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谌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紧盯着程坤，想从他脸上瞧出些不对劲来。

　　“外公，您老盯着程大人干什么？”陈长毓疑惑道。

　　庞谌冷嗤一声，“本官都瞧见了些不对劲，莫非这老东西还看不出来？”

　　程坤今日种种表现，都颇受陈长毓欣赏，见庞谌这般猜测，她便开口替程坤辩驳道：“程大人重情重义，应当是心急了便未曾瞧出不对，您想多了罢！”

　　见外孙女帮着别人说话，庞谌心中有些吃味，便闷声喝酒去了。

　　“啊——”

　　正想着该如何提醒程坤此事，内院却传来一声尖叫。

　　在场众人登时紧张起来，程坤更是一马当先，率先朝内院冲去。

　　太子和四皇子也没闲着，见程坤去了，连忙紧跟在他身后。

　　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这会子丞相府出了意外，他们走也不是，不走又担心惹祸上身。

　　“梦儿——”

　　不多时，程坤的唤声便从里头传来，那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听起来似是痛苦极了。

　　梦儿？

　　陈长毓疑惑，转头看向庞谌，庞谌一言不发，只淡淡说道：“这是李氏的闺名。”

　　什么事，竟然让程坤情急之下叫了李氏的闺名？

　　殷涟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响，他眉毛轻微挑动了一下，端着手里的酒杯，身形巍然不动，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须臾，原本一直跟在程坤身旁的管家慌慌张张地从内院跑了出来，直奔殷涟的跟前。

　　“殷大人，我家丞相在里头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东西，还请殷大人前去一看。”管家恭敬道，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殷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但也并未推辞此事。

　　他缓缓起身，席间一众官员瞬时便垂下了脑袋，光是感觉到殷涟的存在便令他们胆战心惊。

　　“尔等先回府，若有事，本官定会亲自来寻。”殷涟淡淡道。

　　一众官员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声怕殷涟又改口。

　　席间瞬间走了大半，除了殷涟，便只剩下送了半枝莲的谟伽和想要半枝莲的陈长毓。

　　外加一个外孙女不走、那我也不走的庞谌，以及大家都不走、我也没法走的席玉。

　　殷涟冷冷扫了几人一眼，并未再开口。

　　殷涟坐在里头，陈长毓的座位靠外，因此殷涟若是要去内院，必定要经过她的身旁。

　　瞥见那道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陈长毓忙垂下头，轻抿杯中的茶水来掩饰。

　　殷涟从背后经过，他走得快，路过时带起的风吹动了陈长毓耳畔的碎发，她的后背瞬间一个激灵。

　　余光瞥见殷涟的身影就要越过此处，陈长毓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头顶上便传来殷涟低沉的声音。

　　“郡主既然留下了，不如随本官一道去看看？”

　　边说着，殷涟的脚步却并未停下，头也不回地朝里头走去。

　　他这般举动，倒像是笃定了陈长毓会去一般。

　　一直若无其事喝酒的庞谌皱起眉头，见外孙女一副犹豫的模样，不悦道：“听他的作甚？这小子太过阴沉，还是少接触为妙。”

　　话虽如此，陈长毓心中也明白，只是她还是有些踌躇。

　　思虑再三，陈长毓还是回道：“外公，云康去瞧瞧便回。”

　　李氏的不对劲，或许只有庞谌和她才知道，陈长毓隐隐觉得这事或许和失踪的半枝莲有很大的关系，便想着去瞧上一二。

　　庞谌无奈，料想这么多人在场，外孙女应当不会出事，便摆摆手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执拗的很！”

　　陈长毓抿唇一笑，招呼着席玉便往内院走去。

　　两人到时，李氏的床畔已经围了不少人，她脸色惨白，双唇也毫无血色，放在被子上的手也是皮包骨的模样。

　　这一看便是受病魔缠绕的苦命人。

　　只是李氏如今的手腕上却并未见到庞谌所说的骨链。

　　陈长毓心中疑惑，那方才出现的李氏莫非是旁人假扮的？

　　程坤坐在床边，向来硬朗的脸庞也浮现出了脆弱的神情，他紧紧盯着床上的李氏，沉默不语。

　　陈长毓见程坤眼眶通红的模样，心中也颇有些不忍。

　　离程坤最近的便是太子和四皇子二人，太子一双剑眉就没有松开过，一直紧紧拧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平日里看上去颇为风流不正经的四皇子此刻虽没有太子这般严肃，但脸色也颇为不好看。

　　陈长毓下意识便看向一旁的殷涟，他倒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身上总萦绕着一股阴沉的感觉。

　　“太医还要多久来。”程坤问道，嗓音已是嘶哑无比。

　　管家立刻回道，“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最快也得半个时辰。”

　　程坤抹了把脸，短短一刻钟他看上去便沧桑了许多，“殷大人可来了？”

　　“丞相找本官何事？”殷涟道。

　　“烦请殷大人来看看这个，”程坤满脸疲惫，“这个符号殷大人可觉得眼熟？”

　　殷涟走到床畔，陈长毓也凑了过去，太子和四皇子站在原地未动，显然是先他们一步见了此物。

　　程坤将李氏的衣袖往上撩开些许，只见李氏瘦到脱形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诡异的符号。

　　陈长毓皱起眉，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

　　这个符号她从未见过，乍眼看去毫无章法，不像是正经图案，倒像是谁随手乱画的一般。

　　但偏生符号颜色暗红，像是凝固了的鲜血，平白透着一股阴森诡异之感，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本官曾在之前的卷宗上见过。”殷涟淡淡瞥了一眼，语气也冷上了几分。

　　程坤叹了口气，顺势道：“几个月前万灯楼底下有人叛变，在京城闹得很大。本官还记得，当时从万灯楼叛变的人便是用这个符号另立门户的。”

　　“按理说万灯楼也并非好惹的主，对这伙叛变之徒应当斩尽杀绝才对，怎么会今日突然……”

　　程坤说到这，又长叹一声，脸上也满是惆怅之情。

　　殷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盯着李氏苍白的脸庞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