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年关将近，已是腊月十八了，老李家一家子人都早早的起了来，开始了忙活，洒扫院子，挂灯笼，贴对联，贴完自己家的又到祖庭里将对联贴上，二牛今日娶媳妇，老李格外的高兴，笑容仿佛在脸上的每个褶子里绽放。天公作美，今儿是个大好的晴天，才吃过早饭，当然没有高头大马，二牛步行着领着一群着了红色喜庆衣服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抬着花轿往赵庄迎亲而去。

　　一切准备妥当，老李喜呵呵的等在祖庭门前。

　　哎呀呀！瞧我这记性，前几日香满楼的钱掌柜可是托人带了口信来说，今天要两坛酒来着的。正来回踱着步的老李突然一拍脑门说道。

　　啊！咋今儿要了，李叔，要不我去送了吧！在一旁正忙活着的叶远应道。

　　嗯，也好，你挑了两坛酒赶紧送过去，你赵伯的船就停在村头的渡口那里，估计是没人送你过去了，你自个儿划过去，记得要早去早回，赵庄近，二牛下午迎亲来的会比较早。老李吩咐道。

　　诶！知道了，我送了酒就回来。叶远放下手中的活计，急赶着回去把酒挑上往村头奔去。

　　查了路引，正待进城，城门通道里却是驶来了一辆牛车，嘎吱，嘎吱，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正牵着牛，车上面躺着的是几个人，切确的说是几具尸体，破衣烂衫，衣不蔽体。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叶远问着那几个城门口站着的兵卒。

　　还能怎么回事，把城里冻饿而死的人拉到城外埋了呗！这样子都好几天了。

　　叶远便沉默了，世道如此，有人在夜夜笙歌，有人在辛勤劳作，也有人在冬日的夜里静静的逝去。让过牛车，叶远担上了担子，往香满楼的地儿走去。

　　钱掌柜，给您送酒来了。叶远在楼下叫道。

　　哟！今儿都来了，我还以为不会来了呢！

　　哪能呢！不敢耽误钱老板的生意。叶远笑道。

　　哪里，哪里，今儿二牛娶亲，我还担心估计没人送酒了，正愁着那，可好你送过来了。

　　嗯，钱掌柜你把酒拿好，我得赶紧的回去了，要不可就晚了。叶远回道。

　　也好，你也早点回去。正说着的钱掌柜将余下的酒钱一发儿算给叶远，接过钱的叶远就出了门，顺道说了句，钱掌柜，那酒坛就先搁这儿了，下次一起带走。

　　诶！诶！小远，等一下。钱掌柜进屋取了一红布包着的东西，递于停在门口的叶远手上。

　　二牛成亲，送个小礼物，你带回去。钱掌柜笑呵呵地说。

　　叶远接过东西，是一个银发簪。笑着回道，好的，钱掌柜，我知道啦！我先回去啦！

　　回吧！回吧！钱掌柜在那挥挥手道。

　　少了肩上的担子，叶远比平素早了那么几分就赶了回来，临近了，却不曾有什么这般日子里该有的喜庆声音。

　　难道是二牛哥接亲还不曾回来？叶远心里嘀咕道。

　　李叔，我回来了，二牛哥还没回来么？到的门前，叶远高声叫道。

　　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色，二牛哥，叶远哭叫着奔至一处卧倒在地上的尸体前摇晃，然而没有回应，叶远起了来继续往里走，大牛和他婆姨也俯趴在那里，大牛，贞嫂，继而别过头看到了李叔的尸体，怒目圆睁，眼神里满是愤怒与不甘，李叔，叶远扶着老李头的尸体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然后又是奔抢到二牛的新房里，墙上贴着大大的红红的双喜剪纸，一盘盘的花生瓜子桂圆红枣，以及那一对点燃的红烛，流着红色的“泪珠”。红色喜庆的新床上躺着一具尸体，下身不着寸缕，空洞的眼神空洞的望着空洞的某处，眼里似有满满的对这世界无声的控诉。

　　李叔，大牛哥，二牛哥，贞嫂，大丫姐。叶远无助又惶恐地依靠在门柱边，跌坐在地上，这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早上都好好的，二牛哥娶亲来着的啊！啊！啊！呢喃到最后就只剩一声声无意义的嘶吼。

　　蓦地，叶远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去，疯狂地拍着隔壁家的院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一个身影缩头缩脑的在看清谁来的时候才把门打开。

　　二狗子，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你有看到什么吗？叶远摇晃着二狗的身体问道。

　　远子，别摇了，你冷静点。

　　叶远才停了下来，红着眼眶望着二狗。

　　好像，好像是知府大人的儿子，带着几个人过来，正好看见了二牛哥迎亲回来，就过了来凑了桌酒席，李叔不好说什么，过不了多久，屋里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吵闹声，最后就是几声惨叫声。我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看，只能是栓紧了门，躲在家里。二狗带着哭腔答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大约知道会发生什么，胆小的他只能是躲起来，不敢去招惹，也招惹不得。

　　叶远明白，他当然明白，怪不了谁，然后转身往外跑去，二狗子在后面焦急得喊道，远子，你去哪？只是叶远不曾回应，踉踉跄跄的只顾跑着，没在意二狗的呼唤，没在意路边枯黄的荆棘丛已是划破了裤腿，没在意渐渐多起来的周围的人们的同情无奈眼神。他只是在心里默念，对着自己默念，我要告他们，我要告他们，我要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