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黑在马车里。

　　尽管豪华了些，马车不会因此变成豪华的马车。

　　这辆马车，和之前坐的马车，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车里没有白昼。

　　只有小蛮。

　　驾车的也不是裘万山。

　　而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如果这些不同，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话，最大的不同，是车里没有酒。

　　这就有点让他难以接受。

　　他开始有点想念白昼。

　　虽然他们分开还没有一刻钟。

　　尽管沐黑知道，他只是想她的酒。

　　小蛮，姓柳，很好听的名字。

　　她坐进马车的时候都已经自我介绍了。

　　沐黑没有介绍自己，虽然第一次见，但他知道，柳小蛮知道他。

　　“杨柳小蛮腰。”

　　她的腰，的确是小蛮腰。

　　她的名字取的很贴切。

　　给她取名字的人，一定是一个腹有诗书的人。不然怎么会取出这样一个好听又贴切的名字呢。

　　马车很稳。

　　车窗外的雪景，飞速倒退。

　　马车很快，似乎又很急。

　　很急却很稳，实属难得。

　　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总是很矜持。

　　伪装自己，让人看不透，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剑很快。”

　　沐黑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女，把目光放在了她的小蛮腰上。

　　自打坐稳，他的幽深的眼神，便没有离开那里。

　　幸好白昼没有在这里。

　　不然沐黑会感觉到头疼。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头疼，但头疼总归是一件让人头疼又麻烦的事。

　　他现在却不用顾忌，所以放开了目光去看。

　　杨柳小蛮腰，的确很吸引人，让人忍不住去想，把手和臂弯环在上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沐黑对小蛮腰不感兴趣。

　　让他感兴趣的只是小蛮腰上的一柄剑。

　　那是一柄很窄的软剑，就环在小蛮腰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知道诱惑的小蛮腰下，会藏着一柄夺命的软剑呢。

　　柳小蛮杀人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的快剑，在江湖上，罕有人敌了。

　　“我听阿爷说过，要论快剑，没有人能比的上少爷。”

　　柳小蛮大大方方的说道。

　　她俏皮的坐着，尽量让腰挺的很直。

　　她对自己的小蛮腰很自信。

　　任谁有这样的诱人的小蛮腰，都会自信。

　　“是吗？”

　　沐黑呼了一口气，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近乎没有感情的道：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剑，为什么那么快。”

　　“这个阿爷倒没有说。阿爷只说过，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少爷的剑呢！”

　　柳小蛮说到这里，明亮的眼，闪耀着别样的光彩。

　　她不仅对自己的腰自信，对腰上的剑也很自信。

　　“知道为什么吗？”

　　“小蛮不知道。少爷可以告诉我吗。”

　　柳小蛮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在沐黑的身子上碰了碰，若即若离。

　　沐黑笑了，这个女人，比刚开始的白昼聪明。

　　他一把搂住要跑不跑的小蛮腰，盯住她明亮的眼，笑道：

　　“你想看看？”

　　柳小蛮嗓子里传来一声闷哼，赶紧挣脱般的跳开，红着一张羞到脖子的脸道：

　　“小蛮当然想看看少爷的剑。”

　　“如果我说，见过我的剑的人，都死了。你还想看吗？”

　　沐黑冷冷道。

　　“少爷跟小蛮在玩笑，是吗？”

　　柳小蛮脸上的羞红，还没褪去，又增添了一些青色。

　　她是很想看看沐黑的剑，看看那把比自己还快的剑。

　　准确来说，她不相信有人的剑，可以快过她。

　　“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沐黑丢下一句话，闭上了嘴巴。

　　没有酒，只有把嘴闭上，才不会露出缺酒的寂寞。

　　柳小蛮没有再说话。

　　纵使她准备了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去用。

　　刚轻松的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这一路，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沐黑睁开了眼，突然问道。

　　柳小蛮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

　　“没有二十，也有三十吧。”

　　“都是一些自不量力的宵小，我还没用力气，他们都死了。一点都不好玩。”

　　柳小蛮一边说道，一边拨弄着头发，俏皮的眼睛，默契的配合着手上的动作。

　　“你觉得杀人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是很好玩，不然杀人干什么？”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小蛮不知道。”

　　“小蛮只知道，谁打扰少爷，谁就得死。”

　　沐黑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望着马车离开的地方，幽幽说道：

　　“有一人，你却没有杀掉。”

　　柳小蛮心里吃了一惊，神色却是不变，用小蛮腰转过身子，凑到沐黑冰冷的脸前，明眸善昧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

　　沐黑把身子躺在了貂皮毯子上，他讨厌有人离他的脸如此的近，不论那张脸是什么样的脸。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道：

　　“我还知道至少两件事。”

　　柳小蛮没有顺势跟过去，她懂得适可而止，而是坐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咯咯咯的笑问：

　　“你还知道哪两件事？”

　　“你受了伤，伤口就在后背左肋第五第六之间，长三分宽逾三毫。”

　　沐黑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头顶上的天，尽管隔着马车的车顶，他也不想去看。

　　一个死了的天，有什么可看的呢？

　　柳小蛮没有掩饰吃惊的神色，不是她不想，而是根本掩饰不住，在心里念道：

　　“难道他看过自己洗澡吗？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柳小蛮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因为她在外面，从不洗澡。

　　她停顿了良久，才缓缓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还知道伤你的兵器，是一把长二寸半宽近一寸的飞刀。”

　　沐黑笑道。

　　这是他知道的第二件事。

　　柳小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调整情绪，调整好了便道：

　　“是。你说的没错。”

　　“唐冷心的飞刀，真的很快，我刚出剑，他的飞刀已经来了。”

　　“他只是伤了你，却没有杀你。”

　　“是。”

　　“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或许他怜香惜玉了吧。”

　　“你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

　　柳小蛮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在他面前，摆了一个姿势，眼波流转。

　　有姿色的女人总是很自信。

　　沐黑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讽色。

　　“他不杀你，是因为那样快的剑，江湖上很少见，杀了可惜。”

　　沐黑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不知道。”

　　“杀人的人，最终都避免不了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

　　“被人杀死。”

　　“所以你的意思呢？”

　　“外面那些人，能不杀，就不杀。”

　　柳小蛮脸色一变，她的小蛮腰一动，人已经消失了马车。

　　十息之后。

　　柳小蛮重新坐回了马车。

　　沐黑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再说话。

　　“你不好奇我有没有杀他们？”

　　柳小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好奇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沐黑睁开眼，望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色。

　　一个刚杀了人的眼神，竟然可以干净到这种地步。

　　沐黑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你的伤影响了你的剑。那招回风弄月，比平常慢了半分。”

　　高手过招，半分足以致命。

　　柳小蛮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她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人，会这么的可怕。

　　在他面前，她似乎没有任何的秘密，甚至连身上有多少毛发，都藏不过他的眼睛。

　　“没错，那招的确慢了半分。”

　　柳小蛮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不以为然的说道。

　　“遇见寻常对手，自然无虞。遇见高手，恐怕要吃亏。”

　　“你若不信，对手的剑会从你左肋入，右胸出，穿心连肺，必死无疑。”

　　沐黑摇了摇头，把柳小蛮不在乎的神色，尽收眼底。

　　柳小蛮没有说话。

　　她相信没有人不会不关注小蛮腰。

　　她相信，手中的剑纵是慢了半分，它依然快的致命。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柳小蛮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本可以不说，他也知道说了没有任何的效果。

　　但他却说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死。”

　　沐黑冷冷道。

　　“我不会死。”

　　柳小蛮自信的说道。

　　“是人都会死。”

　　沐黑冷笑。

　　冷笑之后便是闭嘴沉默。

　　沐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你为什么笑？”

　　柳小蛮问道。

　　沐黑没有说话，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玉脸一寒，身子一动，再次一消失在马车里。

　　沐黑坐起了身子，靠在貂皮蒙住的车厢上，望着那个变空的地方。

　　十五息。

　　一刻。

　　一柱香。

　　柳小蛮没有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