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除了死,剩下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
慕樱虽然伤心,却当然还不愿死。
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土地子对她虽有情意,甚至已不惜替她去抵挡敌人,为她而死。
他却仍不是她能为之而殉情之人。
只因她虽对他有情,却并非爱情。
朋友亲人间的感情也可以能做到不惜以命换命,然而——慕樱却还不能丢掉性命。
她,还要去找人。
一个她自认为值得去寻觅之人。
已紧闭的洞口已无法重启,否则她必然会冲出去,把土地子从敌人手中救出。
她没有懈怠,她已将周遭都仔细搜寻了一遍。
可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有没有重启洞口的机关,她完全一无所知。
慕樱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无可奈何的绝望。
土地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她决不愿再想多一刻钟。
可万一……万一他难免厄运,那自己若还呆在这儿,岂非让其的死变得毫无价值与意义可言?
你说慕樱无情也好,狠心亦罢。
她目前的处境,只有走。
走得愈快愈好。
后路既已被堵死,那只有往前而行,一往无前地向前去。
洞里的光线很黯淡,是她自打进秘道以来,第一次真正领略到的昏暗。
虽还未算得伸手而不见五指,可对一个时时需要光亮的常人来说,已然寸步难行。
火折子的亮度虽不如灯烛般照得长远,却已足够令人看清脚下之路。
卷轴仍被慕樱牢牢握在掌心。
只因她深知,这非但已是土地子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对未卜前途探索中一件必不可缺的筹码。
02
没有多余的岔道。
前方却已不能再走一步。
两块大小宽狭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岩,已把唯一的通道完全塞满。
绝没有多出来的一寸空隙。
时间若再久一些,恐怕连空气亦已完全无法泄入半分。
因为慕樱此刻的呼吸尚算顺畅,可时间一长,就什么也有可能发生。
她秀眉微蹙,银牙紧咬,不由看了看掌中仍死死攥住的卷轴。
03
天空,大海,大陆,是大自然赐予生命栖息的三大宝地。
天上和海底究竟有没有人居住,这仍不得而知。
可广袤辽阔的地下,却的确是人类曾经生存过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也的确有不止一人,在黑沉无边的泥土下,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地道中。
剑虽冰冷而锋利,无情而执着。
一个名剑客在江湖上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恣意纵横,偏又无人可挡。
可在这亘古已存在的黑幕中,大自然构筑的牢笼里,任凭剑如何骄傲驰骋,人如何睥睨众生,依旧会被折磨得无计可施。
而且到了最后,人会连仅存的一点自尊,也很快会彻底消逝。
若真到了那一刻,不管多么彪悍的枭雄,如何桀骜不驯的浪子,也只有一件事可做,也只剩一件事能做。
那就是眼巴巴坐着等死。
冷月栖的人仍很冷静,也没有被逼成疯子。
可他此刻的心中,却已确实有了上述这些想法。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就如瘪了的皮囊般消极之人。
若逃不过死神的主宰,这也无可厚非。
可若还能重见天日,仇恨的死灰,依旧重燃。
恩惠可以轻易忘却,仇恨——尤其是多年已似血液般渗透他躯体的仇恨,是绝不能一句话就放弃得了的。
然而,此时的冷月栖,已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他的路已没有,复仇的路。
本来在偶然发觉了陷阱里还有另一条隐藏的小道时,他的心情是可用绝处逢生来形容的。
他虽不像别人般大喜若狂,可胸中升起的一般喜悦仍是无法避免。
可人算终不如天算。
路虽是有了,却还是到了尽头。
这尽头并非生天,却已为死处。
虽非通往地府的死路,却亦已差不了几多。
两块巨石,仍是两块巨石。
两块近两丈厚的巨石,把路硬生生从中切断。
哪一位武学名家若身临此境,若想凭一人之力、满腔血勇闯出去,简直已是异想天开。
冷月栖的剑虽有如神助,出手骇人听闻。
可他绝非仙人,他没有开石裂土的本事。
纵以一叶碎石的梧桐深院主人来了,他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这两块巨石,已远远超越了武功的范畴。
05
高兀鹫没有走,也没有死。
乌云也没有走,他更不曾倒下。
可他们却已不在草庐前。
乌云虽有心返回,却在不经意间让对方引入了另一条道上。
一条他也从未来过的不归路。
长剑面对三节棍,而且还是那么独门而奇特的三节棍,这本应是一场不可幸免而又绝对精彩的大战。
可你很快就已失望,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出手,当然也不会打起来了。
高兀鹫虽亮出了他心爱而又引以为豪的武器,却似乎并没与乌云真一决高下之意。
“依你看,我这条三节棍怎么样?能否置你于死地不可?”
对方虽还未表态,可得意莫名的神态,已在其眉眼间油然而生。
乌云只淡淡扫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武器的确很奇特怪异,似能攻守兼备。”
“你果然还不是肉眼凡胎。”高兀鹫举起三节棍,样子更如沐春风,“棍可守可攻,但这两端尖钩,却时刻在想要你的眼珠子。”
“是么?我的眼正好有些痒了,不如帮我治一下如何?”乌云嘴边已溢出一圈浅浅的坏笑。
高兀鹫摇头道:“我并非女人,你不用对我露出这种笑容。”
“哦?”
乌云按剑斜睥道:“可在我眼里,阁下却连女人都不如呢。”
“何以见得?”
高兀鹫居然毫不生气,语气仍旧不急不燥。
乌云不屑道:“你若非不如女人,又怎能干出连女人也不如的勾当来?”
高兀鹫已不再得意,他的脸已恢复平静。
他一字字说道:“若想捕捉不易捉住的猎物,还是这样比较稳当一些。”
乌云双眉一扬:“你是说冷月栖不好对付?”
高兀鹫瞧了他一眼,缓缓而道:“至少比你难上那么一点。”
乌云的瞳孔也已在缓缓缩起,他忽冷笑道:“看来今日你我,必须有一人要吃亏的了。”
失败者当然是要吃亏的,而且还要吃大亏。
谁也不想吃亏,所以谁也不愿失败。
高兀鹫道:“吃亏的绝不会是我。”
他的表情很认真,脸孔也已很随便地完全放松。
这绝非伪装得出来的外表。
乌云虽对自己有信心,可心中也不免一紧。
他也知道对方不是在唬自己。
若无万全之策,高兀鹫又怎能如此泰然自若?
他突已想到一种可能。
所以乌云已不主问道:“你难道还有别的帮手?”
“你果然不是呆子,只可惜——”
高兀鹫已惋惜道:“你此刻才想到,不嫌已太迟了么?”
话声间,一个比寻常男音都要高亢几分的男人已说道:“他非但意识迟了,恐怕连想走的时辰也耽搁了。”
乌云一眼望过去,见开口的竟是个矮子。
此人声调虽高,个子却矮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