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圆风高。
雨寒未曾骑马,徒步出了营帐,一路倒也都是平地,他很快便来到渤海边。
海生明月,薄雾轻潮。远远望见她的身影,此刻的心情有些激动,雨寒欲言又止,但他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情感。
“你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来吗?”雨寒言语冰冷,平视海面,内心汹涌澎湃。雪梅转过身,有些尴尬:“怎、怎么会呢!你来了,我……好开心!”雨寒苦笑一下,淡淡道:“看到你没事,我也就安心了。为何要约我前来?”雪梅弯眉微蹙:“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何必还要问你?”雨寒有些不耐烦,雪梅登时语塞,支吾道:“我、我……”
“你真是不简单啊,真想不到,你竟是雪岭堂堂的公主!”说话的时候雨寒面色平静,实则内心五味杂陈。雪梅尴尬万分,不知该如何接话。
明月空悬,海风吹拂,雨寒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道:“无论如何,白天退兵的事还要谢谢你,今日前来,只为说清两件事。第一:那把寒铁刀究竟怎么回事。”
雪梅一惊,哆嗦道:“寒……铁刀?什么寒铁刀。”雨寒冷笑一声:“哼,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杀死我爹的那把凶器,那把用寒铁铸成,只有高手才会使用的寒铁刀!既然你想不起来,我就给你提个醒吧!中皇刀圣,乜苍凛。”
“你怎么会知道我师父!”雪梅一个踉跄,目光中透着惊恐。雨寒咬紧了嘴唇,恨恨道:“既然你记得他是你师父,那可否能想起来,他曾有一把寒铁刀,一把世所罕见绝无仅有的寒铁刀?”
“师……师父藏刀甚多,我哪能记得清……”雪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对答,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那你能否记得多年前的焚刀大会呢!”雨寒怒火中烧,紧追不舍。“我——”雪梅吓了一跳,眼前的雨寒像个陌生人,他眼含泪水,怒目道:“怎么?想起来了!可恨当初锦芳向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不愿相信,真没想到……!”
雪梅此刻已满脸泪水,痛心道:“你认为,是我杀了你爹?”雨寒顿了顿,长舒一口气:“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这件事有关?!为什么你偏偏是中皇刀圣的徒弟!为什么你当初见到那把寒铁刀时还表现的那么单纯、那么坦然!我曾是多么信任你,多么依赖你!谁能想到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我却浑然不知!”
“我——”
“不用说了!”
雪梅想解释,却被雨寒打断:“我不想听你解释,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另有隐情,我自会还你清白。第二件事:你今日下令撤退大军究竟有何目的?”
“你们……宋营不是缺粮吗,再这样下去恐怕……”雪梅抹了抹眼角泪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是在瞧不起我吗?”阿寒难掩胸中锥心之痛:“凌雪梅,你给我听好,我泱泱大国岂会惧怕你们这些宵小之辈,一旦天威降临定将你们挫骨扬灰!别说你们向辽国摇尾乞怜,就算与其联手我大宋天兵又何惧哉!尽管放马过来吧!你我生死自有一战!”听到这里,雪梅哭出声来:“一定要这样吗?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你忘了我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
“哼!”雨寒冷笑,朗声道:“战场上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不是朋友,也不再……今夜过后,你我再见之时便要以命相搏!”此时的雪梅早已哭到哽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此时此景,她口中只剩下一句话:“北雨寒,你爱过我吗?”
“如今,还问这些废话有何用!”雨寒嘴角颤抖,吸了口凉气背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冷冷道:“忘了告诉你,我已和锦芳私定终身,心里当然只有她一个人。”言罢便恨恨离去,雪梅一个人愣在那里,她没有阻拦,只是望着雨寒离去的背影轻轻唤了声:“寒大哥……”
雨寒走在回营的路上,天上星辰与地面皑雪映成惨白画卷,他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却非伤感,而是悲壮。此刻月已中天,雪岭营中篝火通明,原来黑翼门各部上山打猎方才回来。帅营里,凌云霄背手而立,台下两蒙面黑衣人,中间一蓝衣女子,正是雪梅。凌云霄支开众人,厉声道:“雪梅,你知罪吗!”雪梅揉了揉被绑得酸痛的肩膀,轻唤了一声:“哥——”
“住口!”云霄怒喝一声:“我不是你哥!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雪梅上前一步,痛心道:“哥……真的不能停手吗?扩张领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难道没有看到战场上我们流血的族人吗?”
云霄冷笑一声:“停手?你的意思是让我撤兵吗!我苦心经营等待时机,十年了!你竟然要我放弃?!……且不论你假传军令,单凭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可以下令将你处死!”
“杀了我,撤回大军。”雪梅面色坚定,视死如归。云霄听后大怒:“北雨寒那小子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到底为何?!”雪梅叹了口气:“不关阿寒的事,就算他不是宋军统帅,我依然会阻止你,因为你根本不懂和平。”云霄闻言仰天大笑:“哈哈!真是了不起啊!数年不见果真有长进!不枉五岁那年父亲将你送去中皇山向刀圣学艺。此刻居然语气铿锵,立场坚定,真不愧是刀圣的好徒弟啊!”
这番挖苦戳到软肋,雪梅怒从心起:“我希望你能就事论事不要扯出父亲!”
云霄长袖一挥,爽快道:“好!我就跟你就事论事!速将金雪令交出来!”雪梅也气不过,任性道:“哼~要交早交了,干嘛等到现在。你的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识过,有本事何必再来问我要?又何必低三下四去向辽国借兵。”
“你——!”云霄气得发抖:“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雪梅也知道怄气解决不了问题,声音转柔:“哥,咱不打仗不好吗?爹当初将金银雪令分别交与你我二人,也正是希望我们能仅以自保,不想我们去扩张领土入侵他邦啊!”
云霄背过身去:“哼,你懂什么!爹是想让你我长大后合力护族,永离苦海!你自小在中原长大,怎知雪岭之寒!我族人整日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饱受地冻天寒的苦楚!又有谁来设身处地替我们想想?”雪梅沉默了,云霄转过身来接着说道:“你虽说师承汉人,可身体里仍旧流淌着我雪族的血液!不可忘本,不可置族人福祉于不顾啊!”
见雪梅低头不语,云霄声音低沉,略带哭腔:“娘亲体质孱弱,天生畏寒。生你的时候正好赶上雪岭冰季……她不久便病逝了!你可知道雪岭惯例,在雪季、冰季是不准生孩子的,但娘却不忍心将你……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天生血热!而你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服了天池红莲,虽说幼年记忆模糊,但这一切的一切那么刻骨铭心难道你都忘了吗!”
听到这里,雪梅胸口起伏,泪流满面,云霄暗自欣喜,顺势言道:“娘亲她为了你牺牲了自己,在那时我就暗暗发誓,有生之年定要让雪岭族人不再受这地冻天寒之苦!只有南迁宋土,我别无选择!如果你认为我这么做有错,那只能怪父亲偏心,把你送到中原白享了十几年的福!”
“够了!”雪梅不忍再听下去,哭喊道:“我不要你再提起父亲!你以为我就好过吗?你以为父亲真的是为我好吗?他将我送给师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那时虽然年幼,可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这孩子是个不祥之物,我雪岭族人天生体寒,而此女却生来血热,她娘亲便是因为这个送了命,我不能再留她!”
“……无论如何,父亲还是把金雪令传给了你。”云霄拍了拍雪梅的肩膀,安慰道:“雪岭母系为尊,毕竟你为公主……娘生前也是掌管金雪令的。”
仿佛多年的酸楚一瞬间涌上心头,雪梅泪水不止,一泻千里,哭喊道:“谁稀罕什么金雪令!不是为每年去云岭给娘上香,我才懒得回来!我告诉你,我恨死了这个地方!我宁愿一辈子离开,再也不回来!”言罢欲冲出帐外,云霄立喝:“站住!金雪令能调动族中亲军,岂能儿戏!又岂能掌在外人之手?!将令牌交出来,你便可随意去留。”
“凭什么!”金雪令是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雪梅据理力争。云霄叹了口气,冷冷道:“若不是父亲授意,娘怎么敢轻率传给你,如今长兄在此,怎轮到你接管雪族亲军!”雪梅抹去泪水,朗声道:“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哥了!我要带着令牌离开,永远不再回雪岭!”
云霄长啸一声:“呵呵,倒是很快把哥哥给抛却了,若不是还念点兄妹旧情,我还跟你废什么话呀!寅蝠——”
只听阴暗处传来“嘿嘿嘿”的声音,又是那个恐怖的笑声,雪梅心中顿时寒意乍起,那声音如此刺耳,她记忆犹新,就是在翠屏山上那晚——
雪梅一个激灵,目光凌厉,恨恨道:“你就是——那晚打伤阿寒的人!”那黑衣客阴气逼人,轻轻冷笑,半天吐出几个字:“哼哼~我说不是,你相信吗?”雪梅怒不可遏,只听咣的一声,金刀飞起,一招云横秦岭直逼黑衣人:“混蛋!今天我要杀了你为阿寒报仇!”
谁知那人竟轻飘飘的躲过,速度惊人,乃至雪梅根本没看清对方招数。云霄阴笑一声:“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想跟寅蝠过招?哼哼~雪梅,你也太小觑为兄黑翼门的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