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落日离别后,天空中飘舞着白雪,带着越来越刺骨的寒风。
天际凝聚着厚重的黑云,如同弥漫起了浓浓雾气,视线变得灰暗而苍白。
我们走过透骨的寒气地面,不知不觉已经将粮食全吃尽了,用着意志顶着迎面而来的寒气,拖着已难以跨出一步的双腿,缓慢地前行着。
似乎走了之前那么久,无数个疲倦击退意志的时刻,我们蜷在风雪中颤颤着打盹。
“应该快到了......”我哈着气,给杺默暖着手。“我......我没事,休息好,休息好就走吧。”尽管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却都很坚定。
寒风如同利刃,割破空气的同时,割过我们的皮肤,阵阵的疼痛。
她突然倒了下来,跪在地上深呼吸着。
我把她抱紧,想让她暖和一些。她用手擦去我脸上的雪块,靠在我的身上。
她休息好了一段时间后,在我的搀扶下挪动着身体。一开始的无比强烈的饥渴感,在经历了着漫长而艰难的旅途后,已经变得毫无感觉了。可体力却难以支持我们继续走下去,每一步都似乎是在以生命作为交换。
一点又一点的在雪地里颤动而移,我拿出晶匙,一道光笔直地射出去。
——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终于,杺默再次倒下,且难以再站起来。
我把她抱起,步履蹒跚地移动着身躯。
我们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起初我们都还能大口的喘气,尽管那时呼吸没有什么用。但是现在,心跳的微颤声反复沉重地在脑海中响起,想多吸一口气仿佛都会因为吸得太用力而死去。
渐渐地,我也快失去了知觉。我抱着杺默,整个人摔倒在地,她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雪里,白雪很快落满了她的身体,她在幽幽地发出:“冷……冷……”,声音最后化为无力的呼吸声。我望着茫茫无际的雪天,杵着雪地,又勉强站了起来,我将她抱起,微微闭着眼睛走着好似这样可以减少一点体力消耗,最终,我的眼睑却完全地闭合在一起,无法睁开。
寒冷的气息在嘴中缓缓递进送出。
脚步极缓地迈着。
我突然一下子想家了,心里很难受。
多希望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家人们就站在我的面前,拥抱着我,给我倒一杯暖和的热水。拍着我的背唱着儿时那首睡前曲,像是回到了童年,你亲吻我的额头,告诉我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我睁开眼睛,等待我的只有无尽的风雪,雪里什么也没有。我只能看到我死在雪天里慢慢被大雪淹没的身体,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
就这样结束我的一生。
我还记得生辰那天母亲和姑姑在家门口呼唤我的场景:“子力!打好水就赶快回来,我们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我成人日的一天。
我挑着水桶去山里的小河边接水,结果河水干涸了。靠着母亲给我的玉佩,我找到了一口枯井,玉佩无意掉到了井底,当我下去把玉佩捡到后,一切就都变了。
空气突然变得暖和了起来。
“风雪停了......”我说道。
我发现我们进入了另一片天地,在我们背后依旧呼啸吹袭着雪,但面前宁和而幽静,空气温暖而湿润。
走了一段时间后,杺默醒了,她从我的手上下来,依靠在我身边继续前行。
乌云尽切消散,明亮而干净的蓝天显现出来。
散发出的寒气的地面上冒着腾腾白烟,我们轻轻地凌云着,好似要飘飘欲仙。
走着走着,我好似踩到了一潭浅水,脚底被润湿。我低下头看去,发现所踩的已不是光滑如镜的地面,而是鹅卵石铺垫的水。
“原来之前的大地真的是一层冰面。”杺默说道,将鞋子脱下,赤脚走在上面。
白烟也随之而散去,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水光一色的梦幻仙境。
流淌过脚面的暖暖柔水,一边是五彩斑斓的石头,一边是遥望无尽的浩瀚苍穹。
“看!那里有一栋石房子!”
杺默从我的身上起来,指着远方的石堆,欣喜的笑着。
我和她的内心中都涌出无限感动,如同枯木逢春的快乐无法再用言语表达。
茫无涯际的水面上,屹立着一座完全由岩石建成的房屋。
房屋的大门在屋子的中间,一道破碎支离的石梯从下连通到门口。朽损的石块地基上覆满了青翠的苔藓,延绵至墙面。再高一点的墙面凹凹凸凸,像是被太阳晒得粉碎后,被骤雨冲刷得光滑。
我踩到阶梯上,杺默从背后拉住了我。
“别......有动静。”她摇晃着头,瞟了一眼侧边的石墙。
一粒石子从墙上的一块石墩上晃落下来,随后一整面墙都开始剧烈的颤动,石头快速地分散着重新排列,如同富有生命一般。嗙!石堆中突然伸出一个石头手臂,又抬出一个脚掌支撑着。所有的石块瞬间拼凑在一起,显现一个人的身姿。
它把蜷曲的身子伸展开来,侧过它的石头脑袋,一对凹陷的黑色眼窝正直盯盯地看着我们,然后站起来,拖着它沉重的身体走向我们。我拔出剑,准备和它一决生死。
它巨大的拳头在我们的头顶猛地砸下,我顺势举起剑汇聚灵力,五把光刃在我背后漂浮。
“你们住手!”侧边房子上传了来的人声。
我们看过去,一位中旬妇女站在门口,挥手示意石头人回去。
“你们两个先上来吧。”她说道,然后走进屋子。
身边的石头人发出不耐烦的呜声,走到空露的房屋侧边,俯下身体,把头伸进屋子,变幻着身体,将房子封闭好,恢复成原样。
我们走上楼梯,走进屋子。
屋内到处都挂着淡黄色的吊带,那些和暖燃烧着的烛光藏在吊带的背后,悄悄传递出的丝丝温暖,在屋内的人都被拉进一场美丽的泛黄回忆。
在一张铺着绒厚毛毯的皮椅上,坐着一位中旬妇女。她灰黑的发间隐隐地被光亮照出缕缕银白,脸上还淡的皱纹在她喝茶的瞬间,不经意加深。
“坐吧,喝点茶。”她托着慵懒的嗓音说着。桌上摆了两杯刚沏好的茶,发着丝丝白烟。
我们坐过去,喝了一口茶,准备张口问她的时候,她先说道:“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明晶花的最后的守护者,你们可以叫我老不死。”说完,她自己笑了一下,接着说:“开玩笑的,我叫宸奚,你们可以也直接叫我老妇人。重要的是你们是来寻找明晶花的,我知道。”她说完话后,我和杺默几乎同时颤了一下,思绪被迁回了许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河海间的那天,在湖泊旁边矗立的石碑。宸奚没有在意我们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可以把它给你们,但是在此之前,我不得不先知道你们要用它做什么?”她没有正眼看过我们,她只是用力地吸了一口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来,喝的极为畅快。
我把手握在杯壁上,暗紫色的皮肤开始红润起来。杺默看着我,微笑着。我把手上的茶放下,说:“我们想要回家。”
她喝茶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喝了一口茶,问:“回家?”
“对,我们想要回到人世,这是我们唯一的目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乱用它力量的。”
她把茶杯放下,提起水壶往里面加水,放在那里任它散发着热气。
“你们能过关斩将来到我这里就说明你们值得拥有它,无论你们用它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这是自然。不过,你说是用它来回家,你说的家里到底有什么?让你们能够大费周章地来这里。我没看错的话,你们这一路上所有的同伴都死了。”
“都死了?那狐先生和鹏兴?”杺默插话疑问道。
“对。你们多半不知道在外面的这个世界里,有很多野灵,它们会冒充纯正孩子的模样来获取路人的同情,然后在路上将他们吃掉。”
我的鼻腔一酸。
“而且它们的灵力极高,这种时候只能牺牲同伴跟他们回去。亥引感知到了她无穷的力量,所以选择和她离去。说起来,那个叫鹏兴啊,为了怕你们去找他,就说是他自己撑不下去,自己离开的,其实也就是跟着野灵走了,还有那些食物也是野灵带走的。”杺默的眼中失去了光,泪水打着转。我摸摸她的后背,对老妇人说:“回正题吧。”
“我们一路过来,就是为了回家。至于家里有什么?我们都有自己执着的理由,都有挂念的人,最重要的人。”
“好。你先把你身上的卷轴交给我吧,那是取到明晶花的钥匙。”
我把腰间的卷轴拿给她,她接到后往上一抛,卷轴变成一把钥匙。
“我明早就把明晶花给你们,你们今天晚上就先好好休息吧。”
“那是时间沙漏,看起来,今天已经快结束了。”她看向墙上的巨大沙漏,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
半夜时候,石头人走了,消失在地平线上。妇人说,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该回去休息了。
我们躺到床上,准备睡去。
“这真的值得吗?”漆黑之中,身旁的杺默问道。
“就为了我们这放不下的回忆,真的值得吗?”
我没有回答她,我的脑中在如同经历一场风暴般,疯狂地闪现出他们的模样。
那一张张已逝的脸庞,映在眼前的黑暗中。
不禁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