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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云压城(中)

唐易传 子易君 4553 2024-11-11 16:32

  月黑风高,乌云密布。

  塞外古道旁,旌旗招展,星火点点,洋洋洒洒围成了一个足有一万之众的圆阵。可惜月亮藏在云里,不然借着月光定能看得清中军大旗上的几个鎏金大字——阿尔真织。

  围的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周朝老将杨叶。

  自昨夜中计出城起,杨叶已被困胡人军中一日一夜。带出来的一百精兵,如今只剩三人一马。

  三卒围在的卢马周围,与马上的杨叶老将军互为依托,站在数不清的尸体堆成的小山上,等待着胡人下一波的冲击。

  盔甲上沾满了鲜血,那是胡人的。

  腰间宝刀早已卷刃,那是劈碎了太多胡人的骨头留下的。

  喘息声很细,那是为了争取尽可能久的休息时间故意隐藏的。

  终于,胡人又一次发动了冲锋,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杨叶手中长枪如龙腾虎跃,游走于众多胡人的手腕、丹田、喉管等要害之间,早已不似初时的大开大合。

  剩余的三名周兵早已精疲力竭,一刀砍下去,被人一手握住刀刃;一枪刺下去,只在敌人皮甲上留下一道白点。接着这两人一人被刀子捅进了胸膛,一人被削掉一条臂膀。

  但无一例外地,都紧紧抱住了敌人,用牙齿,狠狠地咬向了敌人的咽喉。

  在两名胡人惨叫的同时,这两名周兵也被乱刀砍死。

  一阵短暂的金兵交鸣声后,小山又高了一层。

  老将军杨叶的胸脯开始不住地起伏,身后唯一的周兵也开始大口的喘气,但胡人的下一波冲击却迟迟未到。

  “哈哈哈哈哈”中军帅台上,一个头顶深灰色狼头帽的胡人仰天大笑道:“杨叶老儿!三十年前你追得我抛家弃子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杨老将军未发一声,眼中两道寒光射向帅台,对上了深灰色狼头帽的胡人的眼光。

  那胡人浑身打了个冷颤,身形微微一斜,不着痕迹地错开了杨叶的目光,又道“杨将军,你我好歹也算相识三十余年,如今你油尽灯枯,我倒也想给你一条活路。你或是你身后的小兄弟若是能投降我军,我替你向大可汗求情,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那胡人说得挺像回事,其实两人打了三十年的交道,早知对方是什么秉性,自知杨叶绝不会投降。之所以这么说,还是想羞辱一番多年的老对手。

  杨叶把双目一闭,胡子一吹,胸甲裂缝又渗出了一丝鲜血“阿尔真织!我杨叶此生,生为大周人,死为大周魂!我二人也绝不会做出背叛大周的事!”

  “你好歹是一朝名将,怎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大周的猪狗,听到胡人二字尚且要吠上两声明志,而你还不如我大周的猪狗吗!休要再让我听到此番言语,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誓与将军共存亡!”杨老将军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呐喊。

  帅台上说话那胡人正是阿尔真织,听完此言顿时气急败坏,“你一败军之将,也不过是呈口舌之利罢了!看我生擒了你,绑在三军阵前,兵临禹京城之时,看你是否还能口出狂言!”

  “哈哈哈哈!”杨叶老将军突然大笑,“想我泱泱大周,人才济济,死了我一个杨叶,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杨叶!你想要兵临我禹京,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这一句可真是戳到了阿尔真织的痛处,戳到了胡人的痛处。众所周知,北胡几乎处处效仿周朝,为的就是使北胡国富民强。

  可国家的根本在于人,在于百姓,大周朝之所以占据中原数百年,靠的便是百姓安康,人心所向,因此才能人才济济,数百年来良相名将从不间断。而北胡地处荒原,靠游牧为生,人心思迁,即便也曾着力教化百姓,也是收效甚微,迄今为止只出了阿尔真织一位帅才。

  杨叶老将军字字诛心,硬是把阿尔真织给逼得一口闷气郁结于心,不得疏散。

  突然胡人军中有一人三步并两步窜上了帅台,指向南方火光缭乱处道:“将军且看,有两伍周兵自南面杀来,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定夺。”

  此时阿尔真织心中正是烦闷之极,心道:我北胡将士竟然这般没有主见,两伍周兵也要向我请示么!刚要发怒,顺势朝南一望,顿时瞪圆了眼。

  只见南方灯火缭乱处,隐约可见一少年将军,身率十八骑兵如一把利刃一般插入一万胡兵之中,势如破竹,直向中军杀来!

  “好!”阿尔真织爆喝一声,弄得身后一众将领摸不着头脑,“我北胡若能有此等少年英雄,就是有人拿三万精兵来换,我亦不答应!”

  阿尔真织身后一将抱拳道“大将军若有爱才之心,何不借此良机,将其招揽?”

  阿尔真织心中早有此意,身后这句话更是被搔到痒处,可依然满面愁容“我朝与周朝交恶日久,只怕此人不会轻易为我北胡所用啊。”

  不待先前那位将军答话,身后另一将军拱手道“大将军多虑了,我看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模样,正是贪图享受的年纪。若是将其擒之,诱以重利,在金钱、权势、美人面前,又有谁能够不动心呢?”

  阿尔真织顿时心中大快“好!传令下去,放他们进来,能生擒此少年将军者,为此次南下首功!”

  “是!”众将齐声应道,纷纷下了帅台。

  北风急,旌旗卷。不消多时,那少年将军已然突入了胡人中军。

  北胡中军向左右散开,从中杀出一员大将,直奔少年将军而来:“我苏勒骨不杀无名之辈!来将速速报上姓名!”。

  少年将军尚未看清来将模样,眼前已多了一把斩马刀。少年将军勒紧缰绳,躲过一刀。两马错开,少年将军背枪一刺,那名胡将将已然落马,被后面赶来的十八黑骑捅成了马蜂窝。

  少年将军来势不减,再往帅台杀去。一眨眼,前方又有一将杀来,手提一柄板斧,头上插着三根野鸡毛,一脸横肉,浓眉大眼。

  来人下令周围胡兵退下,向少年将军喝道:“来将可留下姓名?”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山,赵子成!”

  这话顶着北风已然落入了杨叶老将军的耳朵里。杨叶老将军猛地睁开双眼,顿时气血翻涌,不能自己。

  常山……姓赵……莫不是赵家枪的后人!

  那少年将军正是北上运粮的赵子成。在不久前安顿好那名少女后,却从林叔叔那里听到杨将军兵败狼居胥关的消息。此时正被阿尔狗贼围困在十里外的官道上。于是赵子成便带领十八骑一起换上俘来的胡马,一路向北杀去。

  北胡军刚刚大胜,歼灭了周兵十万余人,哪里还会料到会有剩下的周兵前来驰援?便被赵子成等人一路杀来,锐不可当。再加上阿尔真织下令,放人进来,因此赵子成等人这才能直穿胡人中军。

  却说赵子成话音没落,人已至胡将身前。一枪突出,被胡将堪堪挡下。那胡将格不开长枪,索性板斧一错,腰身一拧,向赵子成后心劈去。赵子成弯腰避过,双马已然错开。

  赵子成心知不可恋战,便策马往北突去。而他身后的十八骑像风一样扫过那名胡将,带走了他的性命,追赵子成去了。

  突然一将从北面杀出,一将从东面杀出,一将从西面杀出,喊杀声震天,扑向赵子成。

  赵子成一紧缰绳,胯下白马嘶鸣,一跃而起。北面那员胡将顿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扑面而来,连忙勒马躲过赵子成手中的银枪,却不知那是虚招,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尸首已然分离。

  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双眼圆睁,褐色的瞳孔中尚倒映着“青釭”二字。

  十八黑骑挡下东西二将,众人继续向北杀去。

  一十九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有惊无险地冲进了包围杨叶老将军的包围圈。

  赵子成率先杀出:“杨将军!我是常山北上运粮的赵子成,特领运粮队一十八骑前来接应,快随我来,此番定能带您杀将出去!”

  杨叶老将军望向赵子成,面露欣慰之色:“好!后生可畏!”待身后步兵上马,杨叶老将军策马向赵子成奔去。

  “老匹夫哪里走!”突然从东面传来一声爆喝,一将杀来,眨眼睛已到了杨叶身前。

  赵子成飞马赶来,接过这员胡将,“杨将军,这十八黑骑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你快跟他们走,我稍后赶上你们!”

  来将面目狰狞,手持一把圆月弯刀,与赵子成斗在一处,电光石火间已交手了三招。

  突然又从西面杀出两将,直奔杨叶而来,又从东面杀来两将,直奔赵子成而来。

  杨叶老将军双目闪出两道寒光,接下一员胡将,另一将被十八骑挡住。而赵子成一人独站三将,仍然不落下风。

  赵子成刚挡下一刀,左侧蛇矛已至,枪杆一斜,将一刀一矛一齐拦下。突然右侧一狼牙棒砸来,赵子成大喝一声,将一刀一矛撞向右侧狼牙棒,顿时火星四溅。

  可这样一来赵子成胯下白马却吃罪不住,前足一软,倒在了地上。赵子成大吃一惊,连忙翻滚至右侧胡马之下,抽出腰间宝剑“咔嚓”一声,砍断胡马前腿,闪身跳出战圈。

  那胡将未能及时反映过来,摔倒在地,被赵子成一枪刺穿了咽喉。

  同时杨叶老将军望见赵子成凶险万分,草草虚晃一枪,便拖枪回马相救,身后胡将自是紧追不舍。待奔至赵子成战圈前,杨叶老将军突然往后一仰,抡圆了长枪划断了身后胡将的锁骨。

  待杀入赵子成战圈,杨叶老将军已是胸膛剧烈起伏,却面不改色,暗自咽下一口鲜血。

  那同在马背上的兵卒与杨老将军浴血一整个日夜,自是对大将军的情况了如指掌,又听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自知再这样下去大将军再也不会有杀出去的机会。

  他随即咬紧了牙关,一手扶着身前巍峨如山的大将军,纵身扑向一员胡将:“快带大将军走!”

  不等话音落地,已被胡将一刀贯穿了小腹。

  “快走……”他握紧胡将的长刀,挤出了这辈子最后的声音。

  胡将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的刀,生了根。

  杨叶花白长髯直打颤,却只扭头对赵子成吼了两个字:“上马!”

  赵子成心中悲痛万分,却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得飞身上马,牵起缰绳,直往南面奔去。

  “想从我手下逃走,可没……”另一员胡将说道一半,也皱起了眉头。

  他手中的蛇矛,也生了根。

  “撒手!”他大喝一声,用力一抖,蛇矛仍在那人手里,纹丝不动。

  那人双目圆瞪,脸上满是血和泪。

  那破碎的铠甲,开始沾满血和成的泥。

  那具身体,被刀和矛不断撕扯。

  肠子流了出来,白骨也露了出来。

  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撒开。

  “不能让他们跑了!”阿尔真织怒吼着发出命令。

  可事与愿违,赵子成硬是领着一十八名黑骑左冲右突,离中军越来越远。

  “弓弩手!上弓弩手!”阿尔真织已然语无伦次。

  “大……大将军,弓弩手此时正被两翼包裹……调动不便……”

  阿尔真织闻言长出了口气,缓缓合上了双眼。

  “松手吧,杨将军已经安全了。”

  在场的胡人没人知道自己的大将军是在跟谁讲话,只是那双周朝人的手,缓缓松开了兵刃。

  至于那个周朝人究竟是死是活,没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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