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被那背插双钩的青袍道士叫破了行藏,心思电转之下,便直接现身相见。
“师弟碰巧路过此地,听见这荒村古庙中有些动静便赶来查看。却不知原来是玄靖师兄在此,若是不小心打扰了师兄的正事还请原谅则个,师弟这便退下了。”
这人道号玄靖,在青武道门玄字辈中已经是数得着的高手。那沙武彤和俞通海就算加在一起玄清也不放在眼里,但若是有这玄靖在,两人毕竟差了十几年的经验修为,又有那不知深浅的“霍先生”在,因此玄清便想着先糊弄过去,然后及时抽身返回禀告师门为要。
“原来是玄清师弟,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就走呢?”那玄靖笑着上前,一伸右手,向玄清右肩搭去。玄清眉头一皱,脚下踏罡步斗,斜退一步,避开了玄靖这一搭。然而玄靖竟然不再收敛掩饰,双手连环,使出空手擒拿的招式向玄清攻去。玄靖此时心下也是有苦难言,今日若无那“霍先生”在此,他自有办法说辞将事情轻轻揭过。可是此人的身份就算玄清如今不识,日后待青武道门面对魔门的时候当然就会知晓此人绝对是敌非友。到得那时,他玄靖勾结魔门做下的事情自然败露,就算从师门逃得性命,对于魔门也不再有任何价值。因此这时见到玄清撞破他与此间诸人相会,不得已只能强行出手将玄清拿下,以绝后患。
玄清武艺本就不及师兄玄靖,此时又被玄靖抢占先机处处强攻,稍有闪失便会束手被擒,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抽出了插在背后的“禹王锏”,破开了玄靖的擒拿攻势。
“怎么,师弟这就要与为兄兵刃相见么!”玄靖口中质问,却仍未拔出背后双钩,而是再度上前,双手大开大合,袍袖舒展,使出了七十二路流云掌。玄靖擒拿手法在自己诸般武艺之中并不突出,而这七十二路流云掌则是他不出双钩空手对敌时的压箱底功夫,仗着功夫纯熟经验丰富,内力又在玄清之上,不过二三十招,便已再度占得了上风。
此时摩崖寨与蓝蛟帮的众人已经将二人团团围住,只是场中二人一人锏法精妙,一人掌势威猛,包括沙武彤和俞通海二人在内都没有办法抢入战圈襄助玄靖。
然而那位霍先生终于出手了,这人名叫霍风,乃是魔门五行堂烈火堂堂主。单论武艺在五位堂主之中仅在寒水堂水柔之上,比之玄靖其实也要稍逊半筹。但他自然不会如沙俞二人一般连个伸手的时机都寻不出。玄清平日与玄靖并非毫无接触,平常在师门之内空手切磋如今也能接个百招以上。只今日使开禹王锏却胜不得他一双肉掌,反而渐渐被掌风压制,已然知晓此人还是在师门之内隐藏了实力。他独对玄靖已是勉强,而一旁观战的霍风寻得他的破绽出手偷袭,他也再无避开可能,登时被制住了几处要穴,软倒在地。
“今日见到玄靖道长对同门出手毫无迟疑,相信圣教之内再无一人会怀疑道长与我们合作的诚意。”霍风偷袭玄清得手,转而对玄靖说道。
这玄靖今日空手接下玄清的禹王锏,其实不无在霍风面前卖弄武艺的嫌疑。此时听闻此话,心中得意自不必提,“我掌门师兄日前已经带人下山赶往建州,这位玄清师弟正是如今山上主事长老‘紫木真人’华胤唯一的亲传弟子,华胤待其如子,门中上下对玄清也颇为爱重,所以擒下此人大有可用,当下倒不必急着取了这小子性命。但今日他撞破我等此间相会,自然也绝不能放他回转师门,如此便交由贵教处置,只是我这师弟的兵器禹王锏须得由我带回师门,我自有一番计较。”众人在庙中又是一番计议,随后霍风手下的烈火堂教众收走了硝石硫磺,沙武彤与俞通海各自带领手下人返回,而玄靖也带着玄清的禹王锏返回了青武道门去罗织说辞。门中盯梢蓝蛟帮的人手正是这玄靖带领,所以在蓝蛟帮这边并没有留下首尾。
却说玄清留在摩崖岭上盯住摩崖寨寨门的师弟已经等到沙武彤率队返回山寨,可并没见到玄清返回。这两个小道士心道不妙,立即分头赶回鹰嘴峰向师门上报。待到二人前后脚返回师门之内,却发现门中众人半围着一位半身染血的中年道士,这人怀中紧紧抱着的正是玄清的禹王锏,不是玄靖还有谁人。此时华胤真人着人立即为玄靖裹伤,这玄靖则声音虚弱的描述着他亲历的“事实”。他只说缀着蓝鲸帮押运硝石的一行人到了那处古庙,与盯梢摩崖寨的玄清不期而遇,二人一起追踪收了硝石与硫磺的神秘势力中人时不小心漏了行藏,玄清与他奋战突围,只可惜伤重被擒,只是陷身之前拼命让他带回了师门重宝之一的禹王锏。言毕涕泪横流啜泣不止,只说若非是玄清竭力奋战断后,自己恐也难以幸免于难。
玄靖半身染血,背上数处刀伤剑痕,这一番泣诉更显得言辞肯切,众人皆无怀疑。华胤心如刀绞,默默收回禹王锏,在场诸人无人不知华胤待玄清犹如亲子,均是义愤填膺。玄靖这一番说辞看似向师门透露的魔门行藏,但其实将摩崖寨与蓝蛟帮摘了个干净,即便青武道门去向他们质问硝石与硫磺的去向也丝毫不难应付,只要推说不知魔门真实身份,青武道门自然没有道理向其强硬问责。而且,那玄清也已由霍风囚禁带走,与他们两方已经无甚关联。至于对魔门计划的影响,青武道门本就已经开始对魔门多加提防,这种时候,玄靖与摩崖寨蓝蛟帮这几位自然是选择自保为要。
华胤真人强压心中怒意,沉声发令,将宜州城及周边盯住各股势力的人手全部收回,集中力量调查魔门动向。此次掌门玄鹤下山除玄松、玄柏二人以外,仅带领了十数名后辈弟子,将大部分核心力量都留在了山门之内。此举未雨绸缪,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但凡魔门中人在宜州城中露出丝毫动静,当下绝逃不过青武道门的耳目。
只是,已经被青武道门察知收购了大量硝石硫磺,似乎会使用火药对付青武道门的魔门,却真的一连数日都未在宜州城及周边露出丝毫行藏。就在青武道门中人茫然不知,毫无头绪的时候,六月初十的晚间,韩千柳已经带着水柔到达了宜州城,向霍风传达了取消偷袭青武道门山门的教旨。同时,霍风须即刻率领烈火堂众北上,硝石硫磺以及备好的木炭一并携带另做他途,而宜州城中事宜交由水柔接手,暂时不与青武道门激化冲突,而囚下的玄清也交到了水柔的手里。青武道门纵使在宜州城耳聪目明,但对于完全潜伏下来的魔门势力终是一无所获,也未能发现玄清是否还被囚在宜州地界。
六月十一傍晚,花灯初上,宜州南城浣溪河畔的青楼楚馆开始开门迎客。这浣溪河乃是碧澜江支流,走向蜿蜒曲折,在这宜州城中的一段却恰好在南城横贯东西,这便是宜州城得以发展漕运,成为南楚西南重镇的由来。
蓝蛟帮所控制的漕运码头便在东城的浣溪河下游。地位仅次于正副帮主的俞通海俞三爷这一番行动颇为顺利,交好了魔门,又不会在青武道门那边惹上太大的麻烦,又从魔门得到了远超那一批硝石价值的金银财物。俞通海出力最多,蓝蛟帮帮主姚振海大手一挥,俞通海便分得了十片金叶子和千两纹银。俞三爷为人向来豪气,如今得了这一笔巨资,傍晚自然便要带上平日亲熟的帮中弟兄溯流而上,寻欢作乐。蓝蛟帮众多是码头苦力,纵使平日把持漕运,每日不缺进项,终究只能多在二三流的妓馆盘桓,宜州城最上等的明月楼与掩月阁却是消受不起的。不过,今日俞三爷财壮气胆,直接指挥着撑船的兄弟把船开去了掩月阁。至于在宜州城中最负盛名的明月楼,因其自逞格调,蓝蛟帮这群江湖糙汉纵有资财也是不会去自讨没趣的。
掩月阁的鸨母柳嫣红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但仍风姿绰约,她早已瞥见俞通海率人下船,自带了一股豪阔气魄。未及俞通海进门,柳嫣红已是笑语盈盈地迎将上来,“哟!这是哪阵风把蓝蛟帮的俞通海俞三爷给吹来了!”俞通海得足了面子,心情大悦,当即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撕下一褶,双指夹住向这柳嫣红开得极低的领口塞去。
这柳嫣红也不以为忤,花枝乱颤地回了句,“谢俞三爷赏!”便更加热情地招呼龟公小厮给俞通海这一行人安排位置,自己则一溜烟地去给蓝蛟帮的诸位大爷安排姑娘去了。
俞通海带着这十余帮众坐了三桌,他自己所在的这桌除他外只坐了两名心腹弟兄相陪,一位叫“开碑手”陆通,另一位叫“断魂刀”陆迁,这二人却是亲生兄弟,陆通为长,陆迁为幼。众人甫一落座,龟公已经指挥着一众小厮将美酒佳肴流水一般端了上来,众人均是喜笑颜开,对这一夜的风流快活充满了期待……
俞通海耳中突兀地传来了一声长叹!“谁!?”他心下暗惊,这声音不似陆通陆迁两兄弟发出,环顾一圈,自家众兄弟也并无人显露愁容。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唉!”又是一声叹息传来,俞通海这次听得更加真着,“俞通海!这美酒佳肴,风流艳姬,却不知你今晚还有福消受么?”
“呔!”俞通海大怒起身,掀翻了面前的一桌酒筵,“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戏弄老子!”他寻不见声音来源,暴怒起身,已将使惯的单鞭握在手中!蓝蛟帮其他帮众均茫然无所知,却只得纷纷起身擎出兵器,他们都没听到那些声音,不知俞通海究竟出了何事。
“得罪了青武道门,却还有心思在此寻欢作乐么?”这一句话,掩月阁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