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灯光越渐昏暗，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映在两侧的墙壁上。

　　殷涟在前面走着，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一处石壁前停下，殷涟顿了顿，抬手不知做了些什么，陈长毓只听到咔哒一声，石壁缓缓开了一条小缝。

　　缝隙渐渐开到能容纳一人畅通无阻便停了下来，殷涟率先朝里走去，陈长毓连忙跟在他身后进了这密室。

　　石门缓缓合上，陈长毓再朝后看，整面石壁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存在裂缝的痕迹。

　　“过来。”殷涟站在案台旁，冷冷唤道。

　　陈长毓连忙收起好奇心，快步朝殷涟走去，此时她余怒未消，愣是没正眼瞧殷涟一眼。

　　案台上整齐摆着殷涟口中的证物，稀奇古怪的，在昏暗的光线上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陈长毓一一看过去，这些所谓的证物她都未曾见过，瞥见最后那张口供时，她的瞳孔猛然一震。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详细地记录着庞霖是如何私通外敌、谋杀朝中重臣，结尾处更是有庞霖的手印。

　　怪不得殷涟如此笃定，白纸黑字，还有三舅舅的手印，是如何都抵赖不了的。

　　殷涟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陈长毓的一举一动，见她半晌说不出话，便开口道：“如何？郡主瞧见这些，莫非还需要本官再多说么？”

　　连庞霖都主动承认了，还需要什么解释？

　　“不可能……”陈长毓紧盯着红的刺眼的手印，喃喃道。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庞谌再度昏倒，庞霖不出三月便要问斩，京城虚伪的风平浪静被撕破，整个庞国公府再度堕入深渊之中。

　　陈长毓一时无法接受现状，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她揪住殷涟的衣袖，问道：“这是假的对不对？你骗我！你骗我的是不是！”

　　“云康郡主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大理寺当面问清楚。”殷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打消了陈长毓最后一丝希望。

　　“你明明知道，那日王志亲口所言，许府出事的时候，我三舅舅正被流放，哪有如此多的人手这般大动干戈！”

　　“这些证物中，为何偏偏不提到狼头图案？莫非光靠这些就足以将人定罪么！”

　　庞霖的人品，陈长毓再清楚不过，口供中所提到的因被流放而心生怨恨这等荒谬的理由，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殷涟盯着情绪激动的陈长毓许久，面对她的质问，殷涟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无法直视眼前那双灰暗绝望的眼眸。

　　“人证、物证、口供都齐全，狼头又算得了什么？明成帝需要的只不过是早日破案，将他扫落在地的威严重新拾起。”

　　殷涟抿了抿唇，冷硬地说道：“至于这人是谁，是含冤而死还是罪有应得，没有人会在乎。”

　　殷涟这副漠然的态度，无疑是在陈长毓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无论是谁，只要能替明成帝维持住身为天子的尊严就够了么？

　　若是一向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庞国公府出来顶罪，明成帝恐怕只会更加高兴吧。

　　谁说没有人在乎庞霖的死活，她在乎！

　　啪——

　　陈长毓抬手，对着殷涟苍白的面容甩了一巴掌。

　　殷涟抬手摸了摸刚被打的地方，转头冷冷盯着陈长毓，下颌线紧紧绷起。

　　从殷涟身上传来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朝陈长毓袭来，她这才感觉到后怕，嗅到危险气息的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她怎么能忘了，这人本来就是心狠手辣的主，说出那样的话也在意料之中。

　　莫说硬碰硬，就是论心机手段，依陈长毓的段数，碰上殷涟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她竟然动手打了这人一巴掌……

　　陈长毓打人的右手藏在袖中，止不住地颤抖，她额角渗出汗珠，粘连着些许凌乱的发丝。

　　殷涟一步一步朝陈长毓走近，见她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怕了？”

　　陈长毓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小步地往后退，尽量和殷涟拉开距离。

　　“撒完野了？”殷涟根本没给陈长毓喘息的机会，两人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本官倒是小瞧郡主了，竟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今日你大闹监察司，明日莫非就要闹到明成帝跟前去？”

　　或许是惧怕的缘故，陈长毓这才头脑冷静了许多，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她冲动行事在先。

　　她垂下眼眸，紧抿着唇，一副任杀任剐的倔强模样。

　　“离庞霖处斩之日还有三月，郡主若是有心相救，还来得及。”殷涟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瞥了陈长毓一眼。

　　“但切莫再如此冲动了，小不忍乱大谋，庞国公府如今已在悬崖之上，郡主逞一时之勇，只会将整个庞国公府推入无底深渊。”

　　没想到殷涟竟会是这般反应，陈长毓微愣，清澈的眼眸直直盯着殷涟，“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长毓今日这般举动确实有欠考虑，但以二人之间的关系，殷涟绝对犯不着开口点醒她。

　　殷涟勾唇，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郡主忘了么？那日本官在国公府门口就曾说过，本官不过是想看郡主能走到哪一步罢了。”

　　“若是因得这样一桩小事就倒下了，本官也少了许多乐趣。”殷涟不以为然地说道。

　　两人离得近，殷涟又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陈长毓颇有些不自在，连忙低下了头。

　　殷涟见陈长毓早已不似方才那般张牙舞爪的模样，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呼吸瞬间都畅通了起来，想起自己在监察司大闹的举动，陈长毓有些羞赧，恨不得快步逃离此处。

　　“若无旁的事，云康便先告退了。”陈长毓语速飞快地说道。

　　话刚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朝那堵石壁走去。

　　盯了半天，陈长毓又犯了难，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扇完全隐形的门该如何开启。

　　殷涟的大掌越过陈长毓按在了石壁上，另一手递过一支银簪：“郡主方才落下的东西，别忘了。”

　　陈长毓不自觉地摸上头上的发髻，果然少了一支簪子。

　　或许是方才在堂前，她挣扎时掉落在地了，不知怎得竟躺在了殷涟的手中。

　　“多谢。”陈长毓像是怕烫一般迅速从殷涟的手中拾起了簪子，快步从缝隙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