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钱超的七万大军假借南征南海，其实是扬帆北航投辽。他们趁着盛夏的东南季风正盛，顺风顺水行军神速，不过两三日左右就已经行经了一千余里，沿海左右看不见其中踪影。朝廷接到说他叛乱的消息，皇帝怒不可遏，连下几道圣旨，快马加鞭传到各州兵营，命令江淮地区的水军星夜出动，务必要前往东海、黄海水域去劫击他们。无论整军多么仓促，胜负结果如何，都不许让他们轻松就离开钱塘，到达辽地。

　　江苏江宁府和山东济南府的各有一方五万雄军的水军大营，接到命令后不敢停顿。当地的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黄元化立刻率领一万大军，乘艨艟巨舰，上面载有千余名弓箭手、火炮手，备好火药弹武器。当地各路水道即封锁停运，江面上空旷无人，清出大道送水军出师。

　　江宁府的水军这几日正好赶上潮汐退海，于是五百余里的入海口到近海岸线，平时的半日航程此时一个时辰就急速驶出。怀化大将军黄元化喜道：“天助我也，此行至此实在奇迹，不然当如同其余各路那般又无功而返，在茫茫大海中寻不到敌人踪迹。”六艘艨艟巨舰各载一千余人，其中装备远射火炮、驱行桨翼都是当时最先进的。每一艘楼船旁又守备有八只快艇，以助侦测掩护，其中又各有百余人。一路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地开往东海边。

　　东海的水文、地形对统兵的怀化大将军来说如数家珍，调兵遣将的一万多人也是长久在这片海域里演习训练过。因此航行迅捷，尽量避开其中的礁石、漩涡，即使偶或遭遇了大风大浪也能迅捷避开，不过数日之内就驻守在南来船只北去的航线边守株待兔。黄元化传令下去，让随行的快艇四散开来，到周围两百里内去寻找那三十只大船的踪影。

　　第二日海雾弥漫、水汽腾腾，船只这时候都要减缓行程，以免触礁遭遇不测。茫茫海天一色，便是近在眼前也或许不见。怀黄元化笑着对左右道：“果然是天助我也哈哈哈。昨日观察天象，千里东海尽是雾气。这一来钱塘来的战船北行要减速缓行，我们在此拦截必定能够撞见，不至于空忙活一场；二来，哼哼，大雾如同屏障，我们隐藏在其中，敌人在明，我在暗。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身边的裨将应声道：“大将军神机妙算，真乃当世福将也。听人说这钱塘来的叛贼王爷，皇帝平时最是厌恶。这次我们若能炮轰敌船，将他打得粉身脆骨，丧身鱼腹。可记得大功一件。”参谋也上前一步，笑呵呵来贺喜道：“大将军带兵出师实在鬼神莫测，常言道兵贵神速，观望这几条海水纹路，平稳东流如虎尾纹一般，有此可见敌军定然没有过去。想那江淮水军不懂天文地理，擅自开船劫击。三十艘大舰，竟然连一只影子都见不到，可笑至极！”

　　黄元化哈哈大笑，回顾左右道：“诸公都说得在理。你们可知那苏州府的辅国大将军李故大人，竟然还劝谏我们只派少量侦察船去探听一下虚实，便可回来。敌军千里跋涉，一定做了万全准备。若听他之言，现在岂不还在淮水城边坚守不成哈哈。”正说话间，忽然有人前来报告道：“启禀大将军，五十海里处已经发现了几只战船，饰以青旗，正是钱塘来的军队。只是雾气实在太大，看不仔细，发现似乎来数不多，远没有三十艘大舰。”

　　黄元化立即传令下去，“准备动手，汝等勠力同心，抓住这千载难逢地立功机会。”

　　“将军且慢。不然等待对方船只靠近一些再开火如何？大雾弥漫，恐怕找不到主力。”

　　“你真妇人之见，畏首畏尾如何成得大事。且莫说我艨艟大船内军火齐备，纵是在大雾中，远望如小芥者，其实正是他们的楼船大舰，一般战船皆隐没不见踪影罢了。”黄元化传令各支船队，听见自己的主舰一声炮响就跟着千炮齐发，火力压制地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宋军炮轰了一阵，敌船摇摇晃晃，远远望去只见那几艘船只上火光冲天，战火浓烟飘散在雾气中，腾腾而上。黄元化回顾左右道：“现在敌军武装已遭受重创，你们当中谁愿意过去探听一下残局。我等大军随后就到。”一名裨将应声领命，带着手下的百余人乘快艇向刚刚炮轰过的地方飞速驶过。

　　俄而远望，炮轰过去的地方仍然大火不停息，却安静冷清，死气沉沉。黄元化心中疑惑：“莫非他们突然遭受袭击，不及准备都被炸死了？”他命令船队加速前进，接应着刚刚派出的船队。

　　那位裨将率领的舰队趁乱登上敌船，立刻进去搜罗人口，大雾中船上居然烟尘四起，鼻息喉咙中飘入灰尘，难以呼吸，连连哮喘咳嗽。他看到火势蔓延，点燃了一处船舱，砸开甲板，惊叫道：“不好，这些都是空船，快撤。”原来这些船艇体积甚轻，上面其实泼洒满石灰粉尘，海雾升腾后随着海风形成朦胧的烟雾，看起来船身巨大，大炮一轰便会起火。船舱里堆满油桶，一般只会随船载行两三桶油脂来润滑桨翼。裨将看见打开一只船舱，初看见并不奇怪，可是里面只堆放的

　　是就心中不对劲。一行人连忙跳回快艇，冒着浪花海雾，大声叫道：“将军快撤，咱们中计了。”

　　忽然间轰隆隆的一声，天空中万箭齐发，如蝗灾般密密麻麻地射向宋军。箭雨上捆绑着焰火，点燃着船上的油桶燃成火海，石灰爆炸。那一艘艘空船接连炸开爆裂，甲板碎石崩碎在空中，一声接着一声爆响，仿佛天边的电闪雷鸣轰击在身边。这十来艘瞬间就被炸毁的大船碎骨击沉在水中，焰火焚烧着船身，天上箭雨如蝗。裨将一支烈火箭射穿了身体，痛苦地哇哇大叫，跌落于水中死无全尸。其余的百余人距离大船尚有一两里的海程，却哪有力气硬抗着游回去，中途中皮开肉绽，身如焦炭。

　　空船爆裂的轰雷声尚未停息，忽然千炮齐发，如海啸山崩轰击宋军主力的艨艟巨舰。王元化惊慌失措，叫道：“不好。其实是敌军在暗，我军在明。”一声声炮火轰炸得这几架号称世界第一的楼船甲板纷飞，旗杆桅杆跌落，压倒一片士兵。“快，下令还击。敌军从哪打过来，火炮就从哪炸回去。”

　　“不好了，将军。我们的船身大炮被敌军炸毁，如今哑火不能开炮。”

　　王元化眺望远处，只闻四面八方环绕着敌军的楼船，有条不紊、按令发炮，一阵歇过立刻又补上另外几发炮火。此时的训练有素、号称江南第一的江宁水军毫无用武之地，只见四面受敌，而自己真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连连炮击，没有余地回旋。顿时海面上火光冲天，通明如昼，宋军们此时才能看清楚敌军的军营排阵，楼船小舰一律饰以青旗，茫茫一片海域尽数都是钱塘的船队，早已是严阵以待。他们才知原来已经是到了敌方十面埋伏的圈套里，此时如同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王元化急忙传令：“保船避战，快撤回去。”江宁水军的艨艟大舰加足马力，尽数撤离海上，船舱中的士兵挥汗如雨，手脚并用的开船撤退。此时只见四面八方的钱塘军舰又千炮齐发，如海兽咆哮，轰隆隆的一片火光。钱塘船队鼓声雷动，以助军威，上上下下呐喊喝彩声震天动地。

　　“汝等江宁乳臭未干的小儿，如何是我们王爷的敌手！快去回家禀报给孙儿皇帝赵恒，让他带好军马来大散关、淮水城与我们决一死战。”此言说罢，身后万千将士应和着哈哈大笑。

　　宋军羞惭满面，却哪有气力还击，只好收拾起残兵，狼狈而逃。钱塘水师追赶一阵，又收歼了两千残敌。王元化一行回来是恰逢一阵东南风助力，海水涨潮，助推大船才登岸回营。军中早已是人人筋疲力竭，个个连声叫苦，哀鸿遍野，不忍卒闻。钱超下令道：“穷寇莫追，无需在中途过分耽搁，以免生变，遭困难行。尽早抵达渤海要紧。”钱塘舰队才没有过分追击，掩杀了一阵究竟纷纷撤回北上了，却足以让江宁水师丧胆。

　　王元化大败而归，自己派遣自己的心腹去驻守在淮水的辅国大将军李故那里去请罪，请求他在上报军情时替自己隐瞒一些，将自己此行的损失惨重说说好话。李故不听，怒道：“你们的王将军统领江南第一的江宁水军。六架艨艟一架击毁，两架重创。一万带火炮的大军折杀了三千，短短两日海战就损伤如此惨重。”来使不敢狡辩，跪在军门前哭诉求情，模样有如妇女哭丧一般。李故只觉恶心，喝道：“我在淮水前线直面辽军主力，从今算来已经五年。五年之中折损的兵马、物资不及你们一次海战的损失。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诉苦？我大宋自有军法处置！”这话说完，那来使心中有如刀割一般，按照军法王元化在朝廷中尚有太尉帮忙扶持，下面随行的参军、裨将可都是要有掉脑袋的风险，此时想来那其余的江淮水军虽然出师无果，毕竟不如自己这般狼狈。

　　来使欲哭无泪，只好丢掉颜面，低头简直如俘虏一般跪地求饶。李故觉得此人既无奈又没有本事，心中极是瞧他不起，走到他跟前怒道：“据我派遣跟着你们的随行参军回来告诉我，钱塘舰队不仅将江宁水师杀得溃不成军，还痛骂我朝当今圣上。此罪若算下来，皇上龙颜大怒，到时候怀化大将军他自己就自身难保。”来使吓得一身冷汗，屁滚尿流，连忙哭诉道：“叛贼信口胡诌，目中无君无父，您大人有大量……”李故冷笑一声：“那钱塘的钱超当年和曾和太祖皇帝打过仗的，他的本事有所冒犯地说来就连先师崔参军都要忌惮三分。我战前亲自写信告知王大将军让他见好就收，避战为主。这等辱骂的话，不好对枢密院、圣上那边开口，我便做个情分放过你等。”他拂袖而去，迈着大步流星离开，命令左右将他赶出去，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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