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群雁辞归兮鹄南翔
耶律蓁蓁转过头对这群前来捉人的御前侍卫叫道:“刺客一定不是钱塘的人,先不要立即押进死牢,等我审讯过后再处置。”
萧殷道:“公主殿下,无论刺客是谁。胆敢行刺御驾,刺伤太后的按律都是灭族之罪。若不押进死牢严刑逼供,圣上、太后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耶律蓁蓁娇体不安、已然难支,只好怒道:“太后是我的姑姑,我自会跟她商量。你且不要随意将刺客扣上罪名。”她独自骑着马先回到宫中,不想再回顾。
过了两日,耶律蓁蓁才派人传萧殷过来,问道:“那个刺客你把他怎么样呢?就这样处死了吗?”
萧殷连忙道:“公主殿下,微臣不敢。听候您的旨意只将他关进大牢中严加看管。不过皇帝那边催刑要即日起就将他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我再问你,刺客处死是犯了什么罪?是什么身份?你都如实招来。”
萧殷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他是钱塘府的死士,想诛害我契丹的二圣。”
耶律蓁蓁冷冷道:“皇帝面前你是这么交代的?”
萧殷见她目光逼人,丝毫没有昔日的秋水柔情,心怯地微微点点头。
“你这等蠢货。难道不知道我义父南院大王今年刚刚同钱塘的王府大军联手合纵攻宋?黄海东海水战,宋人的江淮巨舰、济南水师大败而归;大散关外,又是千骑席卷山谷,焚烧边疆三千大军。钱塘一来就有如此功业,如何会派人刺杀圣上?这分明是挑拨我大辽和钱塘的离间,也趁机想让我义父垮台,在外不安。这等罪名,如何能够坐实?”
这一语说得萧殷哑口无言,居然跪在她脚前连声认错。耶律蓁蓁讥笑道:“你是御前一等侍卫,何必屈膝在我面前?不过你若想和我交好,便去想法给我查明真相。”
些久后,萧殷忽然思得一计,才缓缓抬起头睁眼见她的冰绡脸袋,此时她眉间两蛾争长愁黛浅,含颦不语,正自关情。不愧是草原上“契丹第一美人”之称,引得无数英雄少年竞相为之折腰。道:“公主殿下,我还有个办法。皇帝陛下一定知道钱塘送来的功绩,明日面圣时我如实禀报,请龙颜息怒,不要冤枉。等刺客恢复醒来后,我伺机找他单挑,试出他的武功来,方知他到底是那一派的人物。这样也能查出来幕后究竟是谁在设计陷害钱塘和南院大王。”
耶律蓁蓁这才觉得此计可行,轻启朱唇,口脂盈香,道:“那你下去给我办妥了。在皇帝下令处死之前一定追赶回来,不可轻易坐实罪名,让别人得逞。这几日派医生大夫,也送去饭食好生照顾着那个刺客。若是失败了,你以后再也不必来见我!”
……
萧太后的小腹被刺客一剑刺伤,刺客既来,便抱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心底,在剑上涂抹了剧毒粉液,虽然他当时再没有力气刺进一分。此时毒液蔓延萧太后的身躯,值是三日仍然昏迷未醒。太医并同延请的都城里民间神医想方设法,夜以继日地验证,才用青囊之中的玄芝兼同茯苓熬下,暂时避免了毒液污染身体,然而亦有大量剧毒仍然淤积在她身体之内。
萧太后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这已经算是她的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却依然瘫痪在床上,浑身麻痹无力,双腿如石膏般冰冷,白条条的不见血色,只有右臂尚能艰难抬起,扶靠在床头。她恨恨对左右心腹与侍婢道:“刺客手段竟然如此歹毒。”
耶律蓁蓁听闻姑姑苏醒,连忙进宫请安。老太婆戾气正重、怨天尤人,见到自己的亲侄女前来却顿时温和安定。耶律蓁蓁侧身坐在她床边呜呜大哭,柔声道:“好姑姑,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萧太后连忙让奴婢扶她起身,坏抱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的榛榛别哭了,姑姑最怕榛榛的眼泪。”
昔年耶律蓁蓁的父亲和萧太后是同胞姊弟,为了让萧太后入驻正宫,他的父亲立下汗马功劳,又联合耶律家族发动政变才使她成为皇后,生下太子、如今的辽圣宗耶律宗真。可他在政变中遭人谋害,唯有一个女儿在襁褓之中,母亲也不知是谁,或许是他的露水情缘。若是这般出生,这个女儿生来便会遭人唾弃,卖身进入宫中充作奴婢。
萧太后和弟弟本是情浓于水,相依相靠,弟弟为她沥尽心血,以至亡故。便将她亲自收入宫中,当做至亲女儿宠养长大。萧太后年长耶律蓁蓁四十余岁,呵护她无微不至,自幼随她在宫中安享荣华,读书识字。后来太后执掌朝政大权,垂帘听政之时又亲自拟下懿旨加封她为帝姬公主。待她碧玉破瓜年华,耶律蓁蓁身姿窈窕、淑雅慧识,一代女冠住在蕊珠宫中,成了传遍胡人草原之上的“契丹第一美人”、“北方绝色公主”。容貌姿色、名分气质甚至胜过皇帝嫡亲的正宫娘娘与公主,艳名远扬。
萧太后一生识人无数,心里其实最疼爱这个侄女。慈祥道:“姑姑还在,最喜欢我的榛榛。若是日后姑姑上了黄泉路上,也会让榛榛安稳长大的。”
她抚摩着耶律蓁蓁温如绵、软如玉的双手道:“姑姑孤家寡人一生。别看我对那些大臣威风凛凛、凶狠无情,其实内心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病还能不能治好?”
耶律蓁蓁放情大哭,似一个胆小的小姑娘般羞么羞、怜么怜地躲在她怀里,将头伏在暖衾之中。
萧太后继续宽慰道:“趁着姑姑现在如今还有势力,一定要让榛榛日后不被欺负。榛榛是契丹的第一美人,也要像我年轻一样做咱们大辽皇宫中的皇后。”
耶律蓁蓁啼妆满面,泪泣阑干,摇摇头道:“姑姑一定会好起来的,榛榛怎么能僭越皇后呢?”
萧太后柔和笑道:“傻姑娘。你以为你义父耶律洪基是什么?他不过是看在姑姑现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才肯来孝敬的。日后他若要登基成帝,也要善待我们一家才行。咱们契丹人不跟宋人一样,不管那些繁琐的宗族礼法这一套,榛榛若想嫁给哪个王公贵族,姑姑都可以成全你。”
又道:“你跟着他这么久了,耶律洪基那小子是什么姑姑岂不心中有数?他势利狡猾的很呢。若是我大权旁落,他说不定便会落尽下石一手。”
这时太医站在门前催促到了时辰该要换药了,萧太后忍着疼痛,在众人陪同下用过药。立即又遣散众人出去,留下耶律蓁蓁在跟前问她:“刺杀姑姑的那个刺客好狠毒,听说他是今年钱塘来的人?那莫不是和你义父耶律洪基有什么关联约定?”
耶律蓁蓁抖然一惊,吓道:“姑姑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钱塘来的人初来便立下大功,我与他们交通过,他们都不会是阴险毒辣之人。”
萧太后如实道:“昨日皇上亲自进宫告诉我的。其实我也明白应该是幕后之人想要挑拨离间,故意嫁祸到钱塘之中。我为皇帝颁布的圣旨,还是在外统兵的南院大王都是主张接纳钱塘一同谋划宋人,来行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耶律蓁蓁道:“姑姑这件事就交在我手中。我一定会去找到证据,替您报仇。”
几日后,耶律蓁蓁回到自己的府苑“蕊珠宫”,御前一等侍卫萧殷以及其余几个御前侍卫已经在府门前等候多时。耶律蓁蓁榛榛忙下轿唤他进来,遣退身边的侍从。亲自洗手为他沏了一杯“西湖龙井”,这是钱塘人备的厚礼。茶叶色翠略黄,满盏浮香郁,热汤碧绿黄莹,水中的叶底细嫩成朵。
萧殷受宠若惊,居然不由自主地跪下身躯双手奉上捧着她递过来的汝窑白瓷杯。耶律蓁蓁不觉好笑,桃腮微红,靥如霞光荡漾,娇声悄悄调戏道:“你可是契丹数一数二的御前一等侍卫,可是在本帝姬公主的面前简直比在皇帝陛下面前还要恭谨听话些。”
她随意坐在蒲桃绣榻上,小口喝着这名贵难得的香茶,唇吻之间顿时香培玉琢,清新怡人。手指着面前的春松凳,对他道:“将军请坐吧。”
萧殷整顿宽袍,连忙恭敬地施礼谢过,才道:“回禀公主殿下。那日我又去面见皇上,说其中或有蹊跷,不可妄下断言,容我去亲自试探那人。结果我去试探了他的武功,虽然他没有施展出自己宗派绝妙无双的招数,但从他的一些破绽里已然发现其实果然是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