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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命如儿戏

冷锋凛月 飞鸟漪 2835 2024-11-11 16:34

  花香本轻,却已愈浓。

  花香足已醉人,却仍未见花的踪影。

  萧声却反而也遥远起来,悠悠荡荡,似已消逝在天籁之间。

  然而此际,就连黑夜低吼的风声,也忽已听不到了。

  世界上除了慕樱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她的心跳。

  但心跳的声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所以,现在的林子里,已一点响动都已没有。

  她的步子早已止住,可最令人恐惧的是,迎面而来的这个影子,速度虽快,竟也同样没有弄出半分动静。

  落叶在其足下,仿佛根本没有存在。

  只不过,慕樱却绝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脚不沾地的鬼神。

  但她的骇然之意也依旧没有半分减弱。

  既无鬼神,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面这个影子看去虽高大,可身子极轻巧灵活,身法也已快得离谱,离谱得连落叶也不曾惊起。

  若是人,这的确是一个极可怕而了得的高手;若不是人,那这世上能有如此身手的东西,也恐怕仅此一位了。

  若说慕樱的汗毛没有炸起,恐怕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然而,在江湖里飘泊的人,总不能成天只企求捉些小鱼嫩虾,有的时候,遇上利鲨巨鲸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在这一刻,慕樱的心虽仍未能完全镇定,可呼吸已然缓和下来。

  黑影来得犹如一艘开足码力的战舰,冲浪破涛,势不可挡。

  风声虽已没有,可又已让其挟起。

  林木干枯稀落,已无法抵挡月色,月色斑驳如丝,却已穿透落叶之间。

  在影子离慕樱尚有数尺时,本已远在天籁的萧声,突又清晰起来,竟已犹在耳边。

  月色下,一个穿着衣服的人,已清楚地出现在慕樱眼前。

  可她那美如汪洋大海的明眸,却在一瞬间萎缩成了一条小溪。

  不但是小溪,而且还是断流不前,在逐渐等死的死水。

  是什么使她有如此反复迥然的反应呢?

  对方不过只是个人而已,还是个穿着衣服的人。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难道她真碰见了什么让人耸容震惊的怪物?

  月色凄清而迷离,薄雾如穿丝引线。

  这种情景本就已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而这个人,这个穿衣束带的人,虽然姑且还算是个人,可他的脸,他的手……

  这个像人的人,他的脸上和手上,竟密密麻麻长满了黑毛。

  这些毛发,宛如针般扎满了他的身体,就仿佛由头到脚披上了一件黑羊皮,盖得严严实实。

  若说全身披鳞的琴龙鳞为海上的精怪,那眼前这个黑毛人就是山野里的魑魅魍魉了。

  慕樱没有见过琴龙鳞,可真见了,也绝不会像见到这怪人般有这么大的冲击。

  萧声不但清楚,还忽地如尖哨般一下高亢起来,有如一根钉子突然打进了她的耳膜。

  不但耳膜,还有脑袋。

  她忽已觉得脑子一阵抽紧,人也变得僵硬而麻木。

  可祸不单行,就在萧声忽已高亢的同时,那个怪人已霍地两手一扯自己的脑子,然后发出一声嚎叫,旋风般向慕樱一个箭步扑来。

  他的样子似乎十分痛苦,可动作却似因痛苦而变得更为迅猛。

  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一声嚎叫,简直就真已不是个人能发出的。

  慕樱的手早已握着她的短剑,剑长虽不及冷月栖,可仍足有两尺多。

  她已闻到了怪人扑来时,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腥臭之味。

  她已忍不住要呕吐,痛痛快快地呕吐一场。

  但时间已不允许她这样做。

  剑已出手,剑锋虽短,森寒凌厉的光芒仍旧夺目。

  怪人却仿佛如同瞎子,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前扑之势分毫未收,居然迎着剑锋而上,一点也没有害怕被刺伤的恐惧。

  慕樱并非随便就能拨剑杀人的人,这一剑也属无可奈何之举。

  当目睹对方如此悍不畏死的时候,她的心也忙不迭为之一凛。

  不怕死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可像他这种不怕死的却倒是平生初遇。

  眼瞧对方的一只毛茸茸的大手,马上就要被剑锋所断,但怪人仍绝没停手。

  慕樱心中不由暗叹,剑锋已然有所变化。

  不管对方是人是妖,她都不愿太刻意的去伤害于他。

  殊不知她的剑路方一变化,箫声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也随之一变,变得急促狠厉,宛如刀光剑影般的兵戈摩擦厮杀。

  怪人本冲上前送死般的姿态立时也变了。

  他竟变得仿佛武林高手般,手掌一沉,直向对方腋下抓去。

  这一抓非但猛恶异常,而且还隐隐包含了武学上极为精妙的招式。

  慕樱完全没有想到会有此一着,若换了别人,也许已经中招。

  但她毕竟不是别人。

  梧桐院子里的人,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倒下的。

  她的剑虽已变,人却也不闲着。

  一抓之势虽猛,终究还是落了个空。

  但箫声越发激昂汹涌,就仿佛疆场上那永不休歇的战鼓,催促着勇士们只有向前拚死之心,绝无贪生后退之念。

  怪人亦是如此。

  他这一串动作不但更为残忍,也更加灵敏快捷。

  慕樱的人方一掠开,他的人也已蹿至,两手分袭她的后脖天灵。

  不论是哪只手触摸到她,不论被袭击到哪个部位,对慕樱而言,都将是最致命的打击。

  所以此刻的她丝毫不敢怠慢,也不敢迟疑。

  在两道掌风交集之下,一道清丽的白光已飞起。

  血肉之躯,怎能敌利刃缠身?

  这理由按理也该讲得过去的。

  然而慕樱忘却了一件事。

  此处绝非人间寻常地,乃是不测寒山境。

  在这里无论发生如何稀奇古怪,都绝非不可能。

  当剑锋已掠过怪人指间,却似刮过一片岩石时,她的心已倏地往下一沉,沉入九地之下。

  莫非,她的生命就此终结于此?

  寒山城,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她也这样来得无声无息,去得也同样无声无息?

  人之性命,有时简直仿佛儿戏。

  不,有时甚至比儿戏还更要儿戏。

  儿戏得一点也不像话。

  雾已散尽,月还在。

  冷月。

  她不由又想起这个人。

  是人在弥留间,对世上的最后一缕眷念么?

  她不知,谁也不知。

  我也不知。

  雾散云收间,古堡已赫然在目。

  箫声,亦已戛然而止。

  仿佛从未响过。

  既没响过,又何来停止?

  我同样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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