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余情幽玄君不知
钱补华在杭州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扣押钦差转运使诸多事情逐渐传至朝廷。宰相寇准连同太尉府、枢密院纷纷上奏请求出兵钱塘,收复杭州,寇准在朝廷中表奏道:“据探得可靠消息,那钱补华本来就非钱塘王室的内亲宗族,他先时与那叛贼王爷交往甚密。岂能由他接管杭州?”太尉与枢密大臣纷纷附议,愿意待旨出兵去平定战乱。
仁宗皇帝道:“这些情报朕早都明白了。钱塘王的后嗣仅有一个嫡女,现在在皇宫之中。只是那大帅钱补华遣人送来了一份奏章,诸位不妨都来瞧瞧吧?”
公公从皇帝手中接下文书传递给寇准等人,只见那奏疏上钱补华言说是自己首先发觉钱超叛乱的消息,并且保守杭州未遭战乱,又亲自派人引领老百姓去厚葬大王一家,两河转运使是为了抢夺功劳,想从吴越土地中捞些油水才暂时被自己囚禁着,随时等候朝廷的发落,并且愿意发放到朝廷中。
又言:“吴越之地百姓皆安居乐业,归附赵钱氏宗族,恐怕如若再生战乱,定会危及国家生机。”
真宗皇帝瞧瞧寇准,提醒道:“丞相大人,虽然钱补华割据一方,但他所言都是证据确凿,朕都派人详查过却如他所说啊。朕掂量了其中的利害,如果冒然派兵去收复吴越,唯恐大乱,最终是得不偿失啊。每年国库中十有三四要仰仗吴越,况且而今又是与辽国边境紧急,急需钱粮。寡人之意还是徐缓图之。”朝上的大臣皆大呼圣上英明,有长远之见。
寇准亦回奏道:“圣上所言极是。然而臣以为定不可如仰仗当年的钱塘王那样同样招安钱补华,此人手中的依仗不过是先祖建立的基业而已,方始国泰民安。待臣下去明察再容许回报。”仁宗皇帝顺水推舟地赞同此事,退朝。
……
这一日,李忘剑在书院里打理好自己院落的文章典籍,琴乐弓箭,嘱咐爱徒储通替他好生看护着,独自背起一个行囊,执起一把老剑。这把老剑旧已封存了六十余年,当时是绝世的一把宝剑,剑光如水、配上剑鞘如虹,李忘剑的师父崔参军过去配带,一剑霜寒,曾统帅过百万雄师。自他归隐以来,就悬挂在幽暗小室的墙头,再从未提起过,又何谈挑灯看剑?直至崔参军去世前也只说赠给李忘剑作一段师徒情意,不允许他后来拔剑出行。这六十年来未曾磨洗,早已剑鞘生灰、玄铁上锈,老不中用了啊;六十年来未有出没在江湖之间,曾经故人长眠,这天下除了李忘剑如今还有谁认得是崔参军曾经配带过,独步武林的宝剑呢?
李忘剑一见如故,倾心不已,奋力拔剑出鞘,波光微微荡漾,剑老了我也会老。李忘剑来到伊川书院的掌门邵雍处,交出自己的副掌门及各类配印递给他,邵雍道:“你这三日之中,居然还是如此决定?老夫大惑不解,你为何还是要违背师命?”
李忘剑点点头,跪下对邵雍拜了三拜,道:“从此愿被逐出师门,辞别书院,愿作江湖中一浪荡子而已。”邵雍扶他起身,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道:“当年二师父替你更名作忘剑,劝慰后辈休要再迷恋江湖月色。你我同窗以来一直互相拜师读书,如今我书院大兴,杏林满天下,此时……”
李忘剑又长跪道:“李某此生有负师门,但出门后淡怀竭虑,澹然沉寂,以求圣人之旨,孔颜乐处。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
邵雍见他不可理喻,拂袖而去道:“好一个孔颜之乐处!不过皆是以情观物,损坏性理。”邵雍转身走出门外,只见门外跪了几百名书院弟子,寂静肃穆,邵雍瞥了他们一眼,大怒离去。
少顷,李忘剑也背起抱负,提剑出去,众弟子一齐拜道:“师父在上,愿能怜悯后辈徒弟,愿随师父远游陈蔡。”随之由大弟子带头行谢师礼,众人磕头不起。李忘剑长叹一声,终已不顾,转身踏出大门,唯留下几层轻尘飘浮在门前。他褐衣长袖,头戴纶巾,骑着快马向东南奔去。
江南越州城外,钱补华派遣了一行兵马来到城下,遣使进去报信道:“我家大帅有信,请使君见纳。”信使恭敬地递出那封信给接待的近卫,同时跟着走向台阶,边行边笑嘻嘻道:“大帅说如今的杭州城内一片安宁,行业商旅贸易如从前那般繁华,早已经开埠等待这吴越江南的各州各府通商哪哈哈。还请安抚使司大人能早日派遣人手到杭州来述职,领取准行文案……”
“大胆!来人把他给我捉起来!”正厅中的一个青年身披白甲,头戴官帽,腰间配有这一州的刺史印,正是越州安抚使司的次子胡峤,他怒道:“钱补华不过是军政营里的一个将帅而已,他窃取了杭州城的王府,莫非狼子野心竟敢觊觎整个吴越?有什么能耐敢让我越州向他去述职?”
来使见他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连忙赔笑道:“少将军息怒啊。这话可不能随便讲啊,还是请令尊安抚使司老人家出来商量吧?”
胡峤大怒道:“你也配让我父亲出来?就是钱补华自己前来,我们想不想见还要掂量掂量他的作为。老子今天有兴致,放你进了这越州城,现在脾气躁了,快给我滚罢!”
来使心中怏怏不乐,但他知道前面已经来了几个使者都是无功而返,被拒之门外,他思量道:再怎么说我也算钱大帅身边的心腹近人,有他的亲笔书信,如何还必要软语碰一鼻子灰。于是正经道:“其实少将军想想,现在大帅执掌杭州府,江南重镇,又上奏给朝廷得了皇帝的亲可。你又何必倔强把我拒之门外了,带大帅亲临也都是要办成的。”
胡峤忽然一剑挥过,锋芒闪耀,将来使的帽子与头发齐削了一半下来,顿时飘落一地,使者惊悚地瑟瑟发抖,直蹲下身子不敢抬头,胡峤怒道:“我父亲和兄长亲自去开封府面见圣上,就是要列行钱补华那厮欺君罔上、迫害王室宗族的种种罪名。本将军现在留下你这条走狗的命来,尽管让钱补华自来。”来使不敢应声,捡起帽子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胡峤遣来几人吩咐道:“你们在后面好生跟随着他,若钱补华率军前来立刻回报给我。”那几人领命而去,忽然门外有人进来禀报,说台州城的张将军前来经过。胡峤立即起身,携带左右去迎接。
胡峤见张玄素前来,不禁热泪盈眶,留在甲衣上,亲切道:“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随我先进屋中喝茶罢。故人寻访皆不见踪迹了!”原来胡峤是钱塘绝学中新进的一辈,对张玄素向来尊敬推重,张玄素才卸甲脱去战袍,点点头随他进到帐中,问道:“令尊大人何在呢?”
胡峤忍不住泣涕涟涟,道:“家父前几日同我兄长们去了东京开封府,要亲自面见圣上,揭露钱补华的阴谋暗算。那日我去杭州府交纳赈济金时,暗暗躲在城中查访情况。郡主曾被钱补华幽闭在钱塘王府中,此时下落不明;长公主西湖边的院落竟然被人强行闯入,墙落颓唐、花木焚毁,亦不知公主此时的安危。如今钱补华在城中党同伐异,无论是大王在时的元老重臣还是王爷的旧部,皆被见机暗杀,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张玄素懊悔不已,气闷道:“今年初春我就被调往台州去训练兴兵,钱王爷说是南征南海都要从此处调兵运粮,切莫疏忽。这一去就过了大半年,没想到临安城中竟然发生如此变故……你方才说长公主怎么样呢?”
胡峤道:“郡主和长公主皆不知何处,生死未卜。长公主西湖边的院落中曾被人强行闯进,似乎洗劫一翻……”
张玄素猛然站起,怒道:“何人闯了公主的梨花院落?钱塘宗嗣基业皆在殿下处,钱补华岂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痛饮了一壶酒,立刻就要启程去杭州城中看个究竟,叫手下备马启程。
胡峤急起身制止道:“师兄且冷静,听我打算。我多次回拒过杭州的来使,不久钱补华定会亲自兴师来越州城下找我麻烦,此时我就同他大打一仗,师兄则可乘虚去临安见机行事如何?”
张玄素道:“我纵使独身一人就是硬闯杭州他又能耐我何?不行,我今晚便去探个虚实。”
胡峤连忙道:“师兄纵然武功高强,可知钱补华势力强盛,也会陷入城内不得脱身啊。只需三日,我包他会前来越州;不到半月,家父那边也能上奏让大宋驻扎在庐州府,苏州、扬州、江宁府的数十万大兵压境,到时钱补华孤掌难鸣,一举拿下。”张玄素只好点头赞同,遣人备好笔墨砚台,草了几封文书让台州城守军、新军拿下王爷钱超曾经的旧部,封锁好路线,见机行事呼应杭州。
张玄素道:“看来我在台州的消息要晚得多。我昨夜才得知消息,率了一支近卫军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不料长公主那边竟已遇难。可恨我第一时间不在她身旁。”他只顾一杯接一杯的借酒浇愁,也不知喝了多少,突然在席间运起内功将酒杯恰裂,玉碗琥珀顿时碎成了一堆细渣,自己的手掌纹路也沁满鲜血。胡峤不敢上前劝慰,只好在一旁安慰,立即再遣探子去杭州城中探寻长公主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