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是一只青葱般的素手。
少女很漂亮,一双大眼水汪汪的。书生很温和,嘴角的笑容很柔软,不似以往那般皮笑肉不笑。
伍小武似早知道这二人会来,轻轻道:“你来了。”
云苏点头示意后便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孩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脸薄,但凡一个女孩子被陌生男人这样盯着,哪有不脸红的。
阿瑾不仅脸红,而且好奇,想必这两位都是“斗笠”公子的朋友,只是那“斗笠”公子不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孙女被人如此看着,一旁的老人哪里肯,连忙道:“既然两位是恩人的朋友,哪有让恩人站着的道理,如不嫌弃可进屋饮杯粗茶。”
屋子并不宽敞,茶水也很劣质,但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喝茶。
倪容隔着茶水升起的雾气盯着对面比自己稍小的女孩儿,明明是在自己家却像客人一样拘谨,会心一笑,果然还是个爱哭鬼的样子。终忍不住问道:“阿瑾,你不认得我们了?”
阿瑾还在想着“斗笠”公子奇怪也就算了,他的朋友更怪,这句话传入耳中时险些将茶杯打翻在地,惊道:“姐姐你认识我?”
老人家更是手心里早就沁出了冷汗,身子也感觉软了下去,心道:这傻丫头,天天等哥哥姐姐,如今人就在眼前她却认不出。只是孙女终于寻着亲人,他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心里如同被千斤大石压得那般难受。
云苏笑了笑,这一笑当真如春风拂面,或许他的这般笑容只有这两个少女能享用。他自手中掏出一小块玉放到桌子上,倪容也放了一块上去,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截剑尖,一截剑身,刚好拼成一把剑,一把寸余的小剑。随即他们将目光再一次投向阿瑾,只是她早已呆了,忘记了所有动作,眼里的只有桌上那把寸余的小剑。
云苏默然起身,张开了双臂露出他并不结实的胸膛。阿瑾猛得一下扑进去,“哇”得一下便哭出声来,“云哥哥你怎么才来,爹爹娘亲都死了,宋叔叔也死了。”哭声唤起了云苏久违的柔软,他似也落出了泪,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阿瑾不哭了,哥哥姐姐来了,一切都会好好的。”
伍小武默默摇头,觉得屋里的气氛很是不适合自己这样的人,早就退出了门外。老人也不知何时退出了院子里,将那些湿润的泥土又推回原地,动作缓慢而又笨拙,他本就不直的背似乎又垂下去了一点。
天空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
阿瑾抽泣着抬起头,呢喃道:“姐姐……”便看到那张同样泪流满面的脸庞。倪容在她头上戳了一指破涕为笑道:“你这个爱哭鬼终于想起我了。”
“容姐姐……”
屋内温暖此刻胜过春日骄阳。
伍小武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斗笠早不见了踪影,屋檐的阴影已覆盖他半个身子,但他依旧一动未动,不动如山或许就是说他这样的人。
脚步声响起,屋内的三人走了出来。阿瑾俏脸上早就堆满了甜蜜笑容,准确来说比蜜还甜,因为她是挽着倪容的手蹦跳出来的。
世间之事说来也奇怪,男人总喜欢勾肩搭背,女人总喜欢挽手出行。
老人远远的站在阳光下,有些手足无措,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今天对于孙女来说是幸福的,对他来说如同末日。
阿瑾一眼就看到了除去斗笠的伍小武,蹦跳着来到他身前,发现这位公子的脸色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酷。笑道:“公子说要带我去见得人竟然就是哥哥姐姐,天下原来真有这么巧的事。”
“巧?”江望不知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她竟以为是巧,是偶然。
云苏不着痕迹的对伍小武摇摇头,伍小武立刻沉默了下去,不该说得话他绝对不会说,不该知道的事他绝对不会打听。
阿瑾继续笑道:“公子,我叫云瑾,你可以叫我阿瑾。”
伍小武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道:“不要叫我公子,我叫伍小武。”
阿瑾道:“好有趣的名字,那叫你小武哥哥好了。”
伍小武眼神微动,却转身退到一旁,似是默许了
阿瑾又将老人牵了过来,笑道:“爷爷,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哥哥姐姐。”
老人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书生,他眼角的皱纹很深,青筋在跳动着。书生温和的目光也在看着他,只是没人猜得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老人一咬牙道:“你们将阿瑾带走吧!跟着你们她才是最安全,最开心的,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下去。
阿瑾嗔道:“爷爷,你在胡说什么呢?”
老人喃喃道:“难不成你不走了么……”
“阿瑾,还是我来说吧。”倪容道。
倪容对着老人抱拳行礼,用的江湖人之间的路数,她动作很快绝没有半分做作。沉声道:“感谢您这许多年对阿瑾的照顾。”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入老人粗糙的手中“这足够您安安稳稳的生活往后的日子,不用在辛苦去采药。”
伍小武认得出那是来自董振兴书房之中的银票,或许用在这地方才是这些银票最好的归宿。
感受着手里那厚度,老人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钱财,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推了回去。叹道:“当初偶然救了奄奄一息的那姓宋的江湖人,我图的可不是钱财。我胡三一介小老儿,却也知一诺千金,答应他的事我已做道,想必他泉下若有知应当也会很宽慰。”
“再说这个谢字更不必了,得阿瑾相伴这些年,大多都是她在照顾我啊……”
“爷爷您别说了……”
“那么你拒绝收这些银票是打算让阿瑾今后在跟着你吃苦受累?还是出去抛头露面,然后继续受纨绔少爷的轻薄羞辱?”书生的话冷冷出口,他总能说到问题的最关键点上。
这书生的神色太过漠然,老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小院的门又被推开了,以往从没有客人的小院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推开了。
魁梧的青年男人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气度很是沉稳。他身后同样跟着一人,只是那人一张脸如锅底般黑,没有一丁点的精气神。
江望也不客气,直接对着云苏拜道:“手底下人不争气,险些害得阿瑾姑娘遇险……”
云苏脚步一侧,巧妙的避开了他的这一拜,同时伸手拖住他的身子,任他怎么也拜不下去。这一避一托均在江望所有动作之前,这书生果然深不可测。
云苏道:“无碍,这不是你的错。”
江望冷道:“你过来。”
他身后那人慢慢的走上前。
江望的眼神仿佛一把刀,看着自己的下属道:“你是用哪只手去赌的钱,伸出来。”
那人额头已忍不住寖出了汗珠,双唇打颤,但还是将右手伸了出去。伸在江望与书生之间。
江望道:“你处理吧!”
云苏摇摇头道:“你的人断没有我处理的道理。”
江望沉默了片刻,忽一道凛冽的青光一闪,那人右手食指与中指其根断下。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但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仿佛削去的不是他的手指。
十指连心,这种痛都忍,不禁让人动容。
阿瑾早就吓得小脸失去月色,将头埋进倪容怀里。
江望不在去看那人,冷冷道:“下次如若再犯你当明白是什么后果。”
那人嘴里抽着冷气,道:“是,我明白。”
江望道:“退下吧!”
那人走后,江望却对着云苏笑了笑,道:“见笑了。”
这样的笑落在胡老头眼里却是那样的残忍,动辄断人手指,那潘大少在这样的人面前只怕提鞋都不配,不禁为阿瑾以后的生活暗暗担心。
云苏道:“无妨。”
江望道:“接下来去哪里?”
云苏道:“霸剑宗。”
江望道:“祝你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