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从太子府邸回去之后,时刻感到心力交瘁,身体不适,于是便在府中静养。柳如烟更是每日不离他左右,为他送水送饭。他一生饱经忧患,这样被人伺候的日子属实不多。他心中感念柳如烟对他的温情,因而对她也比往日温存了许多。
如此静养了三五天,府中来了一名太子侍卫,他给岳凌传话道:“岳校尉,太子殿下命我给你带来一封书信,里面有你需要的消息。”
岳凌躬身谢道:“劳烦将军转告太子殿下,岳凌感激不尽,此恩容当后报!”
那侍卫离开后,岳凌打开了书信,只见信中写道:
“见字如晤,闻君身体抱恙,甚觉惋惜,校尉乃国之栋梁,当保重身体,不负国望。经多方探查,江大将军一行已落于河北窦建德之手,现吾弟世民正与洛阳王世充交战,河北窦建德不日也将与我大唐军交战,如此恐于江大将军等人有碍,请速往洛阳相助吾弟世民,也可相机救援江大将军等人。”
岳凌读过信后,便与孟清冲商议。孟清冲言道:“太子既如此说,想必是得到了情报。只是窦建德素来与我等并无仇怨,与我等也素不相识,怎会派人前来加害?其中必然另有缘故。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唐军东征又需人手,不如我们就先到洛阳去见李世民,一来助他攻城,二来也可打听莹雪等人的下落。”
“师父言之有理,那我们便即刻动身。”
“你身体吃得消吗?”一旁的柳如烟担忧道。
“顾不上这许多了,我们得立刻出发。”
这日夜间,三人宿于荒野之中。孟清冲在一旁的树下卧倒,不一会儿便已睡着。岳凌和柳如烟则是坐在火堆旁边烤火。柳如烟神情凝重,迟疑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岳凌看着她的眼睛,言道:“什么事?说吧。”
“其实,当初用匕首刺江莹雪,以及后来成为郭哲航的人质,我都是和空无锋商议好的。”
岳凌惊道:“你说什么?”
“那日在长安城外,我本要杀郭冰玉为茗珊报仇,却被空无锋拦下,他决定助我报仇。于是才有了蒲州城外我刺伤江莹雪的那一幕。后来,你将我救回城中养伤,那空无锋夤夜找到了我,说什么葛庆丰不守信义,他已经批评过了,这次前来是要我和他前去,同时干掉郭哲航和江莹雪。他还说,能够干掉郭哲航的只有我,而能够让郭哲航现身的唯一方式,就是让郭哲航抓住我,然后让你前来救我。这样我既能看看你对我心意如何,同时又能让你手刃郭哲航。与此同时,只要将你调开,江莹雪这一边无人护卫,他就可以帮我除掉江莹雪。我那时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信了他的话,决定跟他走。然后他把我交到了郭哲航的手里,自己则去筹备其他的计划。想来后面发生的这一切,全都是空无锋的计策。”
岳凌心中暗道:想不到,出卖我的人竟然会是如烟。若非她与空无锋联手,又何来眼前的这些祸患?
他神情渐转严厉,胸中怒气暗生,本要说些话来狠狠地批评她,但当他看到柳如烟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顿时浮现出许茗珊那可爱的笑容来。他内心几乎崩溃,伤痛之意竟是大过了愤怒之情,于是缓缓说道:“你,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郭哲航十恶不赦,空无锋居心险恶,这二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怎能帮助敌人来对付自己人呢?现下他们掌控在空无锋或者是那窦建德手里,生死不知,你明知我心里最为关怀那些人,可你为什么还要把郭哲航、空无锋的邪恶接续过来来害他们呢?你怎会相信他们的话?”
柳如烟一时脸色惨白,但胸中积怨又生,故而反驳道:“我是是非不分,错信恶人,可你呢?你什么时候体会关心过我的感受?你最为关怀那些人?你最关怀的不过是江莹雪罢了。如此说来,你还不如我坦诚!”
岳凌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充满了愤恨,丝毫没有可爱亦或者是善解人意的意味所在。他心中一阵清明,一阵混沌,但他终于还是喃喃地说了一句:“不,你不是珊儿,你不是!”
至此,他伤心已极,再不多做言语,独自提了剑,带了包裹,上马而去。
柳如烟见他于瞬间弃自己如敝履,心中更是苦楚,便将头埋在怀中独自个儿哭了起来。
“如烟姑娘,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善恶有时确实难明,但人心自在。人世间本就有太多事无解,何必常怀仇恨与怨怼?放下则天地更宽,心地更清。”
柳如烟停止了哭泣,只见一旁的孟清冲坐于当地,微笑着看向她。然后接着言道:“你能坦诚地向凌儿说出那些话,足见你善心未泯。我了解过你的身世,确是凄苦异常。可在这乱世之中,人皆如浮萍一般,又有谁不是凄苦异常呢?所以,只有用正确的信念维持自己的本心,才能真正与善恶之际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柳如烟听过他的言语,一时之间忽感觉心亮体明,于是便站起身来,躬身言道:“如烟无知,还请先生教我!”
“你坐下,容我好好与你谈谈!”
蒲州城中某客店,两名身穿黑斗篷的人相对而坐。门外有一人也身穿黑斗篷,并用面罩遮住了脸。
屋内的其中一人言道:“他怎么还不来?若时间长了被人发现,可是要出大问题。”另一人言道:“殿下何必忧心?想必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李建成身着便衣,带了一名护卫走入客店。二人便将他迎入小屋之中。
李建成笑道:“三弟在我面前,就不必在穿着套头的斗篷了吧!”
那两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自然都将头套取下,却是李元吉和空无锋。
“三弟你可真是好手段,用打猎贪玩这一手段骗过了父皇,故意丢了并州,来让李世民与刘武周交兵,借机来削弱他的势力,我说的对也不对?”
“哼,其实空先生早就投入我的麾下,那岳凌大婚之时,我就派他去刺杀李世民,没想到竟然被岳凌阻碍了。后来在高摭城,我命人在李世民喝的梨花酿里下了及康粉,本意就是要他重病一场,然后死在薛举手里,没想到竟会再次失败!”
“怪不得那李世民曾来我府中探视,原来是怀疑我在害他。我还请他喝了梨花酿,看来你是故意要将杀他的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啊!”
李元吉心中一动,但他面不改色道:“你我兄弟,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就不打紧了吧?”
“你上次交给王珪的情报很重要,既然窦建德将要和王世充合兵一路,那你就把手中的人交到窦建德那里,以此来制衡岳凌和李世民。我已经用书信引岳凌过去了,这一次,定要除掉李世民这个祸患。你我兄弟自是一心,没错吧?”
李元吉言道:“自是如此,自是如此!”
“你现在立刻赶回洛阳,就隐伏在李世民周围,探听动向。我估计窦建德如果出兵,必走虎牢关。在这里,你相机而动,这一次我把暗卫交付于你,你带他们潜入军营,一旦情况有变,就立刻干掉李世民。我的暗卫明天就能在蒲州城集结,就让空无锋先生带他们过去,你今晚动身,不要让李世民瞧出破绽!”
“我明白,那我先行回去!”
李元吉走后,李建成笑着言道:
“空先生好手段啊!能看出来,我这三弟还是很信任你的,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与刘武周来往的书信交付于我?”
空无锋言道:“我是担心三殿下一时不慎,铸成大错。事实证明,他与刘武周来往,让我大唐丢失了很大一块土地。”
李建成的神色忽转严厉,言道:“你本就是辅佐元吉的,但却在这种时候出卖他,把他的破绽亮给我看,一旦我把这些书信交给陛下,那我这三弟岂不是要彻底失势?你让我抓住元吉的把柄,在辅佐他的同时又心向于我、同我联手,难道不是想挑拨我们兄弟相争?你是何居心?”
空无锋连忙下跪道:“太子殿下,在下决计没有此等想法,除了担心三殿下以外,在下也是相信太子殿下您仁德宽厚,一定能正确处理此事。您也看到了,如今三殿下与您相联手,情意更笃,区区在下哪里敢挑拨您与其他殿下们之间的关系呢?在下万死不敢做出如此悖逆之事,在下所做,皆是为了大唐,望殿下明察!”
李建成笑着将他扶起,言道:“卿何必如此紧张?本宫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既然你为了我大唐如此尽心竭力,你在我三弟那里就更要严守规矩,同时把他的一举一动汇报于我。你要注意,我才是日后的天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我跟你多说吧?该对谁尽忠,也不用我多说吧?”
空无锋凛然言道:“在下愿为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这就好!随我去见暗卫。”
二人刚一出来,空无锋便指着那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对李建成低声耳语了一番。李建成笑道:“你这事办的漂亮,看起来现在我们又多了一份助力。”
却说此时的窦建德大军已经来到荥阳,并且即将向虎牢关进军。就在这时,一名暗卫求见窦建德,并且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他。这名暗卫带了十几名部下,把捆绑着的江莹雪、郭冰玉、许玲睿和悟须大师交到了窦建德手里。
原来那日岳凌和齐云走后,李元吉便命空无锋带着自己的暗卫偷偷下手,以“贝酥苦毒”迷晕了这四人。这毒无色无味且毒性极强,饶是悟须大师功力深厚却也难逃毒手。四人被抓以后,空无锋将消息告知了李建成,李建成这才给自己的三弟写了封信,威胁他与自己合作,但却并未把空无锋的身份揭露出来。这兄弟二人商议过后,便决定将这四人交到窦建德这里来,以便引岳凌和李世民与窦建德相互争斗。
窦建德帐下二人见到江莹雪、悟须大师的面孔,便对窦建德言道:“这二人确是雪山派掌门江莹雪和少林派掌门人悟须,信上所写倒是不假。”
这二人正是徐瑞峰和麦振子。二人自在山谷中被岳凌掌力吓跑之后,便投奔了窦建德,成为他营中幕僚。后来窦建德实力日渐增强,平定河北,有与大唐分庭抗礼之势,也有这二人的功劳,窦建德自然将这二人倚为心腹。此次窦建德接到王世充的急报,又有中书舍人刘斌以“唇亡齿寒”之理劝谏,因而前来相助王世充,以维持北方地区的三足鼎立之势。这二人向来是窦建德的前锋将军兼护卫,自然也要随行,却不意在此处又见到了老对手。
徐瑞峰来到江莹雪旁边,拿下她口中的黑布,笑道:“江掌门,你究竟还是落入了我们手中。”
江莹雪恨恨地言道:“徐瑞峰,本来你是我母亲的哥哥,我应当尊你一声‘舅舅’,可你所行之事,果真是为江湖所不齿!你等着吧!岳凌和雪山派是不会放过你的!”
徐瑞峰用力地扇了江莹雪一巴掌,骂道:“臭娘们,被抓了嘴还不饶人。我告诉你,早晚我要让你雪山派万劫不复,让岳凌那小子死在我的手里!”
窦建德挥了挥手道:“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徐瑞峰言道:“大王,依我之见,我们有了这些人质,在攻打虎牢关时就会顺利许多。那李世民是岳凌的义弟,那岳凌则是与这几人关系非同寻常,若把他们押往阵前,必能扰乱唐军视线,动摇其坚守的决心。”
窦建德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却说岳凌独自一骑行进了许久,只觉得心神俱疲。他一面伤感于柳如烟与邪派之人结交,一面又在担心江莹雪等人的安危。他体内的毒也在缓慢上行,让他周身各处疼痛难耐。
他虽心中忧伤,却也不敢耽误,一路上仍是快马加鞭,直奔洛阳。过了一两天,他已经来到洛阳地界。只见洛阳城周边硝烟滚滚,不少破损的战甲兵器散落于当路,战事之惨烈可见一斑。
当他独行到一处树林之时,忽然有一队兵马飞驰而来,领头的将军见岳凌身穿一袭白袍,腰间别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甚是可疑,便盘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处作甚?”
岳凌答道:“在下逃难至此,见此地战火纷飞,正欲离开。不知将军是哪支军队的?”
“我们是窦王麾下的部队。”
岳凌心中暗道:原来是窦建德的军士,我若随他潜入军营,正好能打听莹雪他们的下落。于是他便拱手言道:“原来将军便是窦王的麾下,失敬失敬!我此番来到洛阳,便是钦慕窦王的风采,想要北上去投奔窦王。如今在这里见到将军,真是巧合得紧!”
“哼,就你这么个病恹恹的样子,到我们军营中能干嘛?”
“别的不会干,倒也能为军士们生个火、做个饭什么的,当个伙夫就行。这战乱年代,混口饭吃而已。”
岳凌从口袋里拿出两文钱,放在那将军手中,低声道:“一点心意,请将军笑纳。”那将军见此情形,便笑道:“那行吧!看你倒是挺聪明的,跟我走吧!”
岳凌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随着那支骑兵向北而行,不久便来到了窦建德的军营之中。那领头的将军将他领到伙房,向管事的张老汉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那张老汉倒是个和蔼之人,见岳凌病恹恹的,便言道:“小伙子,我看你脸色苍白,是得了什么病吗?”
岳凌笑道:“倒是无事。老人家,你看这伙房里需要我干什么?”
张老汉言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也就是为士兵提供一日三餐。但你可不要小看这活计,这十几万军队每天的吃食可是个大数目,咱们这一片就要负责三个营区近一万八千多人的吃食。当然,既然负责吃食,日常采购总是需要的。我老了,走不动那远路,以后这采购的活儿就得你来做了。咱们这伙房一共就这十个人,这活儿确实累,你这身体欠佳,老头子担心你吃不消啊!”
岳凌言道:“感谢老人家关心,不过,像您这样的岁数,应该在家里安度晚年才是,怎么会在这伙房干活呢?”
“唉!在这种年代,哪还能安度晚年?我有个儿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估计跟你差不多大。五六年前,他被人抓去充了军,现在仍然是下落不明。去年,又有当兵的到我们家里抓壮丁,我们家里就剩我和我老伴,那自然是抓我了。我到了这兵营里,就负责管理伙房这一块的事儿。这仗,也不知道啥年月才能打完了。”
岳凌心下不由得感慨:各路诸侯相互攻伐,争名逐利,苦的却是这些普通老百姓啊!
张老汉又和岳凌聊了一阵儿,便要他去十里外的蔬菜地里采摘一些新鲜蔬菜回来。岳凌背了菜筐,走出伙房,便立刻在军营里探查起来,以搜寻到江莹雪等人的踪迹。
当他来到一处帐篷附近时,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座帐篷中有人走了出来,那人身穿深蓝色上衣,体型肥大,头上没有头发,还留着戒疤,似乎是个和尚,再仔细一看,才认出那人竟然便是徐瑞峰!
岳凌暗道:他竟然也在这里!
于是他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只见徐瑞峰独自一人来到一处帐篷,那帐篷外有两名兵士把守,里面显然关押着什么人。岳凌心中一动:说不定帐篷里的便是莹雪他们。
为了避免暴露,岳凌没有上前察看,只是躲在不远处观察着营帐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徐瑞峰右臂夹着被绑缚的郭冰玉,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郭冰玉身中“贝酥苦毒”,再加上本就年龄尚幼,力气尚小,被徐瑞峰抓着竟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岳凌见郭冰玉眼中含泪,又想到此人便是玷污许茗珊之人,心中更是愤恨,便紧跟在他身后,等到合适的时机便立刻将他除掉。
徐瑞峰挟着郭冰玉,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帐篷,顺手将郭冰玉扔了进去。然后他招呼了两名兵士过来,然后言道:“我知道你们每天行军打仗很累,里面那个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吧!”
那两名兵士淫猥地笑道:“谢谢徐将军!谢谢徐将军!”
言罢,徐瑞峰便独自离去。
那两名兵士向左右一望,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一起钻进了帐篷。
岳凌心知不妙,便以极快的身法钻入了那帐篷之中,那两名兵士刚刚解开郭冰玉身上的绳索,正要脱掉她的衣服,不意身后突然有人闯入,还没等他们问询,岳凌便挥动凌云剑,一剑便击中了那二人的咽喉。两名兵士哼都没哼一声,立时毙命。
岳凌来到郭冰玉身边,将她扶起,安慰道:“冰玉,没事了,岳叔父来救你了!”郭冰玉哭着说道:“岳叔父你可来了!你可来了!”
岳凌轻轻地按住她的嘴,言道:“轻声,千万不可被人发现了行踪。你娘他们都在那间帐篷之中吗?”
“是的。徐瑞峰适才出言侮辱我娘,还强行把我带了出来。”
“好,我去探查一下,你就在这间帐篷里,不要乱动,知道吗?”
“岳叔父你能带着我吗?我怕!”
“你现在能走路吗?”
“我们都中了毒,浑身都没有力气。”
“那这样,叔父先去看看你娘他们的情况,一会儿就过来。”
岳凌从死去的两名官兵身上扒下两套衣服,对郭冰玉言道:“你把这衣服换上,我去去就来。”
岳凌从帐篷中出来,只见那关押江莹雪三人的帐篷前仍然站着两人,附近还有五六名士兵在巡逻,如果贸然动手,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应付不来。他微微一思索,计上心来。
他来到那关押犯人的帐篷前,两名兵士立时便阻住了他的去路,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岳凌指着左边那名兵士,言道:“徐将军让你跟我过去一趟。”那名兵士问道:“徐将军没说是什么事?”岳凌笑道:“将军叫咱们过去,谁知道是什么事?”那名兵士也未疑心,便对另一名兵士说道:“那你看着,我过去看看!”
岳凌领着那兵士来到了郭冰玉所在的那间帐篷,然后说道:“将军就在里面,咱们进去看看。”于是二人一同进帐,那兵士刚一进帐,就发现情形不对,地上死了两个人,还坐着一个身穿兵衣的小姑娘,哪里有徐瑞峰的踪影?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岳凌就迅速出剑,将那兵士杀死。
郭冰玉今日亲见岳凌连杀三人,饶是她出身于武林之家,也不由得感到害怕。她颤巍巍地言道:“岳叔父,你,你不会还要杀人吧?”
岳凌见她害怕,只好温言安慰道:“冰玉你记住,在这混乱的世道,如果你不能自卫,不去杀死要害你的人,那你就逃不脱被人杀的命运。为了生存,有的时候即使明知杀人不好,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明白吗?”
郭冰玉见他殷切教导,容貌神色仿佛像自己的父亲一般。她想到自己的父亲卑鄙无耻,害人无数,而岳凌却三番两次地相救于自己和娘亲,心下的感佩之情,当真是无以言表。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救你娘他们!”
岳凌又回转到那兵士把守的帐篷前,那兵士见他去而复返,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岳凌笑道:“嗐,别提了,你记不记得刚才徐将军抓走那小妞?要我说,还是个没长开的娃娃,将军把我俩叫去,说我们打仗太辛苦了,不如跟那小妞玩玩。那小妞哪禁得住我们俩人呢?我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先回来了,那老兄还在那边的帐篷里意犹未尽呢!”
那兵士见岳凌说得传神,不由得笑道:“徐将军可真善解人意,不过为啥就叫你俩去,不叫我呢?”岳凌笑道:“你可真会说笑!就那个小妞禁得住三个人?要我说,我们俩去了吃的都是徐将军的回锅肉。不过你也够笨的,里面就有俩如花似玉的娘们儿,你咋不把握机会呢?”
“那是犯人,没有将军命令我敢随便动么?”
“我跟你说,将军都说了,没有明令禁止我们,只要保证犯人活着就行。你玩玩又不会耽误什么!走,我陪你进去,今天好好爽一爽。里面那俩不比刚才那小妮子强?”
那兵士被岳凌说得心动了,于是他二人便一同进到帐篷之中。岳凌一进帐篷,便看到江莹雪、许玲睿和悟须大师三人被绳索绑缚,瘫软地躺在地上。
许玲睿见两名兵士走入,又惊又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兵士还在笑嘻嘻地准备靠近许玲睿、江莹雪二人,不料他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剧痛,却是岳凌在他身后迅速出剑,在他后颈处斩了一剑,那兵士缓缓转过身来,岳凌又是一剑,直击其咽喉,将其杀死。
岳凌来到这三人身旁,轻声道:“莹雪、玲睿姐、大师,我来救你们了!”
江莹雪、许玲睿见是岳凌,都是惊喜异常。只有悟须大师叹道:“岳居士虽然来得及时,但如何能把我们三人带出,况且冰玉被徐瑞峰带走,目前生死不知。”
“大师放心,我已救下冰玉,眼前的问题主要是你们中了贝酥苦毒,难以行走。”
悟须大师笑道:“老衲已成为方外之人,生死于老衲而言,早已看淡,岳居士此番只需救出这两位姑娘和冰玉,便足够了!这‘贝酥苦毒’我等虽无解药,但老衲可以将这两位姑娘身上的毒,转移到我身上来。”
“不行,大师,你一旦转移她们身上的毒素,相当于体内就有三倍的‘贝酥苦毒’,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
悟须大师言道:“岳居士务必听老衲之言,现下你孤身一人闯入敌营,一旦被发现,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能救一个是一个,快,不要再犹豫了!”
岳凌情知悟须大师所言非虚,便言道:“我答应大师,只是大师您此时全无功力,要如何传毒呢?”
悟须笑道:“借岳居士功力一用!”只见他用左手大拇指抵住岳凌的左手手背,食指、中指轻轻地扣住他的左手手心,岳凌体内的真气便缓缓地输入悟须体内,紧接着,他便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抵在江莹雪和许玲睿的右手手心。二女身上的毒便渐渐地向悟须身上传来。
岳凌虽有些担忧此番运转真气会导致自己毒发身亡,但为了救江莹雪和许玲睿,他自是无惧死亡,所以便隐瞒了自己身中烟寒苦流毒的事实。
岳凌此刻更担忧的,是万一被敌人发现了该如何抵挡。他们此时运功排毒,真气相通,一旦受到外力冲撞,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便问悟须道:“大师,我们此番祛毒需要多久?”
悟须缓缓言道:“两位姑娘身上的‘贝酥苦毒’药性极强,恐怕需要半个时辰!”
“大师务必要快!”岳凌心中已经忧急到了极点。
过不多时,徐瑞峰再一次来到这帐篷附近,忽然看见自己安排驻守的两名兵士不见了,他心中大疑,便立时走进帐篷之中,忽然见到这四人正在传功,便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岳凌心中一惊,但随之又恢复淡然,言道:“徐瑞峰,还认得我吗?”
徐瑞峰惊道:“岳凌,居然是你!”
徐瑞峰乍见岳凌,想到当年自己被岳凌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心中自然感到一阵害怕,但当他发现这四人在传功祛毒的时候,便立刻放松下来,笑着言道:“你们在祛毒呀!那就让我来帮帮你们吧!”于是他横推出一掌,向着岳凌打了过来。
岳凌见情势危急,更不多想,右掌一记“流水游龙”便打了出去。这股掌力异常刚猛,徐瑞峰哪里接得住?他先是避开这股掌力,紧接着又击出一掌。岳凌牵动身体,右脚一踢,与徐瑞峰的右掌相撞,徐瑞峰立时向后退出三步。
徐瑞峰大怒,便喊道:“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紧接着便有三五名士兵走了进来,岳凌更不多想,使出“雪舞风散神功”,数指弹出,那几名士兵身上便留下了雪花印记,并且当场毙命。
徐瑞峰怒道:“再进来几个!你们几个,去把麦振子将军叫过来!”帐篷外面又进来三五个士兵,岳凌继续使出雪舞风散神功,那三五个人再一次被岳凌干掉。说来倒也是巧合,如果岳凌四人不是在帐篷之中,而是在户外,这一群兵士自然可以从四面八方对他们加以围攻,就算这些人不是岳凌对手,也必然可以对付悟须、江莹雪、许玲睿三人。但由于他们身处帐篷中,不仅前来攻击的人数受到限制,而且攻击的方向也受到了限制。
徐瑞峰微微一思索,笑道:“杀不了你们,也要烧死你们!”他退出帐篷,命令道:“取火把来,把这帐篷点燃,我要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岳凌言道:“大师,为今之计,我只有击碎这帐篷了!”于是他更不多想,运起掌力,一记“矫若惊龙”猛然击出,这帐篷顿时四散开来,布蓬、支架散落一地。
徐瑞峰笑道:“不要以为你们击碎了帐篷就安然无恙了,弓箭手,给我瞄准他们放箭!”
悟须言道:“凌儿,成败在此一举了!宏移神功!”
岳凌知道,江许二女身上的毒的药性太强,只有用宏移神功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把毒转移过来,但如果在刚才缓慢转移的情况下,凭借悟须的深厚功力,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可一旦运起宏移神功,那么悟须就再无生还的可能。
岳凌眼中含泪,但也无法阻止悟须,只能配合他给二女祛毒。宏移神功一经运起,不过十几秒钟,二女身上的毒素便向奔涌的泉水一般涌入了悟须体内,毒素立时侵入悟须的五脏六腑,他顿时颓然倒地。而江许二人的功力,也立时恢复如常。
就在这时,弓箭手已经向这四人射出了十余支箭,江莹雪功力已复,更不留情,立时击出一掌“鸾凤和鸣”,却是凤舞昆仑掌中内力最为刚猛的一招,那数十只箭均被击落,数十名弓箭手也被击倒在地。
一旁的岳凌忽然感觉心肺间一阵剧痛,昏晕在地。许玲睿见他昏晕过去,立刻上前扶住,焦急地问道:“凌弟,你怎么了?”江莹雪见岳凌昏晕过去,也是焦急万分,便立刻说道:“快扶他走,我来掩护!”言罢她便又是一掌有凤来仪,击倒数人,开出一条道路,正欲一路向前而去。忽然,身后一人喊道:“江莹雪,你看这是谁?还不乖乖受缚?”
江莹雪向后一望,却是麦振子带着两名士兵,押着郭冰玉立于一旁。江莹雪见自己的女儿落在敌人手中,如何不肝肠寸断?但她瞥见一旁的岳凌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当下又怎顾得上许多,便开口言道:“冰玉,娘今日救你不得,他日必当杀了这群奸贼替你报仇。玲睿,我们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徐瑞峰和麦振子同时运起轻功,出掌自上而下地向江莹雪击来。此时的江莹雪功力已复,对付眼前二人自是不在话下,只见她双腿交错,凝神运功,一记“凤冠霞帔”向前击出,那二人与江莹雪的掌力相抵,一时之间三人竟战成平手。但这一招“凤冠霞帔”本就是掌力逐步加深,后续的功力一层层地再加强,那二人如何抵受得住,江莹雪用力向前一推,这二人立时便被击退,向后倒退了数十步,方才站定,但二人均觉心肺翻涌,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江莹雪本意就是在这一招之间战退二人,以便让他们无法继续纠缠。于是她背起岳凌,对许玲睿言道:“走!”这二人纵起轻功,早将徐瑞峰、麦振子这一干人甩在身后。
徐瑞峰和麦振子坐在地上稍稍调息后,才渐渐好转过来。麦振子言道:“这该死的江莹雪,没想到武功已经到了这般境界。瑞峰兄,我们不追吗?”
徐瑞峰言道:“她女儿尚且在我们手里,你还怕她会跑远么?看看那老头死了没?”一名兵士探了探悟须的鼻息,言道:“此人确实已死。”
“把这老头尸体挂在我军阵营之前,就说这就是跟着唐军的下场。”
“瑞峰兄此计甚妙,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还可以引岳凌、江莹雪前来,真是一箭双雕啊!”
“哼,早晚我要岳凌和江莹雪的好看!”
却说江莹雪、许玲睿二人带着岳凌逃出生天,来到洛阳城附近的一片丛林之中。许玲睿言道:“莹雪,歇一会儿吧,我估计敌人暂时应该追不上来了。”
江莹雪将岳凌的身子平放在地上,只见他脸色苍白,脸颊处还有黑晕生出。她心中一阵惊疑,便为他把了把脉,然后言道:“玲睿,他早就中毒了,现在他体内有一种毒正在沿着血脉直攻心肺,而且这种毒素还不可逆,他恐怕挺不过明日正午了。”
许玲睿痛心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本来他如果不为我们祛毒,不动用真气,以他现在的功力,足以抵抗这毒素半月之久,可现在,唉!”
江莹雪自责地看着岳凌紧闭的双眼,言道:“凌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不顾自己性命地来救我们?”
“他是为了自己的爱人,为了心中的大义!”
江莹雪眼中含泪,望着岳凌的脸,轻声言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你爱得这么辛苦!我也不会让你爱得这么辛苦!”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滴落下来,正好滴落在岳凌的脸上,也恰在此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许玲睿喜道:“凌弟他醒了!”
“凌哥哥你怎么样?”江莹雪半是哭着,半是微笑着问他。
岳凌微微笑道:“莹雪,我没事,你不要哭。”他缓缓抬起右臂,用手为江莹雪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又言道:“不要哭,我,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江莹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听你的,不哭了!”
“真好!”
岳凌环顾四周,不见悟须和郭冰玉踪迹,便问道:“悟须大师和冰玉呢?”
“你好好休息,我们会救出他们的!”许玲睿在一旁安慰道。
“我要去救他们。”岳凌刚一说完这句话,就再度昏迷过去。
二女都是心上一惊,江莹雪又给他把了把脉,这才松了口气,言道:“他只是一时激动,昏过去了。”
“他这一生饱经忧患,难道这次真的就无法善终了么?”
“或许不一定!”只听身后一人这样说道。
二女向后一望,却是孟清冲和柳如烟二人双骑,来到近处。
江许二人都躬身行礼道:“见过孟老前辈!”
孟清冲言道:“二位姑娘得救,真是太好了。凌儿这毒确实无药可解,但是医理讲相生相克,水烟苦柳之毒与此毒毒性相近,却反而有抑制作用。若能把水烟苦柳之毒融入到凌儿身体中,便可抑制他体内‘烟寒苦流毒’的发作。此法以毒制毒,实是凶险到了极处,而且凌儿体内的这两大毒素将终身无法化解。这种疗法虽然能延长他的寿命,却无法从根本上治愈他的病。”
江莹雪言道:“能在这世间多活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孟老前辈,我同意这种疗法!只是要到哪里去找水烟苦柳之毒呢?”
“这毒本是从雪山苦草中提炼而来,因此凌儿只需服下这雪山苦草便可,从他体内烟寒苦流毒的毒性来看,他至少得服下两株雪山苦草才能压制住体内的毒性。雪山苦草只有昆仑雪山上才有。”
江莹雪言道:“既然这苦草只有昆仑雪山上才有,便由我带他前去。孟老前辈,冰玉还在徐瑞峰、麦振子的手里,还劳烦您帮我救救我的女儿!”
“自当效力,你放心带着凌儿去便是。”
柳如烟拱手对着江莹雪言道:“江掌门,日前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计较我过去对你的无礼。也请你照顾好岳凌。”
江莹雪拱手言道:“往事如烟,如烟姑娘不必再有挂怀!一切皆是误会。”
众人话别之后,岳江二人便同乘一骑,直奔昆仑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