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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是人非人

冷锋凛月 飞鸟漪 3705 2024-11-11 16:34

  风吹木叶,木叶潇潇。

  月光下躺着一具尸体。

  金玉溪。

  他的伤口很轻,就正如冷月栖本不愿取他的命。

  然而剑除非不见日月,不然就连冷月栖也无法控制。

  金玉溪的眸子仍未闭合,他死得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不到自己师徒二人,竟都死在同一对父子剑下。

  这是巧合,抑还是天意?

  平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同门来不及把刀回鞘,就已恨不得四脚逃走而去。

  他不但死得毫无价值,连尸体也可能要被鸟兽争食个寸肤无存。

  乌云叹气道:“你要找人报仇,却不知将有几人因你而死?”

  冷月栖脸若止水,冷冷道:“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命是可以改变的,可就看你有没这本事。

  “你不觉一路来,仿佛都有人在留意我们,监视我们?”

  乌云目光中带有疑问,好像他真不知此事一样。

  冷月栖道:“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

  “只有我!”

  冷月栖本无雨无晴的脸上,已突然浮起一片嫣红。

  这是种奇特的变化。

  这种变化掺和了他的不屑,自负。

  也可说是一种毫不在乎的表示。

  “嗯,是只有你,这么说我是被你连累了。”

  “我没有逼你。”

  “那我可以走了?”

  冷月栖已背对着乌云:“是。”

  “我真可以走了?”

  “走是能走,可不能白走。”

  乌云真走了。

  他当然不能白走。

  至少他已留下了雪未残的线索。

  天下之大,还没有冷月栖找不到的地方。

  当然,倘若线索是虚假的话,冷月栖也有信心再把乌云给挖出来。

  不过若真那样,他对乌云的态度就不会像如今这么相安无事了。

  他最恨别人骗他。

  所以他也从不骗人。

  1

  冷月俯视大地,俨如至高无上的帝王。

  半山。

  半山一角。

  云雾缭绕中,犹如天上仙境。

  这是冷月栖必经之路。

  可后山却并无路。

  悬崖峭壁,怪石嶙峋,飞鸟也绝难逾越。

  雪未残既隐居在如此险要之地,自然是不愿别人去打扰他。

  这儿虽闲人莫近,可他自然是能如履平地。

  他能走,冷月栖更能走。

  然而冷月栖却不想冒险。

  他虽不怕险途,可还是宁肯选择白天。

  他绝不可在见到仇人前受到一丝伤害。

  若然那样他的力量就会有所折扣。

  他要以最巅峰的姿态面对仇敌。

  而绝不能让对方捕捉到半分瘕疵。

  高手对决,半分瘕疵足能致命。

  所以冷月栖决定停步。

  半山云若轻纱,在缥缈轻纱中,檐瓦隐现。

  晚风习习,却拂不动云雾,掀不开薄縠。

  风声中已有钟声悠悠传来,犹自天籁。

  晚钟。

  钟声所在,若非僧所,即为道居。

  山门已开。

  一个眉目端正,却长得十分敦厚的小道童正在迎客松下。

  他向来人躬身打了个稽首,嗫嚅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师有请居士。”

  他念这两句客套话已很为老练,显然经常出门待人,也见过不少远客。

  可今夜这位神色肃穆的男子,却委实令他有些忐忑不安。

  对方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森然之气,是小道童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冷月栖只点了点头。

  清秋已锁的院中,却没有一片落叶。

  这儿不比别处,习惯于早睡早起的道人们,是绝不允许满地污垢的。

  月色似乎不能倾泻而入,它仿佛已被云纱隔绝在外,就像道家隔绝红尘一样。

  清静无为,逍遥自在,这又是种多么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一心向往恬淡自然的道人们,就真能够已六根皆净了么?

  “家师正在做晚课,就不便来滋扰居士了,万望见谅。”

  小道童不但样子老实,说话的语声也老实巴交。

  冷月栖又点了点头。

  窗前有烛。

  可孤零零的烛光,把冷月栖的影子孤伶伶倒映在墙上,尤更寂寞。

  一个人是很难忍耐得了寂寞,尤其是长久到看不见尽头的寂寞。

  冷月栖绝非圣人,他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坚持。

  长久的坚持。

  坚持寂寞。

  他发觉这几年来他的剑法已日进千里,无坚不摧,无敌不伏。

  这也许也正是他甘于寂寞的原故。

  剑亦能为伴。

  可人剑侍久,人是否也如剑般,已变得真正无情?

  若此一但占据心灵,是否就已无法扭转?

  冷月栖正想坐下,头脑却忽泛起一股酸麻,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方才一战的确令冷月栖有了后遗症。

  对一个长年为了练剑而忽略了身体的人而言,更为难免。

  这也是冷月栖不愿夜涉深山之故。

  3

  烟波袅袅,旖旎万千。

  这情景当然极之迷人,令见者留连忘返。

  而谁也不曾想到,一个人此刻也正留连忘返得很。

  他几乎已忘记了所有。

  包括他自己。

  那双有如已溢出血来的眸子,如痴似醉,又如狼似虎。

  这竟是那个看似老实的小道士。

  他离开冷月栖后,不禁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个人。

  那人给他的一个眼神,恰似一颗尘世中抛来的姻缘石,令他久已如明镜般的心湖,霎时若沸水翻腾。

  人再老实,毕竟也只是人。

  是人总有犯错之时。

  月色更淡,淡得使这看上去更如凌霄深处。

  仙人纵超凡出世,难道就没有一时风流?

  灯火暖昧,灯火中的人更暖昧。

  如玉如缎的胴体,胜似出水芙蓉,如梦如幻的时刻,更若雾里看花。

  而雾里看花,最为诱人。

  在水气蒸发的迷雾中,熏衣架下的香气更为浓郁。

  香气、美人、欲望,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如此使人神往。

  灯火掩灭,暗芳犹在。

  人已去矣,小道童仍痴痴伫立。

  他仿佛已不知哪为天上,哪为人间,也不晓得已过了多少年华。

  他已完全沉浸其中,犹似观棋不知已百载的烂柯人。

  人犹回味,却不知芬芳已近。

  小道童一回头,已不由又醉了。

  他已如沐春风,在万花中彻底沉沦。

  当灯火又一次熄灭时,姗姗春宵已然款款而至。

  时虽迟,却毕竟来了。

  谁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院中树木的阴影处,早已有着一双若夜猫子的眸子。

  他不由轻吁一口气,人已转眼没入更深的黑暗。

  4

  月已看不见。

  影影绰绰的院间,夜澜人静。

  人若在其中,更觉阴森,亦更觉孤独苍凉。

  冷月栖尚未入眠,亦无法入眠。

  虽无千里共婵娟的长久人,他心中辗转反侧的滋味也很不好过。

  无论表里,他突都变得有些虚弱。

  方才的眩晕的确没有完全消失。

  他本已白晢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得多。

  他的唇也已因眩晕而尤为干燥。

  剑仍在旁。

  乌黑而窄长的剑。

  剑逾三尺,似他的守护者,更似他心灵中的守护者。

  然而,因剑而造成他个人的不幸,这究竟值不值得呢?

  冷月栖本躺在榻上,此刻他忽已跃起。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烛前的剑有若秋波涟涟,却是谁也未曾见到过的锋芒。

  他手持剑把,另一只手掌的食拇两指已用力抚过剑锋。

  他眼神复杂异常。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剑锋拭掉血渍灰尘,使其更无坚不摧?

  抑或是在洗涤剑带给人的罪恶,还是人附予剑的杀戳?

  不过,终于还是有人见到了冷月栖的剑。

  看见的人并非别人,正是小道童。

  他捧着托盆,盆中一壶清茶,敲响了对方的门。

  “进来!”

  随着这一低喝,小道童却差点连人带盆栽倒。

  只因他见到了剑光。

  杀人无数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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