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个岔路口，离城门就已经很近了。

　　马车约莫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缓缓停下。

　　陈长毓小心下了马车，熟悉的寒风迎面扑来，陈长毓垂在耳边的碎发被吹得一阵乱动。

　　“恭迎云康郡主，宇文大人在城楼中恭候多时，连同那竖子一并在楼中吃茶。”

　　陈长毓刚下马车，立马便有人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领着陈长毓二人往城楼上去。

　　竖子？陈长毓在心中咂摸着这二字，不知是何人，做了何事，竟得了这样的称呼。

　　城门处依旧冷清，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积攒的雪没法化，也不知是不是陈长毓的错觉，只觉比前两日看到的又厚重了许多。

　　吱呀——

　　许是宇文凡事先吩咐过，几人才堪堪在房门口站定，领头的人便将房门一把推开来。

　　而后，他恭敬地立在一旁，低垂着头做出请的手势。

　　待陈长毓二人踏入房内，他又轻巧地关上了房门，一套动作训练有素，有礼有节。

　　宇文凡背对着门口，同一人正对面而坐，两人之间摆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升腾的热气将那人的面容挡住，看身形应当年纪不大。

　　陈长毓站在房内，刚欲开口寒暄，眼瞧着浮在二人之间的热气消散，那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

　　“是你！”陈长毓又惊又喜。

　　宇文凡闻声望来，这才注意到陈长毓已在房内，他忙起身，将人请到了桌旁。

　　“渡县乃穷乡僻壤之处，茶叶还是本官托人从锦州带回来的，只有一小罐，今日便拿出来招待郡主。”

　　宇文凡一边点茶，瞧见对面的少年似乎不愿搭理陈长毓，他忙开口调和道：“这位少年，可是郡主相识之人？”

　　陈长毓微微颔首，接过宇文凡递过来的茶盏，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见陈长毓点了头，宇文凡便顺势道：“原来如此，那…郡主同这孩子好生叙旧，本官还有公事在身，失陪了。”

　　宇文凡颔首致意，起身又是一拜，这才出了厢房。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让人只觉沁人心脾。陈长毓饮了一口茶，方才茶盏看向对面桀骜不驯的少年：“白烨，你怎会寻到渡县来？”

　　且不说白烨如何知晓她要去渡县，就是这一路上的路途奔波，他本就有伤在身，如何承受的住？

　　况且依他的性子，八成是偷偷跑出来的，空竹大师寻不着人，定要急坏了！

　　陈长毓越想越忧心，催着对面的少年赶紧回话。

　　“咳…咳咳……”白烨偏过头咳嗽，接连几日劳累过度，他的嗓音更显沙哑，“我…我要石头。”

　　刚才在城门下喊了那么久，灌了不少冷风进去，白烨这会身子微微发烫，嗓子眼更是疼得很。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化成一股暖流从嗓子眼划过，一路流进胃里，白烨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陈长毓心中诧异，“你莫不是又失忆了？”

　　失忆二字似乎触碰到了白烨脑中的开关，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才失忆了，你个骗子！”

　　“咳咳咳……”方才说话太过激动，白烨又开始咳嗽。

　　陈长毓无奈，同这小孩说话真是费劲，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

　　“那你找我要什么石头？”陈长毓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日不是给你了？你自个儿抱着石头玩了这么久你都忘了？”

　　不待白烨开口，陈长毓跟连珠炮似的开始教育起他来：“还有，你一个人跑这么大老远，可曾跟空竹大师说过？都说了让你好生在寺院待着，怎么就是不听！”

　　陈长毓盯着白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五官清秀，正介于青涩同成熟之间，这会低垂着眉眼，焉头搭脑的，又让人不自觉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那日都跟你说明白了……”陈长毓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

　　白烨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大声抗议：“好了好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念经了！”

　　“我受不了了！你跟那个和尚一个德行，整日只知道在我耳朵边念经念经念经！”少年捂着耳朵，崩溃大喊道。

　　陈长毓差点刚才喝下去的一口茶水呛死，她咳得满脸通红，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想起白烨方才说的话，陈长毓拳头硬了又硬，忍了再忍，终于强忍住了揍小孩的冲动。

　　十三四岁，正是叛逆的时候。

　　陈长毓深吸一口气：“那你想干什么？石头都已经给了你，难不成我还能掏出第二块？”

　　“今儿天色不早了，你待会随我用晚膳，明儿一早我便差人将你送回玉山去。”陈长毓下了决定，语气不容置喙。

　　得亏一路上白烨运气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个骗子！”白烨掏出一直死死捂在胸前的石头，恨恨地朝桌上扔去，“这是假的，假的！”

　　沉重的石头哐当砸在桌面上，得亏是木桌才没给砸坏。

　　见白烨这般撒泼，陈长毓本欲出言教训，但又瞧见他双眼通红，眼里似有泪珠打转，陈长毓忽又有些许不忍心。

　　她只好捡起桌上的石头，甩了甩石头上沾染上的水迹，细细察看了起来。

　　“这是假的？”陈长毓问道。

　　她左瞧右瞧，又拿在手里掂量一番，一没瞧出外观有什么不同，二没觉出分量有什么变化。

　　若是白烨不说，陈长毓定认不出这是赝品。

　　白烨吸了吸鼻子，方才情绪过于激动，竟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爱面子的时候，硬要确保将眼泪都憋回去了才开口：“就是假的。”

　　看白烨一脸笃定，陈长毓有些无奈：“你怎知它是假的？”

　　“我说它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那我非要说它真的！”

　　陈长毓手中握着石头，冷笑一声道。

　　早知道对这个小孩不能心慈手软，不然非得蹬鼻子上脸闹她一出。

　　白烨咳嗽一声，他自然不会轻易罢休，正欲开口在说些什么，却忽然两眼一翻，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陈长毓心中一惊，这孩子不会是被气的厥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