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事,总是云诡波谲,而又不可思议。
连最平凡、最习以为常的情况也是如此。
阳光虽亦总算耀眼,可仍不能阻止得了狂风,也抚平不了其带给人的冰冷。
不仅肉体上,还有心灵上的。
天地一片寂寂,偶尔也会从远处传来数声猿鸣雀啼,但那都是很遥远的。
这条孤立在天地间的小道,似一条苍老而沉睡的巨龙,却仿佛在悠悠醒来。
而踏足在它背上的人,最终能够征服它的又是谁?
当巨灵神降世似的“开天盘古”,听到乌云这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辞后,那张可吞牛羊般的大嘴,已快被他抿得连根针都塞不入了。
他像天神俯视众生一样盯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好小子,你知不知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他的结局怎么样?”
“死了?”乌云语气毫不在意。
“不,他没有死。”
说着,“开天盘古”把头拧向韦恃才,眼神嘲弄而冷酷,“他虽没有死,可一千两还是全都拿了出来。”
“如果他腰缠万贯,那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他也绝不会吝惜这九牛一毛。”
“可是……他非但不是什么土财豪绅,而是一条走投无路的野狗而已。”
“开天盘古”笑得不怀好意,韦恃才的脸却已憋得通红。
“他非但欠了我一百两未给,而且最后还只能用人来偿还。”
“人?”乌云这就有些不解。
“对,人,他最心爱的人。”
乌云已瞧见巨人望向韦恃才的表情,也看到了韦恃才自己的表情。
此刻的韦恃才,已完全像一头被调戏得血气喷涌的公牛。
“开天盘古”却仿佛没有看见,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骚胚子还是蛮不错的。”
韦恃才脸已像要溢出血来,他已准备冲上去狠狠给对方一拳。
可在这时,他的肩膀却被人用力一按。
一回头,就已见到了荆独岳,他向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韦恃才突就想到了对方先前所说,升腾的火气顿时如被淋了一瓢凉水。
寒山城主的人,是绝不容随便动的。
他只好像吞了只耗子,作声不得。
谁知,他不想撕破脸皮,别人却不愿就此放过他。
“开天盘古”冷笑道:“我果然没有看走眼,韦恃才果然是个色心重如山,胆子却小如鼠之辈。”
韦恃才虽不敢发作,终究仍是忍不住道:“韦某哪里不是,还请说个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
“开山盘古”不以为然,道:“你色心若不重,就不会去勾引御刀门门主的爱妾,而你胆子若不那么小,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了,如此一来,不但美人在怀,门主之位岂非也已是你的?”
江湖谁都知道,御刀门门主韦傲物无子,日后之位必由其弟韦恃才继承。
奈何不料韦恃才竟等不及坐上门主之位,就受不了兄长爱妾的诱惑,而最后又无决心谋逆,终究落得个仓皇叛逃的下场,他的几个得力助手也被韦傲物一并清理掉了。
如今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不由肠子都悔青了。
“如此说来,这人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难道不是?”
乌云却摇头道:“我却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是决定要硬闭了?”
乌云道:“若有人连死也不怕,那只有如此。”
按理说,除乌云外,这儿所有的人都本应是“开天盘古”的同伴,可直到目前为止,却好像没一人有表示助拳之意。
“开天盘古”看了众人一眼,凶光逐渐大盛,他显然和他这些同伴的关系也不算太好。
不过,荆独岳还是说了句:“要杀这小子,又何须劳驾仁兄的大斧,我帮你料理了他便是。”
“开天盘古”道:“这扇大门是我守的,无论谁要进去,当然是我说了算。”
他看着乌云,扬了扬他的大斧,满面不屑道:“我就站在这儿,看你怎么进去?”
乌云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扭头对柳折絮说道:“我之所以在这,只因冷月栖和慕小姐也到了这,那我想问一句,他们的人呢?”
柳折絮道:“你在问我?”
“是的。”
“你为什么不问其他人,而唯独选中我呢?”
乌云缓缓道:“因为在这么多人中,只有你不太像会说谎。”
“你对我倒挺有自信。”
乌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赌而已。”
“赌什么?”
“赌什么都行。”
“你的勇气可嘉,可却忘了一件事。”
“请讲。”
“你现在的处境。”
乌云目中精光一闪,却没有说话。
他的处境他当然知道。
梧桐深院与寒山城的关系,有如未开始的男女般微妙,又宛若将分未分的恋人一样纠缠。
他乌云既作为前者的部下,当然明白自己已到了一个对生死无法掌控的地方。
是友是敌,非友非敌,全取决于他自己的一举一行。
他可能会以朋友的身份安全离开,也很可能以敌人的名称而丧命在此。
他本没有什么理由要来这身赴险境的。
他只是牵挂着一个名叫慕樱的少女,一个与他在梧桐深院度过了金子般童年的少女。
然而到了此刻,另一个人的命运也已紧紧束缚着他。
冷月栖,这姓名本与乌云毫无关系。
这个男人若没来梧桐深院,慕樱若没有见到他,本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这男人来了,令乌云本有的一丝希望都要掠夺了。
乌云又想起了这人来的那天,主人与自己的那席交谈。
正是在那次谈天中,乌云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
这个秘密,也促使他一定要跟随着冷月栖。
他本想在路上杀了对方,可冷月栖当然绝非一那么轻易就能杀死的人。
所以他在等机会,一直在等。
在那间打尖的小茅屋前,他没想到冷月栖会救他,所以他也在道观里救了他。
因此他错失了一次最好的机会。
这段日子乌云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
如果那个秘密不是真的,他与冷月栖又该是怎样一种关系?
不过乌云最后还是在柳折絮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你所找之人,的确已到了寒山城。”
他们真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