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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立春

岁二十四 王尘莫及 5469 2024-11-11 16:33

  春冬移律吕,天地换星霜。

  间泮游鱼跃,和风待柳芳。

  早梅迎雨水,残雪怯朝阳。

  万物含新意,同欢圣日长。

  洛阳,官道,立春,风和日暖。

  官道边长长的旗杆上有个大大的“茶”字随着微风轻轻拂动,茶肆不大,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十几条板凳和两张八仙桌,但是这对于在官道上匆匆赶路的人来说已是十分难得,有地歇脚,喝壶热茶,吃点茶点或干粮,已足够解乏,所以此时的茶肆已是人满为患,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忙得手忙脚乱。

  这时一位俊眉朗目的少年阔步走来,一身黑色劲装的外面是一袭黑色长袍,腰悬明玉,左手上拿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黑刀。

  少年踏入茶肆,发现已无座位,也不介意,寻了个人少之处,席地而坐,小二看到又来了客人,肩上的白毛巾赶紧取下,看似是正要去和少年打招呼,手中的软毛巾却突然甩的笔直如棍,如刀似剑的直取少年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人未到,风先至,少年却似未卜先知,虽并未起身,左手黑刀却闪电抬起,轻巧的一个刀花在接触“毛巾”的瞬间已把风势人力化解,“毛巾”也被缠在了黑刀外,犹如一个白色的刀鞘。

  “好功夫”,店小二率先开口,面上稍有愠色,毕竟自己出其不意的必杀一击被躲过,还是轻巧的躲过,心里还是有些恼火。

  “领教了”,少年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缓缓说道,“下山前师傅特意嘱咐了,洛阳三杀,白刀银笔与双枪,夺魂索命见阎王。”

  小二哈哈大笑,“既然你知道有可能是我们还敢进来,小小年纪也算的上是胆色无双,我们兄弟几人也想知道那把黑刀的传人能有他师傅当年几分风采,能不能再现当年黑刀让武林闻风丧胆的壮举。”

  店小二一直在说,身形未曾有丝毫移动,但是他旁边一直在喝茶的中年文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银色毛笔,未见作势,银笔已奔向少年眉心,手握银笔的宽大袖子不见一丝抖动,也不见风声,但是压迫感更胜店小二的一击。

  少年身子未动,右手两指突然分开,“唰”的一声,技高人胆大的以双指之力夹住了奔向眉心的银笔,这种判断这份眼力实属让人惊叹。

  中年文士也愣了下,二人合力的这两招已毙过数位高手,今天竟被对手用这样的手法避开实属第一次。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张八仙桌上官兵模样的彪形大汉大喝一声“接枪”,两条长枪已如银龙般刺来,简单干脆,毫无花哨,但气势力道枪技已臻巅峰。

  少年这次眼神变了,奈何左手在招架店小二,右手夹着银笔,虽看似占着上风,但其实只要手中劲道稍减,定会被趁虚而入,看似已身处死局之中,可是就在枪即将刺入身体的时候,少年左膝抬起,点到刀鞘,古朴的黑刀已犹如闪电般的出鞘,少年头一歪,咬住刀柄,刀身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尽出,堪堪挡住了银龙般的双枪。

  “好”,官兵模样的汉子喝了一声彩,手里的双枪不再进攻,而且左右一抖,已化开店小二和文士的攻势,同时双枪回撤,立于身体左右,接着道“小子,不打了,我们愿赌服输,你师傅和我们的打赌他胜了”

  少年已从地上站起,有些不解的问“下山前师傅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提防三位,他说曾和几位结过仇怨,但他叮嘱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要我定全力出手,但是却不能下死手。”

  “哈哈”,大汉再次笑出声,“你师傅真是糊涂了,我们和你师傅哪有什么仇怨,要说可以勉强算的上的,也就是当年我们兄弟三人联手始终差你师傅一筹,在风云榜上始终低他一名,但是这么多年我们又比过数次,早就不是争强斗狠了,算得上是亦师亦友”

  “老三,你错了”,中年文士开口了,“他师傅那是越老越精,他和我们打赌让他徒弟代表他接我们一次出手,如果我们赢了他就宣告天下我们比他厉害,而我们输了的话就需要答应他徒弟一个要求,这种情况下他笃定我们并不会真下杀手,而他这么嘱咐,自然是想让他徒弟全力以赴,还有一点他们门派心法的奇特之处是遇到危机时身体极限会突破,我没看错的话刚才这小子也就是二品中上的实力,如今已是二品巅峰,算的上是一石二鸟了。”

  “比武比智,都甘拜下风”店小二也拱了拱手道“再打下去你还是会败,但我们三人的一次联手偷袭你可以抵住,足以在江湖之上难逢敌手了,我们答应你师傅出手一次,我们三个老家伙自然也不会三人合力还纠缠你百招,所以特意设了这个局,没想到还是没把你困住,说吧愿赌服输,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答应”

  少年黑刀入鞘,恭敬的拱了拱手道“三位前辈,在下只有一个要求”。

  中年文士和官兵模样的双枪客也凑了过来,很好奇他这么快就提出的要求会是什么。

  少年躬身给三位都施了一礼,诚恳道“我的要求就是给三位都施一礼,三位前辈不能拒绝。”

  “好小子”双枪客率先出声,“你既然知道我们,自然也知道金银财帛,武功秘籍之类的对我们来说都易如反掌,你竟然只是让我们不拒绝你施礼,这真是让我有些自惭形秽,看样子我们和你师傅都老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以后的江湖该由你们这一代来书写了。”说完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小二和文士虽未出声,但眼中也难掩赞赏之色,随着双枪客扬长而去,远远的传来中年文士的声音“莫说少年非英雄,翩翩公子世上行,望守本心立天地,乾坤撼动破苍穹。”

  少年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再次躬身施礼,心里在想的是不愧是当年和师傅一争高下的前辈高人,守信重诺,洒脱豪爽。

  这时突然传来呜呜的声音,同时从柜台底下滚出来一人,皮肤黝黑,身子瘦弱,只穿着一身短衫短裤,四肢被一条麻绳绑住了,嘴里还被塞了东西,不用说这肯定才是货真价实的店小二,外衣外裤自然也是被刚才的假店小二“借”去了。

  少年赶忙过去俯身帮店小二解开麻绳,掏出嘴里的东西,歉意地道“老哥受苦了,多有得罪。”

  店小二虽然并未受伤,看样子却吓得不轻,战战兢兢的站起,苦笑道“在此谢过少侠,少侠稍候片刻,我这便去准备茶点。”

  片刻之后,店小二用托盘端来了一壶热茶,还有几个刚出炉的胡饼,面脆油香,虽然色泽和味道肯定是比不了洛阳城里老字号的顺兴坊胡饼,但在这官道上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胡饼,足以让人大快朵颐。

  少年谢过接下托盘,又是席地而坐,两口胡饼,一口热茶,吃的也是不亦乐乎,转眼之间两个胡饼已下肚。

  这时店小二凑了过来,小心的问道“少侠还有何吩咐?”

  少年展颜一笑“吩咐不敢……当”,这个当字刚出口,突然感觉不妙,竟如喝醉一般的面色发红,身体也丝毫不受控制,手中的黑刀好像重于千钧,再也抬不起来。

  店小二眯着眼,得逞的笑了,说道“胡饼里加了我秘制的春之醉,哪怕你只吃一小口也能让你如俎上鱼肉,何况你已吃下整整一个。”

  少年愕然,眼神中满是不解。

  店小二这边得意的笑出了声“哈哈,我知道你不明白,凭你的本事肯定也在为我松绑的时候感受到我没有一丝真气,而且在吃第一个胡饼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加了小心的,但第一个确实只是胡饼,什么都没放,我只在第二个胡饼上放了春之醉,而那时正是你精气神最松懈的时候。”

  “当然你肯定也很好奇为何我手无缚鸡之力,来,你看好”,店小二猛然拍了一下小腹,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大变,眼神变的锐利如刀,气息变的悠远绵长,拳如铁锤臂似鞭,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出内家拳高手的姿态。

  “春之醉加上真气化虚的伪装,隐忍多时的时机把握,你实在也败的不冤,念你刚才对上洛阳三杀的那几招也算精彩,我也就不想让你不明不白的,但我这人素来喜欢手到擒来,能少费一份力气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就是可惜了这一手却要来对付一个小孩子。”

  少年勃然大怒,左手拼命拄着黑刀想站起来,但力气却丝毫用不出来,身子重重倒下,黑刀也脱手落地。

  店小二再次一笑“我的独门春之醉,顾名思义春之醉,醉一春,要是这么简单就能破解,我是无论如何都活不到现在的,而我现在可以送你上路了。”

  店小二双拳握起,一个拳法的精妙招式—落风锤,自上而下,双拳挟着一股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而至。

  当真如泰山压顶,少年自知已难以抵抗,双眼一闭,不再挣扎。

  “且慢”,一声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到人到,声到人至,这份轻功已是臻于化境。

  少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喜出望外的喊到“师傅”,随即又低下了头,有些不敢正视。

  “峰儿别怕,师傅来了”,来人转身对少年柔声安慰道,此人和少年几乎同样的打扮,劲装长袍,腰间也悬着黑刀,眉目间还和少年有几分相似,不同之处是此人鬓角间已是多了数条青丝,这时他已回过身来的对着店小二厉声道“你竟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杀手!”

  店小二收住拳势,冷哼一声,“我对他下杀手,自然是因为他是你的徒弟,或许准确的说是你的儿子,那他自然就和我扯上关系了,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来人长叹一声,目光中似乎也暗淡了一下“确实,我还是小瞧它了,我还以为我隐居十几年能让它放弃执念的。”

  “那是不可能的,你违抗了它的命令,再过多少年也不会给你自由,况且我们其实一直是知道你在哪的,一是觉得你当年确实也出了不少力,为它做了不少事,杀了不少该杀之人,一把刀搅的武林血雨腥风,这也正是我们所想看到的,二是你当年突然销声匿迹,肯定是有缘由的,这我们一直没有想通,今天看到这个少年我想我已明白了,也时候做个了断了,你说是吧,雨水。”

  “雨水”两字一出口,中年刀客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两个字表面上只是一个节气的名字,但在他心里的意义肯定不止如此。

  “立春三绝,雨水一刀,只知雨水,未晓立春,这只是当年我们两人的一句玩笑话,看样子今天要来试一试了,对吧,立春兄。”中年刀客看起来是下了决心似的,右手已握住黑刀的刀柄。

  “店小二”听到立春两字的时候心神也是一震,神情开始凝重,不敢怠慢,双拳开始蓄力,这次是十段锦的顶天立地,瞬间完成吐浊纳清通经达络,排山倒海之力顷刻已出。

  拳势不快,但是排山倒海之力已将中年刀客身前的所有方向都笼盖了,拳风过处,桌椅化为齑粉,茶肆中的众人知道厉害,都远远躲开,“店小二”心里也是深知刀客的厉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拳力先把刀客的出刀方向封住,让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刀客眉头一蹙,自然也是识得这招的算计,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他一退,对方进,气势此消彼长,到时候恐怕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他只有一往无前,他的刀已多年未见天日,但那把刀曾让江湖暗无天日,他右手不见动作,已然抽刀在手,脚下也有了变化,踏着方位虚空砍出,边走边砍,越砍越快,一个呼吸之间已砍出八刀,但是出刀时丝毫不见刚才少年出刀时睥睨天下的气势,这八刀如泥牛入海般融入了拳风中。

  可是那边的店小二知道这几刀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因为他感受到了漫天的刀势已无形的袭来,他大喊了一声“好一招银瓶乍破水浆迸,看来你这些年来境界又上升了,但我这些年也没有停在原地,来,看我的先天拳。”

  说完拳风一变,霸道的拳势转为润物细无声,三十七势先天拳已依次展开,无声无象,应物自然,四两拨千斤,抬手间漫天的刀势已化作无形。

  中年刀客看出不妙,再次右脚踏出,刀光闪动,这次是连攻十刀,出刀时还是于无声处听惊雷,近身时银瓶乍破水将迸,把这一招所挟的刀势已蓄至巅峰,这一次刀势炸的更近,就在店小二的头顶爆发,但是店小二看上去依然不为所动,先天拳还是圆润如意,开合鼓荡间已化开这十刀的锐势,同时化开的还有黑刀的刀身,百炼成钢的古朴黑刀竟开始寸寸断裂,不多时已是仅剩刀柄和寸于的刀身。

  店小二这次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拳势不减,黑刀已断,再无威胁,这回他的目标就只有刀客一个了,表情也随之变得狰狞“立春时节立春杀,雨水未到无雨水,哈哈”

  先天拳无声无象的拳势已划开刀客长袍,他的腹部已被拳势所伤,鲜血慢慢渗出,然后是左手,伤口几可见骨,但刀客握刀的右手还是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他在等,他还要再攻一次,以鲜血和性命为赌注,不成功则成仁。

  白光一闪,黑刀再出,这次的出刀快如奔雷,那寸余的刀身所攻之处正是先天拳两式中间那微乎其微的停滞之处,而这是他付出鲜血的代价找到的突破之处。

  黑刀精准的插入了停滞之处,这凝结毕生功力的一刀终于也突破了先天拳的第二十八势,黑刀也是第一次突袭到店小二胸前,但是却无法再进一步,因为手中的黑刀那寸余的刀身已化为齑粉,最后的十公分再无寸进。

  店小二心里也给自己捏把汗,但凡刀再多个寸许,他可就在劫难逃了,“可惜呀,可惜”店小二大笑,笑声中最后那小半截刀柄都化为铁屑,笑声中拳风继续上前,刀客胸前皮肤已绽开,但店小二的笑声却戛然而止,拳也无力的垂下,死不瞑目的双眼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刀客的右手已插入了店小二的胸膛,那四指并拢的右手更像一把无坚不摧的“黑刀”。

  刀客把手从店小二的尸身中抽出,扯下破烂的黑袍缠在渗血的腰间,向着那边瘫坐的少年沉吟道“峰儿,你先不要问了,师傅带你回家,自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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