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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巫山巫峡高何已(二)

  郑髯虬见席间的客人大有不信,喊道:“徒儿们,出来给他们露两手,让这群人长长见识。”

  只见几个一样黄黑色的皮肤,赤裸着上身,薄衣蔽体的汉子跳将出来,他们向空中把手一挥,似乎细看是一条细线,就向空中攀援,也不知抓牢到什么,好似悬着一只只大蜘蛛,突然间一个跟头进入跃上了树梢。且说武林各派的人少曾见识南海派的武功,南海派也更是只知道有个处处做对头的岭南派,其余的宗派也都一概不知。席上好客者见了个新鲜,视之有如杂技却不像是武功,不觉有一阵鼓掌拍笑声,看完就有几个客人起身称好来。

  郑髯虬只道自己门派的功夫引起列座夸赞,不禁洋洋得意,滑稽地学着做了个揖,却又弯下身子,如牛饮水。

  李春烛又在凳子上忍俊不禁,大笑不止,想尽力恢复好姿势却笑软了也不能够,嘴里唱道:“髯虬,髯虬……球。”郑髯虬才瞧见她不对劲,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刚要发作。

  忽然背后岭南派的诸人笑声盖过一片,讥讽道:“哈哈可笑,怎么这般鸟人也能来我正派的武林会盟呢?”

  郑髯虬生平最不喜自己被视作蛮子,向来尊重各地的读书人,只是他天性粗鲁率真,大骂道:“韩老头子,你个龟孙子快出来和爷爷打一架。”

  岭南派的掌门人唤作韩合,这一门派向来尊重中原、江南各地的宗派,虽然不欲也没有能力去和众人争夺头位,但一直以来都被视作武林各派中的一员。这个门派乃是中唐时期韩昌黎公谪居岭南,大兴书籍、教化,礼仪文字,造福一方,后来他们先祖很多是韩昌黎公临时教导过的弟子,后辈极为崇敬,故更改为韩姓表述谨守教化。岭南派中的人向来最瞧不起南海派,两家又相距最近,常常彼此招惹是非,争斗起来。

  此行南派武林比武论剑,南海派想不到这向来鼠目寸光、井底之蛙的南海派居然也受邀前来了,还在这众人面前大吹大擂、惹是生非。掌门韩合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于是跳出席间,怒道:“你这个蛮子酋长好端端地燕窝不掏,蛇卵不捉,来咱这中土大地上撒什么野?”

  郑髯虬大怒,冷笑一声,一口唾沫飞溅而来,这唾沫粘稠,显然是有毒液。韩合更不打话,一拳挥过去,气势威武,郑髯虬从他胁下侧面钻出,掏出指甲尖长,有如刺针般的五指向韩合挠去。这一来一回,两人立刻就扭打在一起,众人见状,扯也不好扯开。

  直斗了半个时辰,两人才肯分开,各自站到一旁,只见韩合后背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郑髯虬脸上则挨了狠狠的几拳,斜耷拉着通红的瘦脸。彼此间兀自仍旧叫骂个不停,言语之间鄙俗肮脏,唾沫横飞,又夹带南域方言方音,难听明白。许久才听明白韩合嚷了一句:“鸟人,你那下三滥的毒药我都会解,能奈何我什么?”郑髯虬则面目狰狞可憎,叽叽哇哇地叫个不停。

  这次武林会盟的主持是南岳衡山派,其中有人问道:“南宗比武还没开始,两派的掌门就先打了起来,算也不算?”

  韩合起身,对主持抱拳行了个礼,道::“待老夫把这这个搅局的蛮子赶走,再回来与众好汉把酒论剑。不算不算。”这话显然是没把南海派放在眼里,视为其中的一员。郑髯虬脸色涨红,骂道:“你这老头算个什么鸟?”转身学着模样,也起身对主持行了个礼,道:“第一场就算我和这个老头的,谁赢了就请做个证。哈哈!”主持点点头,指引了山前峰下的一块空旷地道:“席间只有客人,还请两位掌门移步较量。”被郑髯虬请来的儒生连忙趁机打理好书籍,遮住颜面,抱头逃了出去,银子犒赏哪里敢讨要,饭菜也尚没吃饱。

  韩合与郑髯虬喝了几斗酒,又是刚刚打在兴头上。南海派从来居住在海岛,虽然粗俗狂野,但他们的外功功夫却是自幼习得,人人通熟。只见郑髯虬一个跟头,纵身跃出了两丈多高,在空中向岩壁搭了一条细微的丝线,荡将开来,炫人耳目,细丝线极细薄难见,不贴近细看,还倒真以为人能在空中攀爬荡漾。郑髯虬纵起身子向上游去,韩合轻功较弱,追赶不上,恁自在地上破口大骂。这时只见丝线抖动,郑髯虬旋转空中飞射出数不清的毒针,韩合一惊,显然没料到他竟然会出这么一手来,急忙跳到邻近边的石峰后面。滴滴哒哒的一阵,如春雨流落,如珍珠撒在玉盘,又闻韩合哎呦一声,显然是中了几根毒针。郑髯虬在空中哈哈大笑,嘲笑道:“韩老头,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可还没有见识到南海派的绝技吧?若你逃出了这片场子,可就算你输了哈哈。”韩合又是痛楚地叫了一声,忽然抱起面前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朝空中投掷过去。岭南派从来喜好搏击打斗,能徒手断树,外功很是强劲。郑髯虬不及反应,那细丝线虽然极是结实,难以断裂,却一整条被巨石砸了下来。郑髯虬从空中跌倒下来,惊慌失措,才要稳好身子站定,韩合猛然冲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面庞,顿时青紫一块,郑髯虬一口唾沫让韩合闪躲到一旁,才让他趁机溜了出来。原来韩合确实中了几根毒针,却只是麻软酸痛,后来的惨叫是为了掩他耳目,诱他下来。两人各自较量了一手,随即又扭身撕打成一团,方是气血正酣。

  夕阳欲颓,林间的乌鸦、水鸟接连飞出,在山涧、江沼之间盘旋飞舞,迎来阵阵晚风,仲春尚寒。两人此时气力衰竭,难以逞强,又被几个武林好汉扯过,才肯住手。只见郑髯虬门牙被锤掉了两颗,黝黑的鼻孔冒着血,韩合则满身被他抓的是血痕,此时毒性发作,麻痒酸胀。衡山派主持开口道:“这局诸位都已经见识过了。算作你们平手吧,谁欲站擂台都请便吧。”韩合自然不肯服郑髯虬,还礼道:“老夫自愧不如中土诸豪杰,还请告退。”其实他也精力不支,修养排毒需要些时日。郑髯虬当然也没颜面站擂挑战,低头不语,只好彼此各退一步,不好再去吹嘘那七百年根基的武功。韩合又转身道:“来时匆忙,只为诸豪杰备了些薄礼,还望各位笑纳。”弟子搬运出来盈筐鲜嫩的热带果蔬,还有个大丰腴的妃子笑荔枝,在这仲春时节已是价高难得,解人口颐。郑髯虬也道:“大家也都来瞧瞧我的这些礼物。”他初来中原,就想到炫耀一点家底,只见几绳袋海鲜干鱼、岩壁燕窝,珍奇稀罕,满座无不哗然称好。郑髯虬敞开来任凭他们分成,自个人洋洋得意。开始来众人见到这两派带来礼物特产,皆以为是要商贾贸易,现在看来这般慷慨大方,不觉感激起敬,想这席上多少中州宾客,谁不是想为了争取这“南宗”一位,哪里顾及想得到别人?谁又算是个倾心相交的朋友呢?

  南岳衡山派掌门司空腾一跃上台,他白须飘飘、鹤发童颜,手里执着一柄七星宝剑,朗声道:“既然今日由我派主持,老夫就出来献个丑了。那派英雄上来与我一战。”衡山派向来是南派武林中的大宗,弟子众多,门派内又极重信义、恩怨分明,常常请来举行与裁决武林中事务,故而享誉已久。这掌门亦是在武林中混迹了很多年,在场的众多好汉无人不识,之间很是受人敬重。司空腾话音刚落,场上一时鸦雀无声,其实早有人来时就在心里面默认了衡山派当为南宗。此时却见李故纵身上台,抱拳道:“司空掌门,李某得罪了。”李故是苏州府的大将军,又常年带兵在外抵御辽人,无论在朝中上下还是江湖之外,名声显赫,这二人在武林中声誉相当,比武无论谁输谁赢,得这南宗之位,能让众人信服,号令一方。场下一片喝彩与掌声,司空腾喜道:“好!久闻李将军威名远扬,只恨今生无缘比试,这一来可是给足了老夫的面子。将军请罢。”李故手提一支判官笔,抬起一只腿,下笔急猛地戳向司空腾,司空腾不去躲避这一招,运了一股内力,大叫道:“来得好!”当面承受了下来。这一笔一剑都是武林当中的宝物,两番交手后,七星剑难以挥开一步,笔也刺不出半分,居然在空中隔了一尺停了下来。原来司空腾自信自己的内功修为,情愿接下来他的招数来比拼内力。李故凌空扫了一笔,一股阳刚之力从体内迸发出来,突然在空中一笔一划,似乎是在临摹写字,实则凌厉威猛。司空腾喝彩道:“好个行书,临的是王右军《兰亭集序》,大将军不愧文武双全哪。”当年伊川书院的崔参军曾经教授过众多将军,这李故就是他的一个弟子,如今也如崔参军那般名声显扬于江湖庙堂,司空腾曾经多年研究练习过他们的一套武学,这时与他比武较量,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司空腾立即变换身法,使出衡山派的绝技七星剑谱,这一武功看似猛然向前刺了一剑实则如疾风骤雨般连刺七剑,李春烛在一旁仔细观察琢磨着,喃喃自语道:“唉,这一招我练了数月可是还不到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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