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你有走进过天空吗?
真的站在空中,而不是漂浮。
是淡蓝、青蓝与钻蓝渐变于一体的天空,纯净、深邃与柔和的层层迭送。
有些稀散的白云被拉扯成一条淡淡的扭曲长带,如同被完全拨开的烟雾,一段净洁,一段朦胧。
脚下也是如此。
如同站在一面镜子上,分不清云肤在向哪边流动。
于无尽的尽头的地平线发着微弱的光辉,上下皆是天穹。
这是浪岩镜背后的世界,我们矗立在这里,茫茫无边的震撼感随即而来,可我们似被世界丢弃的孩子,觉得自己多么渺小懦弱而孤独。
亥引把晶匙放在地上,它指出一个方向,我们迈出步伐。
开始了漫漫路遥。
在这如梦如幻的世界里,什么都很美,但......
“除了你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杺默讲道。
她说的很没错,这里太安静了,万籁俱寂里我们的脚步声,摩擦声,甚至呼吸声都能传开。有时我们的交谈都显得过于吵闹,似打乱了这里原本的寂静之美。所以从某一步开始,我们都尽量地减小自己所发出的声音。
也是这时我们发现,每一步落地都会在脚下的苍穹中激起一潭蓝浪,如同走在水面上一般。
“这也许这是水面。”
脚下的另一个无比清晰的倒影仿照着我们的动作与我们一块前行。
“也许是一片大海。”
这样的惊异与猜测没有持续很久。
我们走在长长,长长的道路上,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遥。
走到每个人都精疲力竭、心力交瘁,周围的一切都还是没有改变——依旧华美的天宇。
“会不会我们一直在绕圈?”鹏兴问道,然后飞到空中俯瞰了一圈,着陆下来说:“天穹太大了,除了云什么都没有。”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又走了起来。
时不时看看云朵,如瞬息万变,一切都改变了,又好像没有。
终于,所有人的精力都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能暂时躺下来睡一会儿。
因为没有日夜更新,没人知道自己的疲惫是否是真的,我想也许我们至少已经走了近两天了。
我倒头就睡,疲倦把我迅速地拉入了梦乡。
准备好后,背上行囊向着指示的方向走着。
一天?两天?三天?
我们也不知道。
只是知道现在我们的干粮已经吃了一半,睡了五次。
可至少我们还没有遇到什么阻拦我们的人,这算好消息吧。
所有人的脚变得越来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快超过它的极限了。
“休息一下吧。”听到亥引这句话后,我迅速倒在地上睡着。
但醒过来,却少了一个人。
“鹏兴呢?”我将他们摇醒,问他们。
他们摇摇头,也不知道。
“这张布条上有字。”杺默指着一个行囊说道。
我把布条拿过来,上面写着:
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还想活着,对不起我先离开了,带走了一些干粮。希望你们小心,一定要注意。
我很抱歉。
——鹏兴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掐出血来,想要将内心的那份复杂的情绪沉淀下来。有丝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丝同情、自责与难过。
“他带走了多少东西?”我问道,杺默数了数,回答:“还剩下七成。”
我咽下一口水,站起来,背上行囊,说:“我们快走吧。”
他们点点头。
我们吃得越来越少,中途睡了七次。
好多时候,我觉得肚子开始疼痛,身体像是根本没有了力气,只要倒下来,我就能睡着,睡好几天。但杺默和亥引还在用着意志力继续前行着,我也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这时,我开始我回想我的一生。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皆尝过了。
那些美好的日子。
疯狂的午后。
悲伤的傍晚。
黯然的夜晚。
惆怅的睡前。
在那个回不去的芳华年纪。
你还在挥手叫我一路顺风。
“停下来吃点东西吧。”
我们坐下,掐了几块干粮喂到嘴里,然后喝一小口水,强行咽下去。
可能是越来越饥渴的身体,或者是鹏兴突然离开我们这件事,大脑在翻云覆雨着。我看着亥引,想要问他,张开嘴却又没敢说出来。他瞅了瞅我,说:“你有事要和我说对吧?”杺默也看了过来。我凝思着,决定还是要问他。
“亥引,难道你没有想要离开过吗?”
“为什么我要离开?”
“在这么久的日子里,那么多人都走了,就连鹏兴前夜也离开了。”我说完后,心里反悔的劲涌上来。
“嗯......”他想着,然后微笑着回答:“因为我很理解你。”
“理解我?”我有些不解。
“你们知道吗?我曾经也有过家人,他们的存在就是我人生活着的唯一支柱,可有一天他们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他的眼中闪动着泪花。
“我曾整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什么人都保护不了,甚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也寻过死,我也好几天不吃饭,不睡觉,或者是一直躺着,无论自己想不想睡,头脑开始昏痛,我还是躺在床上。几次强迫自己吃饭,吃到吐,几次走在海边不自觉的就想往下跳。被人救回来,还是没有任何的改观。”
“失去了感知所谓快乐的能力,我可能也不是所谓的伤心,哭个几场,过个几年就能好了。总是有一块云压在我的头顶,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灰色,有些单调的银灰。”
“那样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直到我见到了一个人。”
“想要倾尽余生去守护她的人。”
杺默的眼眶泛着红,她也明白。
“叔叔!”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亥引擦擦泪水回过头去,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微笑着喊他。他看着她,闭眼叹了一口气,小声的说:“还是来了吗。”他走过去,抚摸着孩子的头问她:“女娃娃,你是谁?怎么了?”
女孩的笑容消失,满脸的忧伤,用着凄凄的声音回答:“我走迷失路了,我想回家......”
亥引紧皱着眉头,面部用力紧绷着,不知是怎么了。忽的,他表情舒缓放松下来,伸出手示意女孩握住他的手。
“好。”亥引将她抱了起来。
他走过来,对我们说:“我要送她回家了,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我很抱歉。”
“什么?她是谁我们都不知道!”我惊异道,为他这样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
亥引微笑着说:“如果当初有一个可以这样送我回家,我或许就不会那样了,或许我就真的能活成一个普通人了。”
他把手中的晶匙拿给我,然后把孩子抱起来,准备转身走开。
“你是孤先生吗?”杺默忽然问他。
亥引的脚步停下,身体一颤。
“你就是狐先生吧?是吧!”杺默哭着腔问他。
亥引将孩子放下,走到杺默的面前。
他将手放在面具上,颤抖着捏住面具,把它拿下来。揭下来的瞬间,他们二人泪水在脸颊上滑落,落到天空的另一边,幻化成雨。
杺默背后的光变得柔和而温暖,照在他的身上,泪水闪闪发光。她颤抖着,整个人虚脱地扑到他的身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一刻都不愿让他离开。
“你个骗子!骗子......”
“为什么戴面具!”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
“每时每刻......”
“我都希望你在我的身边......”
“我真的很想你......”
“真的......真的。”
他们相依着,感应着彼此的泪水与心跳。
狐先生轻抚她埋在胸口的头,不停地哽咽。
“我......我也很想你。”
“可我没有办法,我要保护你!”
“我不想失去你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失去亲人后,痛苦的样子。”
“我不想陷入懊悔。”
“我想要你快乐。”
......
他们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如同被金色的丝绸彼此缠绕,彼此的每一滴泪水都顺着丝线流到心间,柔化了气息,自有温存。而他们相拥的样子,如同鸟儿终于飞到了巢,他与孩子相依着不愿再分离彼此半刻。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狐先生从衣兜拿出一把佩刀,上面刻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交给她,说:“我一直都留着。”杺默接过佩刀,她轻轻触摸剑柄与剑刃,抚摸着柄上镶嵌的白石,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刀上,便更用力地拥抱住他。
“我不想你走。”杺默的声音越发哽咽。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就此停下。”
“无论如何我都思念着你的。”
杺默的泪水汹涌着流出来,浸湿了彼此的肩膀。
“对不起。”
.......
“好了,好了。”他拍拍杺默的后背,温暖地对她哄着。
“我也该送这个孩子回家了。”亥引轻吻她的微红的额头,走开,将孩子抱起。
“你们快走吧,成功近在眼前了。”
“你们走后,我们谁都不要回头,答应我,好吗?这个给你”她对着杺默轻柔地说道,把手中的面具交给她。
“好。”杺默擦擦眼角的泪,收拾起行囊,走到我的身边。
“亥引,谢谢你。”我对他感谢道。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开一点。”他对我讲着。
“一路顺风。”
我们即将转身时,她缓慢地侧头,然后跑到了他的身上,抱着。
抱了一会儿,走到我的身旁,一言未发,望着美丽的天宇,迈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