涟。

　　就这么一眼，殷涟却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忽然就心甘情愿了。

　　他语气不大好，却并非是对陈长毓发作，完完全全是针对压根就不在此处的江吟：“这几日京城中颇为热闹，人人都说将军府的二公子和云康郡主甚是般配。”

　　殷涟顿了顿，隐忍的情绪濒临爆发。

　　他说：“我很是不高兴。”

　　陈长毓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一把推开了殷涟，面色不善：“就为了这点小事？”

　　她原本以为其中是何等复杂的利益纠葛，明成帝猜忌多疑的性格，使得朝中大臣无一不如履薄冰，生怕哪天祸事就从天而降。

　　将军府自然也不能幸免。

　　陈长毓冷笑一声，亏她忧心忡忡，猜测颇多，没成想最后却是因为殷涟的一己私欲。

　　“我很不高兴，”殷涟又重复了一遍，他特意强调道：“甚至是十分愤怒。”

　　“与我何干？”

　　陈长毓作势便要拂袖而去，“纵使再不悦，也不应当毫无道理地将怒火发泄到旁人身上。”

　　“如此滥杀无辜，简直不可理喻！”

　　出乎陈长毓意料的是，殷涟并未出手阻拦。陈长毓暗自松了口气，阴着脸凭借着记忆找回去的路。

　　“那便是可以杀了？”

　　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陈长毓脚步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殷涟靠在先前她靠着的地方，黑沉的眸子已经完全被冷意占领，他看上去骇人极了，宛如一匹穷凶恶极的困兽正逐渐亮出獠牙。

　　料想到陈长毓会回头，但瞧见她皱着眉，好看的眸中隐隐有怒气浮现，殷涟也甚是不悦。

　　“原本怕你伤心，到时候还要为那人掉眼泪，”殷涟顿了顿，“我光想想就不大舒服，只好劝自己算了。”

　　殷涟嘴角勾起一抹在陈长毓看来极为残忍的笑容：“看来郡主也并不在意，本官如今大可放心动手了。”

　　那抹肆意至极的笑容，在陈长毓看来碍眼极了，她的身体似乎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她怎么能忘了，殷涟根本就不是什么讲道理之人，若是他能被三言两语说服，手中断然不会攥着这么多条人命。

　　倘若就这么走了，放任殷涟对江吟下手，陈长毓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狠下心来。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陈长毓闭了闭眼，在殷涟冰冷的审视下，磨蹭地回到了他的身旁。

　　“你到底要怎么样！”

　　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成拳，陈长毓沉不住气，咬着牙问道。

　　被人拿捏的感觉并不好受，陈长毓明知道自己方才大可无视殷涟的威胁一走了之，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应当是殷涟担着，没人会归咎到她的头上。

　　只是她终究不如殷涟一般狠心，让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陈长毓实在做不到。

　　看着主动走近的陈长毓，仰着一张小脸急切地问他，殷涟很是愉悦地笑了。

　　他舔了舔嘴唇，伸手将陈长毓揽入怀中。

　　这回陈长毓没躲，僵着身子任他抱着，殷涟轻笑一声，贴近她的耳畔道：“离他远点，嗯？”

　　殷涟循循善诱：“你若是离得越远，他便越安全。另外，不要让我听到一些令人不快的传言。”

　　陈长毓憋屈的不行，却被迫紧贴着殷涟的胸膛，听到一阵又一阵有力的心跳声时她还有些恍惚。

　　原来眼前这人也是有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