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
白昼嫣然一笑,右手重新握住柳叶剑的剑柄,柳叶剑不在颤抖,在月光下,凝成一道光。
她有那么一瞬,忽然明白了父亲,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何用酒麻醉自己。
他很像他。
所以她释怀了,看往沐黑的眼神满是柔情。
“你不懂。”
沐黑摇头,冷冷道。
他回避开她炽热的眼神,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暴出了青筋,他忽然有点后悔,后悔带她过来。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但现在却成了两个人的,就如同天涯明月一样,当初也只是天涯一人而已。
宿命如此吗?
沐黑的眼神愈发冰冷起来,他不相信宿命,事情还远未到那一步。
“你走!”
他毫不客气的冷酷说道。他话一出口,便知道是一句废话。
那个美丽女子脸上泛着光,笑意如风,眼神坚定看着他,微笑道:
“我不走!”
白昼手中的柳叶剑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明白,雁飞长空,终究会留下痕迹。
他的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生冷,那般生硬。
知道他心中有她,哪怕只是一丝痕迹,也足够了。
“不走就会死!”
沐黑叹了一口气,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松了又松,终究没有松开。
“人总是会死。”
白昼笑靥如花,连同手中的柳叶剑也笑了,她又坚定了,在他心里,她并不是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可是你说的。”
白昼补充说道。
沐黑沉默,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你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随你。”
他终于开口了,冰冷着声音,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僵硬的嘴里吐出来。
“我愿意!”
白昼眯了眯眼睛,又往前凑了两步,紧挨着他站着。
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懂了。
沐黑感受到身侧的温暖,在月光下,是那么清晰,他有一种渴望,渴望靠过去,眼神飘过一丝迷离,迷离到天地失色。
他叹了一口气,犹豫数息,幽幽道:
“我不想你死。”
“那我更不能走了。”
白昼用左手紧紧的挽住他的手臂,想用自己温暖的躯体融化他身上万年的寒冰。
“因为,我也不想你死!”
白昼心甜如蜜,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她坚定了一个想法,不论死活,都要一起。
沐黑苦涩笑了,清楚的感知到她的决心。
“你在这儿,我的刀,快不了。”
白昼握住他的右手,笑道:
“我即使不在,你的刀也快不了,就像当年天涯一样。”
沐黑语塞。
气氛依旧清冷,尽管茶气氤氲,篝火霹雳,依旧驱散不了寒冰一般的冰冷。
诸葛渡人眼神微转,他清楚的捕捉道沐黑眼底的神色。
“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诸葛渡人在心里疯狂的呐喊,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那个东西近在咫尺而癫狂,还是因为曾经的梦魇再一次站在跟前。
二十年前,他失败了。
二十年后的今天,能成功吗?
他不确定。
他可以确定的是,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快。
诸葛渡人敏锐的觉察到沐黑身上可怕至极的势,第一次出现来破绽。
这是极好的机会。
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但他没有动。
诸葛渡人扭头看了看元化禅师和梅妻鹤子江晚晴,他们都没有动。
他们既然没动,他为什么要动呢。
元化禅师笑盈盈品茶,见诸葛渡人投目光,略微摆了摆茶盏,道一声:
“好茶!”
诸葛渡人暗骂一声老狐狸,又看向梅妻鹤子江晚琴。
江晚晴直接闭上眼睛养神,视当下如无物。
孤云野叟同样没动,钝剑亦没动。
书生饮了一壶老酒,打着酒嗝道:
“我闻见了当年的味道!”
囚徒深情擦拭着黑如铁的旗杆,笑道:
“我再一次看见了当年他们的德性——一样的没种!”
白昼眼波流转,心里透亮如月,虽然沐黑什么都没说,对面的人也什么都没说,但在只言片语间,她能猜到,当年天涯明月,就在此地,一如她和沐黑。
“如果天涯明月可以选,明月会让天涯远走天涯,好好活下去!”
白昼轻声道。
沐黑木然,硬如钢铁的心,却莫名颤动了一番。
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本不打算活着离开,之前的他,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现在他有了。
因为她。
为了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去死。
死和死并无区别,区别的是,这一次他是为了她而死。
沐黑笑了,先是低笑,到后来是歇斯底里的笑,笑的眼泪横飞。
他忽然明白了,白昼在此,不是宿命,无论如何,天涯明月,总是一对儿。
他们会让任何一个独活吗?
白昼静静的看着,她觉察到沐黑身上的寒冷在逐渐消散。
诸葛渡人面无表情,眼前局面势成骑虎,原寄希望元化和江晚晴先出手,这两人却玩起了静气功夫。
月已西斜。
场面重新陷入凝滞之中。
诸葛渡人心中有点烦闷,他知道,沐黑绝对不会先出手。但没人有把握在先出手时候,能够挡住沐黑的后发之势。
那种刻在骨髓的恐惧,即使过去二十年,记忆犹新。
那种绝望无力之感,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尽管他知道沐黑身上的势出现了破绽,但他不敢尝试。不仅他,元化和江晚琴同样如此。
刀,在鞘中,才是最可怕的。
没有人知道刀出之后,刀锋会抹向谁的脖子。这种不确定性,就像蛇信一样,勾着人心。
篝火依旧在噼里啪啦宣示自己的存在,但没有人会关注火焰是不是火热,是不是能够驱散凝滞的冰寒。
沐黑和白昼没动,白昼半依靠着他,在月光下,美成一幅画。
诸葛渡人等人也没动,茶早就剩下茶根,杯盏早已凉透,个个正襟危坐在哪里,犹如死人一般。
天光交白,篝火成灰,灰烬上蒙上一层白霜。
白昼眯着眼,睡的香甜,长长的睫毛,挂着微小的水滴,晨起的光,透过水滴,散在晶莹剔透的脸上,晕开一串七彩的颜色。
沐黑侧着头,静静的看着,时间似乎停滞。
白昼睫毛一颤,幽幽睁开惺忪的大眼,对上沐黑的眼神,一触即开,脸红如朝霞。
“你看了一晚么?”
白昼心头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略带不好意思的问道。
“嗯。”
沐黑本不想回答她,见她期待的眼神,却忍不住应了一声。
白昼心里忽的一疼,想到无数个日夜,他皆难眠,柳眉一竖,抄起柳叶剑,银牙咬碎一般怒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此相持,何时是头?”
她话音方落,元化禅师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