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道:“燕兄弟屡屡阻我行事,不知又是为何?”
燕过道:“为何?兄台又何必明知故问,若二位行的是侠义之事,在下只会拍手叫好,可是这眼下……”
他之意,便是说你做的是滥杀无辜。
云苏看他白衣如雪,面如冠玉的样子,确实是一位侠义心肠的公子哥。倘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说不得他会主动去结交这样的人,眼下嘛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他随意道:“让开吧,你拦不住我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可否决的味道。
燕过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道:“且慢,先让我为他们治伤。”说着便伸手去拉地上昏迷不醒的醉汉。
“住手!”
“且慢!”
云苏和倪容异口同声的喊道。
一切都晚了,就在燕过的手略微抬起一点那醉汉时,看似受伤的司马小雨如一片叶子忽然飘起,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向这个愚蠢至极的男人撒出一片暗器。整个人不带丝毫的停顿,轻功施展间极速朝着街尾而去,转眼之间已消失不见,倪容想追之时已来不及。
一切发生的太快,任燕过的大雪刀意再凌厉,毕竟它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燕过实打实挨上司马小雨洒出的暗器。不过,好在司马小雨只顾着逃命,洒出的暗器不仅数量不多,而且力道、位置均是有失。否则的话燕大堡主怕是说不得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眼下燕过是狼狈之极的,半个身子的白衣不停的往外冒出点点殷红,印在他雪白的衣服上看去如冬日红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云苏自燕过出现时就知道,今日多半是不可能在杀得了那个女人,这才有了先前他那轻轻一叹。他虽满腔仇恨,却也还没有到争分夺秒的地步,他开始慢慢相信有些事情可能真的需要机缘。
这个白衣如雪的翩翩公子,嘴唇咬得紧紧的,额头青筋凸起,渗出一层层冷汗,看来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倪容一向以云苏为主,见他丝毫没有要去追司马小雨的意思,她也不奇怪也不问,只是冷眼旁观着那个她所谓的小白脸。只是不知为何见他被司马小雨暗算之后,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这真是奇怪,明明才第二次见面,而且他还都是敌人。
云苏慢慢走近,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衣服,随意道:“看来你需要帮助阿!”
燕过虽受伤面上却表现的很平静道:“不劳费心。”说着,轻咬舌尖,“噗呲”几声数根银针被他自身体里逼出落在地上。随即,他也闷哼一声颓然坐在地上。原来他一直在暗暗运功,自行将身上的暗器逼出。云苏想着:不愧是巫临城的弟子,当得起这份风采。
过了半晌,运劲调息的燕过脸色有了好转,不在那么苍白。
不知为何,身为对手的云苏、倪容就算不落井下石,最不济也该转身离去。他们却静静的站在他身侧,大有几分为他护法的意思。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咳嗽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到地上。说道:“还请兄台为这位…”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又道:“为地上这位躺着的兄台敷药止血,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倪容冷冷的将脸偏向一旁,对他说的话没有半分兴趣。
云苏捡起地上的瓶子,放在手里把玩着,饶有兴趣道:“目前看来好像你比较需要这东西。”
燕过道:“暗器不深,我并无大碍,还是先替这位兄台疗伤,他比我需要。”
云苏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倪容也笑道:“是阿,我为什么要帮你呢?”说罢脸色又冷下来偏向一旁。
燕过道:“因为你们是……”他本来想说因为你们是好人,但话到嘴边又给他生生咽回去。如果他们是好人,又怎么会杀这么多人,又怎会对无辜之人这般铁石心肠。
他忽然很想师父,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适合这个江湖。他想了很久,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这对冷酷的男女,叹道:“请你们救他?”
云苏动容道:“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值吗?”
燕过神情坚定道:“我若觉得值,他就值。”
要他看着一个人慢慢的在自己眼前死去,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夜风吹着清冷的街道。
倪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对云苏问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燕过的脸色微窘,云苏心中感慨道:有这样一位弟子,也不知巫临城平日间是怎样教他的!这茫茫江湖,若是多点这样的人,会很太平也会很无趣。
却不知巫临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清修,偶尔出关指点一下燕过。他的有今日这番行为,完全出自于燕问天的手笔。
云苏没有再去看燕过,将药粉撒在那醉鬼伤口处,并叹道:“你为她甘愿付出性命,可她走时又何尝看过你一眼,有半分为你担忧?”
燕过愕然道:“你这是在可怜他?”
云苏摇头道:“不。永远不要去可怜一个人。”
燕过表示不解。
倪容像看白痴一样扫了他一眼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云苏将瓶了随手抛了回去,冷冷道:“下次你若在阻我行事,别怪我下手无情。”
话音未落,他与倪容已走出老远。只留下燕过在清冷的街道上独自出神。
清清的河水慢慢流淌着,阳光照射在河面折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一旁的树林里一阵轻响,随即走出一男一女。少女提着两把刀,书生模样的男人则手里提着两只山鸡。二人正是昨夜在醉生梦死追杀司马小雨未果的云苏、倪容。
云苏看上去对着河面远远眺望,心情看起来大好。提起手中山鸡,对一旁的少女说道:“今天我的五脏庙就交给你了。”
倪容将雪白的下巴仰得高高的,一副傲慢的样子道:“我才不要。”一闪身便掠上树梢,很干脆的闭上眼睛养神。
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云苏早就习惯了她这般样子,无奈摇摇头提着山鸡劲直的向河边走去。杀鸡、拔毛洗净,然后再拾柴生火,动作倒是麻利的很。树梢上的少女早就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忙碌不停的云苏,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片刻功夫便传来浓郁的烤肉香味,云苏用力的挥挥手喊道:“可以吃啦!”
河畔肉香阵阵,倪容举着一个色泽金黄的鸡腿,对云苏道:“味道还是不如小武烤的。”
云苏点头,表示认同,道:“是阿!”
不过两人都饿了许久,腹中空空如也,哪还挑剔得了这许多,大快朵颐起来。
就在这时,树林里又走出一人,白衣如雪,来人不是燕过又是谁?
如果他不出现,对于二人来说这味道不行的烤肉也是顿美餐。可是现在,怎么都觉得食之无味。
只见他径直走至距离二人一丈处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倪容现在的心情可谓是糟糕至极,饥笑道:“有人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当,非要屁颠屁颠的跟在人身后做个跟屁虫,真是奇怪至极。”
燕过眼睑微动,对于少女的话终是忍下。
云苏却是奇怪一笑,府在少女耳旁轻语几句。二人豁然起身,朝着河水的上流走去。燕过果然也立马起身相随,二人走得快他也走得快,二人又得慢他也走的慢,始终保持着一丈距离。
如此这般几个时辰,夕阳已西下,漫天晚霞映得河面一片金黄,犹如一条流动着的绸缎子。
河还是那条河,火堆还是那个火堆。三人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原点,哪怕是再笨之人现在都该明白过来是被这二人戏耍。
可燕过却浑然不知,平静的脸上仍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一双凤目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愣在河畔,任由被风带起的河水打湿他的鞋尖。那他那样子,云苏心里竟有一丝的不忍,但也仅仅只是一丝。
他走了过去与燕过并肩而立,却是燕过先开口问道:“好玩吗?”
云苏摇摇头,笑道:“怎么,生气了?别忘了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们的。”
倪容从身后走出,寒月已经架在了燕过的脖子上,喝道:“说,跟着我们干什么?小白脸。”
小白脸?
燕过的脸上第一次有愕然的神色,却无恼怒。淡淡道:“我打不过你们,没能为董叔父报仇,但也不会在让你胡乱的杀人。”
云苏道:“你认为我们杀的都是无辜之人。”
燕过道:“至少董叔父是。”
倪容冷笑道:“一口一个董叔父,请问你对他了解多少呢?”
燕过一愣,他确实答不出来,父亲要他来他便来了。
云苏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燕过奇道:“赌什么?”
云苏道:“我还要去杀人,这个人你不识得,我也不识得,咋们就来赌一赌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倪容笑道:“我们赌他是个坏人。”
云苏道:“如果我们输了,你大可杀了我们,或者绑了交给董家后人处置。如若你输了……”
燕过道:“那便如何?”
云苏道:“请你不要在插手我们的事。”
燕过看着这个笑的从容的书生,满脸不置信道:“这不公平。”
这当然不公平,一个上赌命,一个却什么都没赌。一个输了会丢性命,一个却无任何损失。
云苏道:“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公平?”
燕过沉默半晌,开口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