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叫北雨寒？”乜苍凛慈眉善目，语气温和。雨寒眼中含泪，一脸错愕：“正是！你……敢问——”

　　乜苍凛长髯一捋，点头道：“你心中疑惑我已略知一二，无需多言，可你小小年纪就如此不懂珍惜生命，动辄便去自寻短见，你父母九泉之下何以安暝？”雨寒沉默不答，乜老继续道：“听闻你曾与我三徒弟雪梅有过一段情缘，如今她可否安好？”

　　宣于接话道：“禀师父，据弟子所知，三师妹已经回到雪岭，可是听闻……也曾参与边关战争。”乜老抚须不语，转言道：“雪梅这孩子志虑忠纯，想必不会助纣为虐，她定会妥善处置。”宣于有些担心：“可是……她手里有师父的金雪令，恐怕——”

　　乜老摇摇头，安慰道：“无妨，金雪令本就属于雪梅，由她掌管无甚不妥，何况现在正是她用之造福为民的时候。”宣于俯首道：“是。但是敢问师父，您老人家原本打算聚齐我们兄妹三人才会停修，怎得今日提前出关？”乜老叹了口气，缓缓道：“为这孩子，也为了这把刀……孩子啊，这把刀你从何而来？”

　　雨寒已渐平静，遂拭去泪水恭敬答道：“在我爹被杀的当晚，山下的一间破庙里发现的。”乜老沉吟良久：“本不应该……不应该啊。”

　　站着叙话良久，雨寒也有伤在身，于是众人移步厅堂。乜刀门主厅，正堂牌匾上“游刃太虚”四个大字甚是遒劲，宣于端木二人候在门外，三位与门主堂内叙话。乜老平静道：“看来你已知道焚刀大会的事了，没想到老夫闭关两年，仍然参不透刀之化境，看来……一切皆是徒劳。”

　　小飞有些烦躁，急道：“我敬你是凌姑娘的师父，又当称一代宗师，希望不要啰里啰嗦，最好直奔主题，说说刀的事吧。”

　　乜老叹了口气，悲从心起，缓缓道：“这柄寒铁刀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时我初创门派，手下仅有两名弟子，一男一女，男号水月，女唤琉璃。水月颇有武学悟性，深得我刀法精髓，一手青柳细刃使得是极具高妙，琉璃本是一个苗族孤女，用的是蛇鳞长鞭，当初我游历南疆将之带回中土，收为座下，亲授武艺。这师兄妹二人一同行走江湖，历练人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日久生情，在江湖上被人称为‘比翼双侠’！我当年早已认定水月传我衣钵，身负传承乜家刀法的重任，他怎可牵绊儿女私情，于是，我便从中干预，拆散了他们。”

　　“你怎么能如此自私！？”锦芳难以置信。乜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当年那水月被我封禁在云岭雪山，终日修习刀法，而琉璃则在中皇山上，不得出门半步。谁料想有一日我去雪岭查看水月武功进境，正撞见琉璃跟他一起私会，气急之下便出手打伤了水月。”

　　小飞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还是怕家丑外扬？”乜老又是一声长叹：“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我看到了那把寒铁刀！你们也都听说了，年轻时候我爱刀成痴，曾收集天下名刃，那寒铁刀出自云岭寒崖玄铁，清脆异常却又十分锋利，我非常钟爱，没想到琉璃——”

　　锦芳眼露哀怨：“她定是偷去送给心爱的人……”雨寒倒是出奇的平静，淡然道：“说了半天还是没有绕到点子上，我想知道寒铁刀最终落入谁手，还请告知。”

　　乜老踱了几步，嗟叹道：“劫数啊……没想到我出手过重，水月被我一掌震碎六腑，登时毙命！哎……是我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徒！”众人惊愕，乜老掩面痛哭，涕泪不止道：“追悔固然无用，试问茫茫大雪之下我这个做师父的又当何以自处？”

　　雨寒不语，闭目凝神，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前这位花白老人毕竟是雪梅的师父，看他如此痛心，想来雪梅知道也定会难过，但是，此刻却已顾不得回忆伤感，他只想解开心中的疑惑，于是紧张道：“那把刀呢，跟水月一起陪葬了吗。”

　　乜老痛苦半晌，良久才缓过神来，平静道：“琉璃自断经脉追随而去，我百感交集，也就此回到中皇山，多年后一炉大火焚毁所有藏刀，便再也没出过江湖。”

　　小飞急不可耐：“说说那把刀是如何重现江湖的吧！”乜老摇了摇头，叹息道：“爱徒已死，那把寒铁刀我又怎会顾及，就随它跟两位徒弟一起留在了山上，经年大雪想也早已深埋……”

　　“绕了恁多圈子，还是没说出重点。”雨寒也有些不耐烦：“可你也亲眼所见，并没深埋，而是好好的在地面上，并且有人用它杀了我父亲！”乜老点点头，缓缓道：“这也正是老夫疑惑之处，莫非……当年我走之后还有人上了雪山，取走了那把刀？”

　　小飞哼了一声，冷笑道：“得了吧，想必你心里清楚，不是被外人取走，而是你那徒弟琉璃并没有死！”

　　乜老一脸错愕，尴尬道：“却也……不无可能。不过老夫当年亲见她自断经脉……怎会——”

　　“你居然如此冷血？”锦芳眼含泪花，她一向多愁善感，此刻也不例外，伤神道：“徒弟自断经脉你竟然可以冷眼旁观，不加以阻止？”乜老痛心疾首道：“唉，怪只怪当初老夫心系水月之死，痛恨琉璃，如今想来，实是不该、不该——”

　　正说着，乜苍凛突然瘫倒在地，面色青紫，口吐黑血。众皆惊愕，但见乜老迅速点了自己胸前大穴，暗运内力勉强支撑身体，喘息道：“因果循环，终有报应，没想到——”

　　雨寒连忙上前扶住，惊道：“你中毒了！怎么会这样！”说话间一声冷笑传了过来：“故事该讲完了。”

　　众人回头，但见小飞一脸冷漠，面露杀气。雨寒诧异道：“小飞，难道你——”乜老啐了一口黑血，艰难说道：“这、这种无色无味的毒，发作速度如此之快，一定是南疆的血饮残红！”

　　小飞不答，良久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寒芳二人全部惊诧莫名，直觉得小飞浑身散发杀气，难以靠近，却不知在他脑中，闪回的是那次的监牢会面。

　　牢门里，小飞还在奋力挣扎，嘴里吼道：“小飞绝不背叛皇上，你们趁早杀了我！”水琉璃尖笑几声，声音里透着淫荡：“好一个忠君重义的汉子啊，琉璃姐姐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小飞宁死不屈，久经江湖的他早已视死如归，心里清楚得很，自从委身朝廷，这条命便是皇上的，但在死前未能见到皇上一面却是心中大憾。重刑之下浑身剧痛，他已渐渐失去意识，恍惚间牢门打开，进来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小飞直觉的身影很熟悉，但即便用力挤了挤眼睛，还是没看清那人面貌。

　　“你还好吧？”那人开口了，小飞甚至未听清这四个字，但感觉声音好熟悉，刹那间，恍若一道闪电过脑，让他瞬间清醒，惊道：“皇上！”

　　徽宗摘下兜帽，缓缓道：“你受委屈了……”这句话犹如冬日暖流涌进心中，小飞胸口堵塞千言，却也难以张口，只是怔怔道：“皇上，卑职——”

　　徽宗摇了摇头，安慰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朕都明白。小飞，朕……朕也有很多为难之处，希望你能……”

　　君臣二人纵无执手相看，却也百感交集，小飞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徽宗叹息道：“重爱卿深谋远虑，思量的较为周全，暂停与雪岭的战事也……只是为社稷着想，所以，以后重大人的话就是……就是朕的旨意，你必须……绝对服从！”

　　“皇上——”他忍不住，终于开口，徽宗摇摇头，正色道：“执行命令就行了，其他无须多问。”

　　此刻，乜老地上盘坐吐着鲜血，寒芳二人一头雾水，嘀咕着：“乜门主刚刚出关，唯一碰过的东西就是那把寒铁刀，莫非……”

　　小飞陷在痛苦的回忆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心里清楚，众人都等着他的一个说法，但好多事情不能宣之于口，只得回避搪塞，于是，冷眉一横，道：“不错，是我暗中在刀上涂了毒药。”

　　锦芳大惊：“那寒大哥岂非也——”

　　小飞摇摇头，平静道：“血饮残红是专为内力深厚的高手所配，武功越高中毒越深，我们不及前辈浑厚内力，即使大量吸入残红也不会中毒。”

　　“世间怎会有如此奇毒？！”锦芳惊叹不已，乜老咳了两下，痛心道：“这种毒……也只有我那出身南疆的好徒儿水琉璃能够配出……她果然……没有死！”

　　“你为何要这么做！”雨寒怒不可遏，质问道。小飞握紧剑柄，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雨寒哼了一声，恨恨道：“可是你在我的刀上涂了毒药，我就得管！”

　　小飞长剑挥出，正色道：“那就拔剑吧，不要浪费时间。”雨寒十分不解，难以置信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乜门主跟你有何仇怨？”

　　“无仇无怨，我只是奉命行事！”小飞不想过多解释。雨寒不停追问：“奉命？你奉谁的命？”小飞暗运内功，长剑嗡嗡作响，厉色道：“废话少说，今天我必须带他走。”

　　雨寒冷笑一声：“宣于和端木都在外面，你以为自己能出得去吗？”

　　“这个就不劳费心了，我自己会处理，但请你不要掺合进来，大事过后我会给你个交代！”言罢，小飞便飞身扑来，寒芳二人不及反应，小飞的长剑已搭上乜老脖颈。随后，他挟持身中剧毒的乜苍凛，突出宣于众人的包围下山而去，雨寒和锦芳慌忙追了出去，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失去了二人踪迹。

　　锦芳一头雾水，还是难以置信，诧异道：“怎么会这样呢？龙小飞劫持乜苍凛？这到底哪跟哪儿啊！难道是……小飞大哥跟乜门主真的有什么过节？”

　　雨寒反倒很是平静，摇头道：“应该不会，乜门主刚刚出关，而且你没听那个宣于随风说，他们还可能曾经是朋友，怎么小飞会和他师父有仇呢！何况，小飞说是奉命行事……他究竟奉的谁的命呢？”

　　锦芳点点头：“我看刚才宣于随风确实挺恼火的，若非乜门主命令退下，他们肯定与小飞大哥生死相搏。”雨寒抿嘴一笑：“那当然了，若是有人劫持了我师父，我也会跟他拼命的。不管怎样，今日总算没有白来，至少弄清楚了那把刀跟雪梅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的嫌疑可以排除了！不过要完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还得继续追赶，想必只有小飞能带给我们真正的答案了。”

　　“为什么呢？”锦芳有些不解，雨寒故作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感觉快要接近真相了，我那个杀父仇人肯定就在不远处！我们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