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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山外的城

冷锋凛月 飞鸟漪 2686 2024-11-11 16:34

  飞雪如稠,密胜稠人,也密如离愁。

  游子本有根,可冷月栖的根却似已模糊得几乎看不见,更摸不着。

  无根的游子本应已无离愁,可往事历历在目,却依然如千丝万缕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本无离愁,人却更愁。

  只可惜现在无酒,无法举杯痛销,但尽管有酒,冷月栖也不是喝酒的人。

  漫天皑皑,如飞叶散絮,无论世间有多么丑陋恶心的嘴脸,都已在冰雪下。

  死人也一样。

  纵是傲击长空的雄鹰,死后也同样埋骨其中,待冰消雪融时,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仿佛从来就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

  死人跟鹰,令子薰衣又想起了那个从临渊阁来的人。

  此时的他,只怕也正已在雪下,永远也感觉不到温暖,纵到春暖花开之时,也不过已是花下的一滩烂泥。

  天虽已是雪的世界,可没有一瓣能落到子薰衣头上。

  在情人依偎时,她亦不妨披霜而行,跟对方一同感受这浪漫如画般的诗意甜美。

  可在她此刻的掌中,却握着一纸轻伞,轻得真犹如白纸,她人也如变成了纸人,一伞一人,似已淹没在雪间。

  她当然没有如此弱不禁风,美人虽多像吹弹可破般易碎,然而却不是指她,她也绝非这种人。

  冷月栖离她不远,却没有伞,他也根本不需要。

  无论如何肆虐成性的酷雪,也绝不能把他的决心化掉。

  他跟她,当然不是闲情逸致的游山赏雪,他们是要去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也许比雪更冷,比冬还凛——刺人咽喉的剑锋,当然比冬雪更刺骨冰凉,当它刺入你的身体时,你的人跟血都会顷刻凝固,奇寒侵肌略肤,如冰般炸裂,生命也会随之消失殆尽。

  又有哪一种寒冷,比生命消失更让人冷入骨髓,渗彻心扉?

  可由一个美人陪着去那么一个地方,的确也古今少见——更何况她还不是他的知己红颜,什么都不是,连仇人也不是。

  子薰衣几乎要了冷月栖的命,可他却并不怨她,因为他还活着,若他已死了,也更已不必多说。

  沉闷的气氛总是会令人压抑,所以子薰衣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怨我?”

  她虽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语气却显得太过冷淡了些。

  冷月栖没有反应,眼神也毫无变化,只远远看向远方,远远的,远方是希望还是噩梦?

  “你为什么看上去总像个死人,难道已知必死,所以生无可恋?”

  言虽有刺,冷月栖却终于还是说道:“我本就是个死人。”

  无家之人,也实同死人无疑。

  “可你知不知道,你剑上的长穗已变了颜色?”

  冷月栖无语。

  “所以……”子薰衣斜瞟着他,“我若不想你死,你便不能死,绝不。”

  冷月栖沉默半响,才道:“无论什么样的剑穗,剑都是杀人的剑。”

  他瞧了对方一眼,接道:“可我却绝不是为谁而活的。”

  他眼神冰冷,言辞犀利,谁都看出他绝非儿戏。

  子薰衣目光数变,最终才轻叹了口气:“我早就该晓得,冷月栖是个对谁都不会付出的实心大萝卜,谁若想剖开他的真心都难上加难。”

  冷月栖道:“你若杀了我,岂非就可以了?”

  他的脚步已加快,似已不想听她的回复。

  子薰衣却在身后提高了声音:“你不肯为活人付出,却甘愿为了个死去多年的人卖命劳碌,难道就真觉很好很痛快么?”

  话未尽时,冷月栖的人已在她眼前,等话一说完,冷月栖的眼色已如利箭,一箭穿心,穿子薰衣的心。

  “你又回来了?“

  “对,”冷月栖脸沉若山塌,一字字道,“回来杀你……”

  子薰衣目光黯然:“谁若阻止你复仇,你就要谁死。”

  “谁若言行对她不敬,谁就得死!”

  她当然是他的母亲,若无她,又哪来的他?

  冷月栖掌已握剑,人却转身。

  “既然如此,你的剑为何不出,难道还在等什么?”

  朔烈的北风中,冷月栖的声音已远远传来:“等你的路到了尽头……”

  等这条路到尽头时,不但子薰衣也许会死,连冷月栖自己的路也未必能继续走下去……

  城市,这是座城市。

  只不过若与长安、开封等名都相比,它也许连个大一些的小镇也及不上。

  可这的确是个城市,寒山城。

  寒山城就在这儿,这也是真正的寒山城。

  寒山自然有城,城却非在寒山上,而在寒山北。

  山北有平原,城就在平原上。

  雪未残也在城中。

  他替凤仙鸣完成最后的心愿后,就到了此地。

  城里是不容外人出入的,可他当然例外。

  只因多年来,能成为寒山城主贵宾的人实在极少,而雪未残无疑是其中最突出的佼中翘楚。

  无论声望武功,他都已超出他人太多太多,多得连他自己都已数不清。

  雪仍在下,仿佛没有停息的意思。

  雪既未残,人自然也未醉。

  他的酒量向来不浅,只是长年的退隐,使他也几乎忘了酒是何滋味。

  今天的他,掌中又已有酒,好酒。

  用来招待他的酒,当然绝非劣品。

  斗笠客没有跟他同席,他一人一几,独酌自饮。

  “大战在即,雪兄竟还能细斟怡然,我当望尘莫及。”

  雪未残盯着杯中酒,突道:“你虽跟我非深交,可却是二十年来我最觉值得交的人。”

  “是吗?”

  “而你却已比我更有胜算,也更不在乎。”

  “哦?”

  雪未残看向他,目中似已存愠色:“所以,你不该叫南云雀以他之剑,移祸江东。”

  南云雀,蓝衣人,也是斗笠客绝不拦阻的人。

  斗笠客只淡淡道:“雪兄以为我做得不妥。”

  “自是不妥。”

  斗笠客缓缓一笑:“可冷月栖能等到那一天么?”

  雪未残沉思良久,才面无表情道:“我不过一死,可他的日子,却必比我难熬万倍。”

  “这就对了,莫说他未必会赢,纵退一万步来说,他手刃大仇之日,就已是其无边人祸的开始。”

  “听说他剑上已有血。”

  “是有血,只要剑上有了临渊阁的血,就已无疑是个死人——虽还活着,但却像死了很久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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