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飞雪骤大，寒风愈加凛冽，云霄闭气凝神，雪梅泪眼朦胧。只听雪梅抽泣道：“哥，你不要紧吧？”云霄长出一口气：“放心，我死不了！”

　　子蝠捶胸顿足：“都怪属下眼拙，用人不当，可笑我在西南的时候还曾与他们相交过一段时间！竟没看出那三个混账——”

　　“好了！你也无须自责。”云霄厉声道：“是我练功急于求成，伤了六腑，内力折损大半，不然怎会经不住这小小一刀！”

　　子蝠拱手道：“我已经差人下山取药了，应该很快便可送到。”云霄闭目凝神，淡淡道：“无须费事，我自有分寸，大营那边诸事众多，你且回去照看。”子蝠一惊：“可是您的伤——”

　　云霄厉声打断：“执行命令！”见他意决，子蝠只有退下。雨寒看在眼里，知道他气息不稳，伤势不轻，遂开口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云霄嘴不饶人：“即便是有事也不劳你堂堂宋军主帅费心！怎么，巴不得我赶紧死？”雨寒沉默，雪梅拽着云霄袖子哭道：“哥～你不要这么对阿寒嘛，他只是关心你！”凌云霄哼了一声：“雪梅，你眼中若还有哥哥的话现在就过去一刀劈了这小子！”雪梅拼命摇头：“哥！你胡说什么呢！”

　　北雨寒低头不语，良久，叹气道：“你真的那么恨我吗？”云霄切齿不已：“我当然恨！恨你阻我南迁大计！恨你破我梦想！恨你抢走我妹妹！恨你使得我身边的人逐一背叛我！”

　　“你想过为什么吗？”雨寒语气冰冷，凌云霄怒火重燃：“哼～因为你是一个会耍诡计的卑鄙小人！”

　　雨寒苦笑一下：“若论诡计，我还不及你万分之一吧？凌云霄，醒醒吧！你之所以混到现在众叛亲离，是因为走错了路。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才叫仇恨、什么才叫亲人、什么才叫梦想与希望、什么才叫真正的和平！”

　　云霄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有趣，雪梅原来是跟你学的，好一番大道理，还请赐教！”

　　雨寒正色道：“首先，你认为南迁入宋，离开这冰雪之地对族人来说就意味着幸福，这就已经错得很深了，人是不能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但是可以改变心境，谁说这冰天雪地就没有一点乐趣？那中原随处扬荡的污浊与喧嚣就一定比这纯净的洁白好？可曾想过，莫说雪岭族人，单就追随你的那些黑翼门兄弟，你给过他们什么？想要的生活？还是充满仇恨的杀戮？可惜呀，你父亲的苦心被你曲解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云霄虎躯一震，挣扎着想站起来，被雪梅按住。雨寒振振有词：“还不明白，他之所以将金银二枚令牌分别交予你们兄妹二人，就是希望那笔财富不要被轻易动用，雪梅曾说过，金雪令历来都是女子掌管，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那笔财富已经埋藏很久，从没有人启封，也就是说雪族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战争……可敬他宁可去宋朝乞求借让土地，都不肯动用那笔能够带来战乱的财富！”

　　兄妹二人听闻此言，皆陷入沉默。雨寒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刚明白不久，靠战争能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经久难以愈合的创伤，这是很浅显，又很容易被忽视的道理，兄妹都站在战场上，互相是亲人，但又代表着敌我双方……我想，这也是凌老前辈之所以送雪梅去中土生活的原因所在。”

　　北风呼啸，雪花如刀，云霄脸皮颤动眼神迷离，怔怔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雪梅哭道：“哥……师父从小就教我，只有和平才能给百姓带来幸福，安居才能乐业，如果整日忙着打仗，人心怎能安宁？我们多少代人都生活在这雪山之下，不是一直很好吗？大雪是给了人寒冷，同时也让我们自然拥抱洁白啊！不一定非要去过那种四季分明的生活，茫茫一片也有自己的美好不是吗？”

　　凌云霄并无搭话，就在此时，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哈～凌首领别来无恙啊！”

　　说话间，一众铁甲士兵来到跟前，为首的正是龙城小飞与户部重月，此时锦芳已经勉强起身冲到雨寒前面拦住重月：“你带那么多人来到底何意！”

　　重月轻捻胡须：“变灵不必太过大惊小怪，几个朋友而已，带他们到山上转转，看看云岭的雪景。”锦芳哼了一声：“少装蒜！那帮士兵根本不是你们宋人，小飞你说清楚，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小飞面色沉重，呆若木鸡，并未回话，重月朗笑一声：“哈哈哈～实不相瞒，这帮朋友都是金国人！”锦芳大惊：“什么！你竟然勾结金人？！”

　　重月眉头一皱：“怎么？和金人合作就算勾结，和你们就不是了吗？”锦芳语塞，凌云霄提了一口气，扬声道：“重大人，我们的合约还没到期吧？”重月狡黠一笑：“不是你提醒我倒是给忘了，你是曾付给我不少钱财，可我为你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虽说尚未达到你的目的，但总体来说两不相欠，我另选合作伙伴也是情理之中呀！”

　　云霄嗤之以鼻：“哼！没那么简单吧！”重月踱了几步，笑道：“呵呵，当初我只负责为你控制皇帝，让他不要撤兵，其他是一概不管的，至于你无钱打仗，拖得太久，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云霄暗运真气，使内力穿行通体经脉，浑身痛感愈烈，他强忍着，只为快些站起来。

　　锦芳接话道：“何不直接说你这么做另有所图！”重月闻言冷笑：“图什么、不图什么都是我的事，这也是咱们合作的前提，互不干涉对方的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雨寒站起身，横眉怒指：“哼！为达目的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吗！”重月一惊，随即狂笑不止：“哈哈哈～国家？人民？哈哈哈～北大帅此言倒叫老夫见笑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竟在我面前谈起什么国家论、民族论，你也配？”

　　雨寒怒道：“身为一朝重臣，国家栋梁，你怎么能干出通敌卖国的勾当！”重月摇头嗟叹：“啧啧啧～怎么说着说着还指责起来了？唉，也罢，看来不告诉你们真相是不行了，反正你们几位也不能活着下山，知道了又何妨？年轻人，你有所不知，其实，老夫本是金国人。”

　　众皆惊愕，重月一脸坏笑：“呵呵～你们惊奇也是应该，老夫我隐伏宋朝二十多年，从一个野战俘虏小兵做到厢军副将，后因谋多智广被巡查的皇帝看中升为尚书，其间有太多的辛酸苦楚……自打当初混进宋军，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将宋朝搞垮，让我大金铁骑长驱直入。好在天遂人愿望！”

　　“你个混账！！”雨寒怒不可遏。重月不紧不慢，缓缓道：“我怎么？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呵呵～不怕告诉你，早在二十年前我们就算定辽国气数将尽，我大金若要统一四方，这宋朝是块心病，不早早谋划怎么能行？”

　　雨寒强压怒火：“那你认为现在时机纯熟了是吗！？”重月扑哧一笑：“你说呢？呵呵呵~小子啊，眼界放宽些吧！可笑你这北伐主帅，更悲哀的是那个一心想要南迁的雪岭小族首领，怎么都不多走动走动打听打听呢？我大金精兵早已经将昔日的辽国拦腰攻破，东、西两辽正在衰退，你们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危机降临？”

　　凌云霄明白过来，开口道：“我说为何前来助我的辽军陆续有归国迹象，而且无休止的向我们索要金银，原来——咳咳——”

　　说到这里，云霄一阵猛咳，重月看在眼里，知他命不久矣，故而更加放肆，言语中透着戏谑：“可怜的辽军，连自家都尚且不保，哪还有心思助你什么南迁入宋啊！哈哈哈～”雪梅大刀挥出，怒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还怎么嚣张！”

　　重月一脸不屑：“呵呵～凌姑娘好大的口气啊！小飞～你看到了吗？女人的内心都是狠毒的，为了感情她们可以疯狂，就像水琉璃一样，空有一身本领，可终究还是女人，头脑总是跟不上。”

　　“少废话！待我取你狗命，看你还逞不逞口舌之利！”言罢起身，一个长虹贯日大刀直抵重月眉心，他居然不躲，还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雨寒长剑出鞘，喝道：“你笑什么，当我们不敢杀你吗！”重月面色突然凝重，阴冷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龙、小、飞！”一声令下，只见小飞双眼赤若冲火，满脸杀气冲到前面，长剑倏出挑开雪梅的大刀，面如死灰。

　　雪梅惊愕：“小飞——小飞你怎么了？！你……你怎么能助纣为虐呢？！”重月一声奸笑：“不用费事了，他听不懂的，为了保住那个昏君的性命，他自愿吞服了摄魂丹。”

　　锦芳大惊：“你说摄魂丹？！便是传说中那种可以控人心智使之迷失本性的邪药！”

　　“对～摄魂丹是我偶然得来，它是天下最毒、最好的东西，除去控人心智，服下此丹还会令人忘掉烦恼，功力大增呢！”重月十分得意：“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哈哈哈～”

　　雨寒咬牙切齿：“你个畜生！死期到了！”言罢一招无垠剑，重月迅速躲闪，小飞横剑抵挡，迷失本性的小飞功力大增，而且六亲不认，四人交手过程中雨寒雪梅一直呼唤，可小飞根本听不懂，二人十分焦急，一来怕合攻起来伤到小飞，二来又怕他真的拼命……期间锦芳多次施法试图唤醒小飞，就在众人将要放弃的那一刻，小飞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立在雪地，继而挥舞长剑怒吼几声。

　　重月一旁观战，手舞足蹈：“哈哈哈！摄魂丹果然有效！他认不得人，你们也不是他对手！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锦芳闭眼合什，念了句咒语，小飞头痛欲裂，丢剑跌倒。重月大惊：“你这女人对小飞做了什么？！”锦芳收了功力，淡淡道：“摄魂丹也并非无方可解，天下之大，谁又敢说是最？”

　　重月慌了神，吼道：“龙小飞！给我起来！混账东西！你竟敢不听我号令？！还不快给我杀了他们！”小飞在地上挣扎翻滚，似乎头痛欲裂，雨寒喊道：“小飞，你不要听他的！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重月才是敌人！小飞你快醒醒！”

　　重月怒火中烧，喝道：“混账！竟然坏我大事！待我将山下金兵精锐唤来，把你们一个个全都乱刀分尸剁成肉泥！”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响箭，准备射向空中。

　　“哼！找死！”说时迟那时快，云霄从地上一跃而起，披风沉挥，地上积雪四溅，铁甲兵急忙后退，此时云霄已夺步上前，抓起重月胸口，纵身跳下悬崖！重月根本不及反应，便已跌入万丈深渊，可怜云霄，竟与之同归于尽。

　　“哥——”众人不及反应，雪梅扑倒崖边失声痛哭，万念俱灰。铁甲兵见重月坠崖，仓皇逃窜，此时的小飞已经清醒过来，望着眼前一幕紧锁眉头，仰天长叹。

　　“哥是因为救我们才……”雪梅拍打着崖边岩石，放声大哭，雨寒抱住她的身子不敢松开：“雪梅你……你要保重……”小飞此时已经恢复心智，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痛苦过后，雪梅渐渐冷静下来，雨寒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众人回首，却见那群铁甲兵又缓缓压了上来，为首一人魁梧英气，此人相貌衣着也绝非中土，一身枣红阔领皮袍，头顶发髻金冠，两鬓青辫垂束。他示意队伍止步，只身上前来到崖边，打量着雨寒：“你就是北雨寒吗？”

　　雨寒起身接话：“是，又怎样？”那人微微一笑，轻捻胡须道：“刚才是谁把我大金隐使推下去的？”

　　见此人器宇不凡，雨寒连忙问道：“你……就是这些金人的将领？”那人点点头：“不错，我是大金国六亲王完颜景夏，也是周边扩疆战略总指挥。”

　　听到这里，雪梅一跃而起，怒道：“这么说，重月谋划的一切都是你所指使的吗！”

　　完颜景夏踱了几步，轻描淡写道：“正是本王，呵呵，小姑娘，你待如何？”雨寒心里一震，恨恨道：“那你可就太处心积虑了！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罔顾他国黎民百姓的生死——”

　　景夏眉头一锁：“小子，本王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要站在这里听你说教？国家战略之恢弘深远，岂是你等小儿所能了解？若非本王今日高兴，不期有幸找到遗失多年的女儿，你们几个早就死在我金兵刀下了！”

　　“女儿？”雨寒疑问，景夏满心欢喜，挥了挥衣袖，身后人丛分开，走出一位小姑娘。众人定睛一看，惊呼道：“小初！”

　　景夏朗笑几声，开怀道：“是的，凌雪梅、北雨寒，念在你们曾经对我女儿有过照顾，本王今日就不开杀戒。”

　　这时小初已走到雪梅面前，道了个万福，喜悦道：“凌姐姐，原来我是有父亲的人！这个老人，他就是小初的爹爹！我真是太高兴了！”

　　雪梅抓住她的肩膀，急道：“小初你不要被他骗了！这个金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父亲！这……根本不可能啊，太离谱了！”

　　小初会心一笑，眼神望向景夏，甜蜜道：“小初相信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肯定是哥哥在冥冥中指引，让小初找到了爹爹。”

　　雨寒还是不信，上前道：“你……你说小初是你的女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初从小就是孤儿这没错，可你凭什么证明她——”

　　景夏打断道：“就凭她手腕上的那块图腾标记，足以证明。我女真一族的每个子女出生后都会在手腕上纹上该种特有标记，可恨十三年前，老夫带领妻女到宋朝西南加州游玩，不料途中车马遭窃，竟连女儿也不知去向！从那时起，我便恨透了你们宋人！也深深觉得当初让重月隐伏宋军的决定是对的！”

　　小飞冷笑道：“丢失女儿罢了，也许是你先前设计别人所得的报应。”景夏也不生气，笑道：“随你怎么说吧，无论怎样，十多年没见，我的女儿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并且出落得亭亭玉立，比爹爹都高了！”小初一阵娇羞，景夏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乖女儿，你先到一旁玩耍，待爹处理完事情便接你回去，你母亲见你回来肯定很高兴，来呀，将公主带下去。”

　　小初十分欢喜，高兴道：“凌姐姐，寒大哥，我走了，再见！”小孩子的确没有什么烦恼，也难怪，长期缺乏安全感的她突然有了爹爹，自是欢喜。送走小初，景夏转身道：“该算算我们的账了，从上得山来老夫的注意力都被女儿吸引，全然没将你们放在眼里，着实忘记了此次来的目的。”

　　“你莫非也是觊觎雪族宝藏？”雨寒话里有话，景夏鼻子一哼：“宝藏之类怎会入本王法眼？我大金国岂会缺什么金银俗物。”

　　雨寒一笑：“那你这次带人上山是为了什么？”景夏目光笃定，直勾勾看着雨寒，缓缓道：“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