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青草岸头,轻舟慢摇。一斗笠少年在舟头背手而立,不用说,定是紫台。雨寒携二美站于岸边,劫后余生互相安慰,江风紧吹,让人不禁寒颤,雨寒拱手道:“这次又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决计如何也是打不过那个长枪兵的。”紫台转过身来,嗔道:“但凡行走江湖,多少都有些规矩,你怎么会与官府纠缠不清?可知这是犯了大忌。”
雨寒挠挠头:“呃~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不是我们招惹了官府,而是官府惹了我们,不过还好,最幸运的是我们现在已经逃离了官兵的追捕。”紫台沉默,雨寒突然拉过锦芳道:“我忘了引见,容姑娘,这位大侠叫紫台无垠,他不仅救过我的命,还教过我武功呢。”
锦芳道了个万福:“小女子见过无垠大侠。”紫台淡淡一句:“姑娘不必多礼。”言罢,飞身上了小船甲板。锦芳没见过这种功夫,惊道:“你怎么可以——”雨寒嘿嘿一笑:“紫台大侠武功高强,这招‘移形换影’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
紫台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怎么知道这招叫做移形换影?”雨寒微笑道:“雪梅告诉我的。”这时,雪梅方才回过神来,走到小船边,拱手道:“紫台,多谢你再次相救!”紫台回过头来,眼神中充满温柔,小心道:“何劳道谢,我只是刚好路过。”
原来雪梅在一旁闷闷不乐,紫台早已看在眼中,微笑问道:“今后作何打算?”雪梅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你心中分明和我所想一致,又何必多问呢。”雨寒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我们……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啊?”紫台无奈道:“你心中难道没有打算?”雨寒望向锦芳,微笑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只要——只要容姑娘能平安无事……只要能摆脱那帮官兵的追捕……我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锦芳充满感激,轻声道:“公子……”
雨寒摇摇头,拍着锦芳肩膀道:“以后不要叫我公子了,多生分。我的名字叫北雨寒,北方的北、下雨的雨、寒冷的寒。”听到这里,雪梅再也按捺不住,朗声道:“臭阿寒!你就这么鬼迷心窍啊!现在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嘛?!这里离汴京还很近,那帮死官差如果追来,你以为咱们还能逃掉吗?”
雨寒心里一惊,尴尬道:“不会吧?!这里……我们刚才跑了那么远,这里貌似应该已经不是汴梁的辖境了吧,再说了——紫台师父在这儿,就凭他的武功,再多的官差又能怎么样?”
雪梅兰指一翘,指着雨寒的鼻子道:“我拜托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不要事事都靠别人好不好?紫台可帮你一时,能帮你一世吗!?再说了,我们得罪的是官府。你以为出得了汴梁辖境就万事大吉了?傻瓜!这里是大宋的国土,汴梁一下令,全国通缉你啊!”雨寒大惊,慌乱道:“不会吧?……那……那岂不是很惨?我……我们该怎么办?”雪梅一跺脚:“哼~!真给你气死!”此刻紫台开了口:“声东击西,南辕北辙。”
“什么意思?”雨寒根本不明白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紫台补充道:“还记得我们出城的路线吗?我们分明是要往南方,我却带你们直奔午朝门,而后又经汴梁北门出得城来,最后来到这里。”雨寒听得一头雾水:“好复杂,这到底什么用意呢?”雪梅嗔道:“笨笨笨!连最简单的声东击西都不知道!”
那个脾气焦躁,敢怒敢言的雪梅仿佛突然之间又回来了,雨寒竟有些不适应,正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锦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雨寒连忙问道:“容姑娘你知道?”锦芳不慌不忙道:“如果所猜不错,这里应该是长江支流。”雪梅哼了一声,躲在一边不再作声,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讨厌这个装腔作势的锦芳。
“长江?”雨寒曾听过这个名字。锦芳接着道:“是啊,长江在汴梁的南方,适才紫台大侠故意携我们从北方出城,那些官兵定然以为我们向北方逃走……”雨寒这才晃过神过来:“哇!我明白了!他们以为我们往北,而事实我们却恰恰相反,偏偏往南走,这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我们了!容姑娘你好聪明!”锦芳扑哧一笑:“锦芳哪里聪明,是想出这条计的人聪明。”
雪梅心里暗自生气,觉得有人抢了自己的风头,紫台看出了这一切,慌忙打圆场:“希望他们能够中计,但这也非长久之策。权宜之法只能保得暂时无忧,来日方长,你们万不可掉以轻心,这里幸有一船,可助你们下江南。”
听到坐船,锦芳面露难色,问道:“为何不走陆地?”紫台道:“离此不远虽有一桥,却不可通行。”雨寒不明深意:“这是为什么呢?”雪梅实在忍不下去,厉声道:“拜托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们去江南肯定要走水路,再说跨江大桥,岂能没人看守?倘若让那些守桥的士兵看见咱们,还得了?行迹暴露,你还往哪逃啊?!”
雨寒尴尬万分,悻悻道:“呃,也对哦,容姑娘,其实坐船也很好玩的!如今我们顺流南下,船行速度一定很快!而且,我们沿途也可欣赏到很多美景!”雪梅余光一瞥,轻蔑道:“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坐过船吗?渡过江吗?”雨寒整了整袖口:“我……我虽然没坐过船,但我曾听爹说起过坐船的感觉,他还说长江两岸有不少绿柳红花,风景美着呢!”
“这么说,你爹到过江南?”雪梅终于找到切入点。雨寒思索道:“呒……去没去过我不清楚,总之小时候他经常给我讲些长江两岸的故事。”
“长江两岸?……是些什么事?”雪梅紧追不舍。雨寒一笑:“呵呵,太多啦!爹他知识渊博的很呢,从物俗民风到人文地理,他什么都知道!”雪梅觉得奇怪,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壶匠师傅竟然懂那么多……原来你爹不仅壶做得好,而且阅历还挺丰富。”
“那当然!”雨寒自豪之余突然有些落寞,暗自伤神,不用猜,定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雪梅心里窃喜,那个傻呆莽撞的雨寒果然还没变,其实更多的是庆幸,庆幸阿寒还能记得父仇……记得父仇就不会忘记她的付出。锦芳看到了雨寒的情绪变化,连忙关切道:“公子……哦,北大哥——你怎么了?”
雨寒吸了口气,缓缓道:“容姑娘,我没事。你……如此称呼,我实在不敢当,就叫我阿寒好了!”锦芳连连摇头:“这怎么行,你比我年纪稍长,该叫你大哥才是。不如……我叫你寒大哥吧!”
雨寒点点头:“嗯~你喜欢,怎样叫都行的。”锦芳莞尔一笑:“那你也不要再叫我容姑娘了,如果不嫌弃,就叫锦芳吧。”雨寒转悲为喜:“好的,锦芳~”
雪梅晾在一旁,十分尴尬,又被这郎情妾意的你侬我侬刺激到,遂不耐烦道:“你们能不能别再卿卿我我了?!”紫台知道,再这样下去场面会更加难堪,于是连忙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启程南下吧,此处亦非久留之地,你们尽早渡江才好,记住,是逆流而行。”雨寒一拍即合,附和道:“嗯~逆流而行,又是个好主意!多谢你,紫台师父!”
“大隐隐于市……你们好自为之!北雨寒,记得好好修习无垠剑法。”言罢紫台负手而去。雨寒挥手道:“我会的!多谢紫台师父指点!”锦芳道:“紫台大侠怎么不见了?”雨寒咯咯一笑:“移形换影嘛!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对了锦芳,咱们上船吧?”锦芳有些迟疑,雨寒拉扯道:“来嘛,上去你就知道坐船有多舒服了!”
江风,绿水,乌篷船。两位少女,雪梅立于甲板,锦芳蹲坐船尾。雨寒由舱内走出,来到船首,缓缓道:“外面风大,为什么不回舱里呢。”
“你刚才说什么?”雪梅似乎没有听清。雨寒接着道:“江面潮雾大,湿气重,你长时间站在外面……很容易受风寒的。”雪梅心里一暖:“你在关心我?”雨寒低头道:“雪梅~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说真的,我从来没踏入过江湖,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听到这里,雪梅倍感欣慰,微笑道:“我们也算共患难过,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干嘛说这种话。”
雨寒望向水面,怔怔道:“自幼爹就不准我习武,最远我只去过幽若镇,打从遇到你,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总之,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雪梅不明白雨寒究竟什么意思,只道是其良心发现,顿时心中的怒气烟消云散,娇羞道:“傻瓜,好端端的干嘛说这种话!
雨寒接着道:“还要谢谢你救了锦芳。”雪梅莞尔一笑:“也没什么好谢的,我又没救她。”雨寒摇摇头:“怎么会呢,多亏有你挺身而出,要不那个长枪兵早把我们给杀了。”雪梅微笑道:“你记得就好啦,可别忘记哦,你欠我一条命。”雨寒重重点头:“嗯!我永远都会记得。”雪梅咯咯一笑:“好啦,别贫嘴了,快去看看容姑娘吧,她看起来很不好,身体可能不舒服呢……”雨寒不解,问道:“怎么回事?雪梅抿了抿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望着雨寒离去的背影,雪梅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她不知道这几日雨寒的忽冷忽热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很恨他,很讨厌那个锦芳,但是看到雨寒一本正经的跑来关心她,所有的一切不愉快便都烟消云散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只是想着,他能有一分的关心就够了。雪梅还在逐字逐句品着雨寒刚才的话语,满脸幸福,却不知道,那与其说是关心,不如理解成最后的道别吧。
此时雨寒已经跑到船尾,见锦芳捂着心口蹲在那,满面痛苦,雨寒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锦芳、你怎么样了?”锦芳捶着胸口,艰难道:“我……呜……我没事……”
“你……哪里不舒服?不……不要紧吧?!”雨寒有些不知所措。锦芳咳了两下,虚弱道:“我……我不碍事……”雨寒心疼万分:“还说不碍事~你、你怎么病成这样?!”锦芳嘴唇发紫,微笑道:“没事的,我只是一时不习惯……”这一句如当头棒喝,雨寒终于明白过来,顿首道:“对呀!我早该想到了!你是北方人,不习惯坐船的!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坐船……”
锦芳摇摇头:“没事的,寒大哥~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还没适应这种感觉……”言罢锦芳又觉腹中翻腾,再次呕吐,雨寒痛惜道:“你是不是头晕恶心,腹中难受?还说自己没事,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锦芳气若游丝,喘息道:“不~不必……不必为我担心,吐一会儿就会好的。”
雨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雪梅走了过来,关切道:“还傻不登站在那干嘛?快扶她到舱中休息,切莫再吹凉风!”二人将锦芳扶进舱内,悉心关照。
翌日清晨,江畔茅屋前。锦芳低身垂首,被雪梅搀扶着。雨寒关切道:“锦芳,你感觉怎么样了?”这已经是雨寒问的第九遍了,雪梅不耐烦道:“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再问这些无聊而又没用的问题?!她都成这样了,你认为她感觉会好吗?”雨寒左右不是,愣在那里,悻悻道:“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乍到岸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前面不是有间茅屋嘛,先扶她到屋里找个地方躺下再说。”雪梅无奈。运气不错,码头岸上刚好有个茅屋,茅屋很是简陋,竹床靠墙横放,一面屏风倒是讲究。将锦芳放在床上,雨寒蹲于床侧,焦急而心痛。
雨寒自责道:“锦芳……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这可如何是好!”雪梅小声安慰:“你也别太着急了——”谁知话说一半,雨寒厉声打断:“怎么能不急!锦芳她额头烫得很,都已经神志不清了!”雪梅自知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却不想还是受到雨寒的指责,她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锦芳皱了一下眉头,虚弱叫了一声:“寒~大~哥~”雨寒一惊,连忙依到床边,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道:“锦芳,你醒啦?”锦芳艰难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没……事……”
“傻瓜~还说自己没事……你烧的厉害!”雨寒十分心痛。锦芳微微一笑:没……没关系的……我……休息一下……就……就会……好的……”听到此处,雨寒的泪夺眶而出,恨恨道:“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非——”锦芳握紧阿寒的手,坚定道:“不……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自……责……”这时雨寒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严肃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想办法。雪梅,麻烦你照顾锦芳,我要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雪梅不明所以。雨寒正色道:“我得去找个大夫来。”雪梅连忙拦住,轻声道:“这里不着村店,你到哪儿去找大夫啊!”雨寒头也不回,怔怔道:“听说江南人杰地灵,不乏术士名医……相信附近一定能找到!”雪梅急道:“你胡闹什么!我们刚来到这里,一切都还不熟悉,要是一时三刻找不到呢?你想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雨寒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救锦芳要紧!”雪梅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她只是晕船过度,再加上受了风寒,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相信很快——”
“你说什么?!”雨寒再次厉声打断:“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说的话?!锦芳烧成那样!难道你看不见吗!?凌雪梅,我不相信你竟然是这种人?!你——太无情了!”雪梅惊呆,不知该如何解释,张口道:“我——”
正说话间,空中传来毛骨悚然的呻吟声,突然之间,一具骷髅立于眼前。二人惊愕,情急之下横刀自卫,谁想这骷髅并不难打,几下便倒地不起,还不住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