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末年,宋徽宗终于下诏与雪岭开战,授予:兵部侍郎曲端为征北大将军,御前侍卫龙小飞,民间少侠北雨寒分别为左右厢军先锋,发兵征讨雪岭。
然而,此刻重军却驻扎关陇以西,大营一字排列,帅帐内灯火昏暗,气氛凝重。
雨寒拱手道:“曲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我们奉旨剿灭雪岭一族,本应往北方开进,为何反而一兵未带连夜赶到这荒凉的西方!”曲端叹了口气,沉沉道:“北少侠有所不知……这里才是本次战争真正的核心所在啊。”雨寒不明所以,问道:“此处远离雪岭,太平得很,怎会有战争呢?雪岭族人再强大也不至于笨到从这里攻进来吧?!”曲端凝重道:“你可知道北边的山上是什么地方?那山上有座关隘名叫潼关。”
“潼关?!”雨寒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曲端接着道:“是啊,翻过潼关就是西夏地界,再走不到百里便可到达西夏王城——兴州……那里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呐!”雨寒思索道:“这个西夏我好像听说书人讲起过,好像……十几年前咱们和西夏打过一仗?”曲端沉吟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不错,当年那一仗先父阵亡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雨寒面色凝重。曲端目光凄迷,沉沉道:“十六年前,西夏骁将安鸿岚率军侵我大宋,我父是潼关守将,安军久攻不下损失惨重!而我父亲也因为后方粮草供应不足……”
“那结果呢?安鸿岚攻破潼关了吗?”雨寒追问,曲端眉头舒展,会心道:“幸有当年据守江南的端庆王赵滢率军支援,这才解下燃眉之急。”
“战况如何?”雨寒更为关心的是结果,曲端未及开口,小飞插话道:“庆王赵滢英勇善战,击溃了敌军。”
“这么说我们赢了?”雨寒拍手一笑,眼中透着喜悦。小飞却摇了摇头,面不改色道:“要赢谈何容易,安鸿岚是有备而来又岂能空手而归?他征调后方储兵继续进攻潼关!”
“那我们呢?我们大宋就没调兵增援吗?”雨寒继续追问,曲端拍了拍他的肩膀,嗟叹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后方连最基本的粮草都供应不足,又何来援兵呢?”雨寒不明所以,也压根想不明白,于是不自觉要探个究竟,顿足道:“为何没有粮草?我泱泱天朝地大物博,怎会连粮草兵马都会或缺呢?那个时候其他地方也在打仗吗?”这一问切中要害,曲端重重摇头,痛心不已:“那时候的国库银两都花在皇宫修建上了……”
“不是吧?!”雨寒觉得离谱,反问道:“修建皇宫能花掉全大宋朝的银子?!”
小飞忍不住接话:“一年花不完,两年、三年、五年呢?”说到这里,雨寒仿佛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气从胸来,简直要破口大骂:“咱们的皇帝为何如此昏庸!没事花那么多钱修宫殿干嘛呀!?”曲端依旧是叹气:“这也怨不得皇上,那几年黄河泛滥,汴梁深受水灾……修葺皇宫也是必须的。这其中有太多的是是非非,经办官员们中饱私囊也是造成国库空虚的很大原因。”雨寒沉默了一会儿,待到平静思绪,接着问道:“结果怎么样了?”
“最后安鸿岚退了兵。”曲端端起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雨寒眉头一紧,追问道:“他费心攻城又怎么会轻易退兵呢?”曲端放下茶盏,啧了一声:“这就多亏端庆王赵滢了,潼关眼看要被攻破,又无力抵抗,皇上只得无奈求和。安鸿岚所带兵将毕竟损失惨重,西夏国王也赞成议和,不过提出了几项苛刻条件。”
“什么条件?”雨寒按捺不住,想弄个清楚。曲端看了他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小子虽然唐突,但眉宇间透着坚毅,父辈的那段往事,他本不想再过多解读,可这青衣少年不断的追问让他避无可避,话一开口,便不能停下。于是再次端起茶盏,其实他并不口渴,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悲痛,不知不觉间,端茶的手腕已经开始颤抖。曲端压低了声音:“割地赔款之类的不提也罢,只是有一样……”
小飞仿佛猜到了什么,插话道:“莫非是要端庆王赵滢——”望向小飞的瞬间,四目相对,曲端微微点了点头。雨寒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问道:“要端庆王怎么样?”
“要端庆王的项上人头!曲端握紧了手中的茶盏。雨寒啊的一声后退了几步,趔趄道:“那、那怎么办?”曲端长叹一声:“还能怎么办,端庆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最后……为了不让皇上为难,为了给大宋带来和平,端庆王赵滢在潼关城门前引剑自尽了!”小飞攥紧了手中的剑柄,暗自道:“原来……竟是这样!”
雨寒半晌不语,他第一次听到“赵滢”这个名字,听到他的故事,不知为何,心中有止不住的哀伤,为他这个人,也为他这样的举动。良久,雨寒痛心道:“又是为了求和,又是为了所谓的和平!”紧接着是持久的沉默,三人都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最后曲端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开口道:“不说了,十六年合约期限将至,我们目前所要做的就是整顿兵马,以备西夏再度入侵!过去的屈辱暂记在心,身为大宋将领,你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你们暂且各自回营休息吧。”
雨寒营帐,晚。
明白了此次驻守西南的原委,雨寒深感肩负责任的重大,他自然不敢怠慢,也丝毫不能放松,回到营帐,饭毕与锦芳闲话,说起这件事,还不由得背脊发凉。
“想不到事情会那么复杂。”雨寒盘膝而坐自说自话:“本来想着北伐平定雪岭就行了,谁想到……”见他面色凝重,锦芳安慰道:“也许这就是雪岭族人想方设法挑起战争的原因吧。”雨寒点点头:“当初我就很纳闷,雪岭一族世居长白山下,坐拥弹丸之地却竟敢三番四次的滋扰大宋边境!明目张胆的挑衅不说,我们大宋不仅不加惩戒反而还处处礼让……如今一切都明朗了,雪岭靠的就是西夏!哎~”
锦芳见他眉头紧锁,思起往日种种,内心倍感温暖,灯光之下,雨寒的脸庞轮廓是那样清晰,迷人,随即由衷道:“寒大哥……谢谢你!”
“莫名其妙的,干嘛说谢谢?”雨寒尴尬一笑,回望过去,与锦芳四目相对,有些不好意思。锦芳一抿嘴角,会心道:“那日在朝堂之上,多亏有你替我解围……”
雨寒一怔,憨厚笑道:“呃——这有什么呀,你一个女孩子家见了皇帝自然很紧张嘛,这是很正常的事,我……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咱们是好朋友嘛!”
“总之,很感激……”锦芳低下头,眼角晶莹,似有说不出的苦衷。一刻沉默,雨寒扯了扯她的衣袖:“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这样倒显得见外了。”
夜半,月朗星稀,不,确切的说看不到星辰,因为眼前的圆月已经足够大,皎洁的光亮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雨寒直觉身体轻盈,来到一处山头,望着磨盘大小的满月出神,他忽然感到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地方,顶上有明月,周遭布彩云。
忽然间,月中淡出一人影,缓缓的走下,来到雨寒面前,也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觉得好熟悉,这样的轮廓似乎曾经相识。
“寒儿……”突然一个沉闷而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雨寒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爹!”
原来,那人正是北明。雨寒又惊又喜,慌不择言,急促道:“爹,真的、真的是你吗?”那人点了点头,雨寒双膝沉跪,仿佛十几年的苦水挤在一瞬间涌出,他瞬间泪如雨下。那人道:“寒儿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雨寒抽泣不止:“爹——孩儿好想您!”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父子情缘已了……”那人面无表情,声音幽长冰冷。
“不!孩儿不想和您分开!”雨寒拼命摇头,只顾哭喊。那人背过身去,缓缓道:“寒儿听话……今夜一别——”
“不要!”雨寒近乎哀求:“爹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沉沉道:“寒儿……世事多艰,你要多多保重,人心难测,更要谨慎提防,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答应爹好吗?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放弃!”
“嗯!”雨寒重重点头,那人转身过来,举起手似要抚摸雨寒的头,但半空而止,随即道:“记着爹教你的话,男儿立于世间当一身正气,无所畏惧!孩子……”
话音未落,那人已消失不见,雨寒悲恸大哭:“爹!!爹啊!您回来!爹!!”
“寒大哥、寒大哥——寒大哥,你怎么了?快醒醒!”锦芳呼唤着,雨寒这才从惊愕中醒来,满头大汗。锦芳轻声道:“寒大哥,你刚才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雨寒定了定神,喘息道:“没……没有……刚才梦见我爹了。”锦芳眉头一紧:“你不是说伯父他已经——”
“是啊,爹已经去世了!”雨寒双目紧闭,背过脸去,不觉间泪珠从眼角滚落。锦芳自觉没趣,尴尬道:“我……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啊寒大哥。”雨寒并未搭话,半晌,开始啜泣:“爹他……死的不明不白……我至今连杀他的凶手都没能找到!”
见他哭的心酸,锦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停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别太难过了,天理昭彰,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我想明天回家一趟。”雨寒停止抽泣,转过身来。“回家?”锦芳似乎没有听清。雨寒坐起身来,点点头:“是的,出来那么久,我想回去看看爹,如今……也该给爹上坟了。”虽说不明就里,但是只要是他决定做的事情,锦芳都义无反顾的支持,也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遂爽快道:“我陪你一块儿回去!明日一早咱们就去跟曲大人辞行!”
转瞬已是清晨,鸟鸣悦耳。不知何处,有处密林,林中的那间茅屋精致可爱,茅屋外,雪梅持刀伫立,面前一药罐,底下的柴火烧得正旺,罐子口处冒着淡烟,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雪梅望着这一切出神。移形换影的功夫,紫台使得是出神入化,瞬间便出现在雪梅身旁。紫台还是那样玉树临风,此刻,他眼角含笑,脉脉含情道:“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干嘛要起来?”
相比之下,雪梅显得有些冷若冰霜,淡淡道:“为什么要救我。”紫台的微笑僵在嘴边,眉宇之间写满尴尬,小声道:“真想不到你自打醒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雪梅面如死灰,冷冷道:“决心赴死,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你可知我生性待人以诚,最恨的就是被人误解,还是如此子虚乌有之事,更何况——”
紫台嘴角一扬,戏谑道:“据我所知,金刀蓝梅不是个肯认输的人。”雪梅目光呆滞,摇了摇头:“我是不肯认输过,可坚持到最后……结果呢?还不是一样遭人误会、嫌弃!”
“是啊,若是旁人误会也就罢了,可偏偏……”说这话的时候,紫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雪梅转过身来,眼波流转:“你都知道了?”紫台眉头一皱:“你真的觉得那是误会吗?”雪梅往前踱了几步,缓缓道:“既然黑翼门杀了秦含玉,阿寒怀疑我也不是完全错的,毕竟我……”
“原来,你早就猜到了。”紫台望向雪梅,眼神中充满怜惜。雪梅顿了顿,接着说道:“是啊,自从阿寒提到那种香味,我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他不该不给我时间解释!”紫台淡淡一笑:“在那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是无用的。”雪梅目光闪烁,转身问道:“为何?”紫台摇了摇头,叹气道:“因为是你首先放弃了信任,雨寒是个再单纯不过的男孩子,你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你都知道了?!”雪梅心里一惊,紫台接着道:“一路上你一直扮演了很神秘的角色,让他对你了解太少,这是令他最难接受的。”
“可是……女人……毕竟……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和外人说的……”雪梅支支吾吾,似有辩解,紫台微微一笑,温柔道:“‘炙血’也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吧?那个香香的东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干嘛不告诉他呢?”雪梅一时语塞,紫台转言道:“你可知道阿寒,其实也有缺陷,他天生软骨,一直长到五岁才能蹒跚学步,虽经高人调疗,仍无法灵活如常……所以,他不能修炼轻功。”听到这里,雪梅眉头紧蹙,轻声道:“原来是这样……”紫台顿了顿,接着道:“炙血也的确少见,更何况是在寒冷的北方,你是如何——是天生还是……”
又要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雪梅目露感伤,却又不好再避讳,只得回答:“我自打出生就是这样,娘生下我就去世了,大夫说是我血热造成的……是我害了娘……”紫台听后沉默,若有所思,随即果断道:“冰葵也只能暂时减轻血热不能根除,你长期服用对身体不好的。”雪梅叹了口气:“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么多年我已经离不开它了……”紫台摇了摇头,坚定道:“冰葵花含有瘾毒,你必须停止服用,我会寻找其他良方为你根除炙血!”
雪梅微微一笑:“不用费事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况且师父也曾尝试过多种方法都无济于事……”紫台不忍放弃,目光中透着怜惜:“中皇刀圣虽然懂得歧黄之术,但术业有专攻,他主研刀法,并不能完全领会天下本草,那一夜你也多亏炙血病发,才能在寒水中保持体温……眼下身体虽然渐好,但还是需要多休息。既然……上天又给了一次机会,你就只管好好活着,其他不用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