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藏舟临去之时留下的那句话在林风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失了魂一般地在山中转了半夜,直至第二天清早才回到冷剑山庄。柳金儿等人一夜未睡,见林风回来了连忙上前去询问,林风将霍藏舟所要求之事大略说了说,却把柳烟凝的事瞒了下来。
白珪微微沉吟道:
“八十万斤精铁虽然有些仓促,但好在冷剑山庄后山铁场还有些藏量,我再让山庄中紧赶数月应该不会误了,若他只要这些铁倒也不难办。”
柳金儿绞着衣袖,垂首泣道:
“那还要几个月,寒月小姐她……她……”
林风道:
“金儿姊姊,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杭州,听那霍藏舟的口气一时半刻也不会加害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柳金儿瞧他神色有些悲戚,只当他是担忧柳寒月,也没有多心,只叮嘱道:
“寒月小姐初经大变,可千万别让她也跟着……”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风沉声说道:
“金儿姊姊,我即刻便去杭州,你的伤虽已无性命之危,但也须得好好休养,你就在这里好生养伤,我一人去救她!”
凤巧儿叫道:
“我也去!”
林风知她虽有些胡闹,但一身武功却甚是了得,有她相助也好,当下说道:
“好!咱们现在就走!”
二人刚刚出了白珪的小院,就见陶绛珠手中提着一个人匆匆地回来了,林风定睛一瞧,陶绛珠手中这人果然是那高役,他先前听陶绛珠喊“高师兄”便起了疑心,后来又听那婆子说是不足五尺长相凶恶的人,那么十有八九是小鬼高役了。
陶绛珠将高役往地上一扔,说道:
“是他下毒毒死了白庄主!”
林风闻言一惊:
“怎么?白庄主不是病死的吗?”
高役倒卧在地上哼哼唧唧着,也不知陶绛珠给他下了什么毒,周身上下出了一层白霜,脸色青紫得吓人,一双眼睛直往上翻。陶绛珠骂道:
“别瞧他腿短,跑得可真快哩!害得姑奶奶一夜好追!我气不过,使了些手段整治他,他抵受不住,胡言乱语起来了,连同白庄主被他毒死一事也说了出来。”
白珪在远处望着地上的高役,不由得仰头叹道:
“老头子一世精明,竟死在一个不足五尺的矮子手里,不知他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陶绛珠奇道:
“这人害死你的爹爹,你怎么一点也不恨他?”
白珪漠然说道:
“他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陶绛珠心中不解,只恶狠狠地说道:
“要是谁杀了我的爹爹,我非要毒得他痛足七天七夜!你这人真是凉薄无情!对了,那白婆子呢?这毒死白庄主之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林风道:
“都死在你的毒蜂手里了。”
陶绛珠拍着手叫道:
“我早说要毒死她,白哥哥偏不让,最后还不是被我毒死了!?”她像是十分开心,拍着手连连叫好,一身银饰被她晃的叮叮乱响。
林风见状微微摇头,抱拳说道:
“陶姑娘,我们现在要去杭州,咱们后会有期。”
陶绛珠闻言连忙扯住凤巧儿,叫道:
“你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巧儿姊姊?”
林风尚未说话,凤巧儿已经提起陶绛珠的耳垂骂道:
“小珠儿,你乖乖地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陶绛珠本想借机和凤巧儿一起去杭州玩耍,谁知被她敲破心机,遂笑道:
“我又不像你是偷跑出来的,我可是我师父派我出来的,有正经事呢!”
凤巧儿笑骂道:
“你有什么正经事?祁师伯会允你出来才怪!”
陶绛珠踢了一脚地上的高役,正色说道:
“我出来就是为了捉他,师父命我三月之内把他捉回去!”
凤巧儿不由得问道:
“捉他?他难不成就是那个逃出九龙泽的弟子?”
陶绛珠连连点头说道:
“正是,前些日子,我师父听说江湖上有人乱用七叶曼陀罗,她大为恼怒,一想便知是这厮做下的好事,所以就命我出来捉他!”
林风闻言心中一动,说道:
“你先将他弄醒,我有几句话问他。”
陶绛珠哼道:
“才不呢!”
谁知话音方落就被凤巧儿擒住耳垂,她只得又连声叫道:
“好!好!我弄醒他!”
说着,她拿出一方手帕,在高役身前晃了晃,高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清醒了过来,他刚醒过来就哀求道:
“小师妹!千万别把我送回师父那里!你毒死我算了!”
陶绛珠哼道:
“你不知道师门规矩吗?当年你逃出去了,若是不用师门的毒物,师父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如今坏了规矩,便是求我也没用!”
高役趴跪在地上继续求道:
“小师妹,当年师兄可是待你最好的!你就当是做会好事,杀了我吧!”
陶绛珠怒道:
“我的九月霜你还没吃够吗?你再纠缠,我就再加一分量,让你更难熬!”
高役闻言慌忙爬向一边墙角,惊恐地望着陶绛珠。
林风见他被陶绛珠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暗道:“瞧这高役如此惊恐,九龙泽主人祁仙茆只怕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他拦住陶绛珠,上前问道:
“高役,当日衡山七七鹰盒大会上,我走了之后尤镜湖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后来那铁盒的到哪里去了?”
高役闻言回转头望向他,猛然惊道:
“你是林风!”
林风点头说道:
“不错!尤镜湖为何要把那假鹰盒给你们?”
高役惊愣了一阵,说道:
“他要我们把鹰盒之事传到江湖上,说是鹰盒之中藏着敌国的富贵!”
林风不由得低声忖道:
“他这是何意?他此举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你们兄弟三人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吗?”
高役恨恨地说道:
“他就是这个意图!他让我们在江湖上把鹰盒宝藏的事传开了,等所有人都找上我们兄弟的时候,青莲帮便出面救了我们兄弟,当众将鹰盒收了回去。”
林风不由得纳罕道:
“这是为何?”
一边的白珪忽然沉声说道:
“这是他们的招兵之计,他们此举便是要让江湖人都知道是他们青莲帮得了这份富贵,又加之青莲帮势大,江湖上便有些贪财之辈趋炎附之,这么一来青莲帮势力便会越来越大,如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多!”
林风接道:
“不仅如此,他们青莲帮更可借此之机劫掠钱财,别人也不会怀疑他帮中钱财的来路,只当青莲帮得那敌国的财富,本来就财大气粗。”
白珪冷笑道:
“他们青莲帮野心可真是不小!”
林风神色蓦地一冷,说道:
“青莲帮!这一回我决不让旧事重演!”
杭州城自古繁华,就算是年前发过一次水患,但依旧是江南富庶之地,随处可见歌舞评弹,街头之上也是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林风和凤巧儿一进杭州城便有人上前迎来,是那太微舵舵主管仲沧,他身后还有两个生人,瞧着摸样和管仲沧不分高下,想必也是青莲帮中要紧的人物。
管仲沧见了林风,连忙上前告罪道:
“冷剑山庄中管某多有冒犯,还请林大侠莫怪。”
林风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
“前面带路!”
管仲沧领着林风来到一处宅院,宅院不大,若论起来远不如林风在庐州时见过的天市舵,里面人也不多,入眼瞧见的也只有几个打扫的奴仆,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走,不过片刻功夫便看见一个青衫人负手立在一棵大树下,那棵大树枝繁叶茂,就如一蓬华盖罩住了半个庭院。
等众人走得近了,青衫人道:
“赚你来杭州也不过是想与你聊几句罢了,无须这般戒备。”话声落下,青衫人缓缓转身,微微笑着望向林风,正是那霍藏舟。
林风沉声问道:
“寒月呢?”
霍藏舟叹道:
“我昨日才知道原来那小姑娘是柳叶门柳开的千金,既是名门遗孤,霍某自然不会慢待。”
林风追问道:
“闲话少说,把寒月还给我,我马上离开此地!”
霍藏舟笑道:
“为什么急着要走?不想知道柳烟凝的下落吗?”
林风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强自定了定心神,又问道:
“寒月在什么地方?”
霍藏舟道:
“你是不敢问?还是怕我骗你?我大可不必那么做,当日小磨盘山上柳烟凝受伤虽重,却并未死去。”
林风血气骤然上涌,颤声问道:
“她……她果真没死!!?”
霍藏舟道:
“一个武功尽失的弱女子从百丈高崖上跌下来,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林风急问道:
“那她怎么样了?”
霍藏舟望着他,忽而问道:
“你可知道现下林灵噩正在我青莲帮中?”
林风蓦地吼道:
“我问你凝儿怎么了!?”
霍藏舟却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我原本就料到林灵噩桀骜难驯,可不曾想竟这么让我头疼!”
林风猛然一怔,恍然说道:
“你是要我对付我大哥,然后才肯告诉我凝儿的下落吗??”
霍藏舟抚掌赞道:
“果然一点就通!”
林风冷笑道:
“你千方百计把我大哥从五台山上救下来,如今却要我来对付他,岂不是太可笑!”
霍藏舟摇头叹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就算是再好的鹰,熬不熟还是要杀的!”
林风冷哼道:
“且不说我大哥武功绝顶,万象之境不在你霍帮主之下,我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更别说我与他八拜之交,有同生共死之誓!你让我去对付他岂非找错了人!!”
霍藏舟微微笑道:
“这世间没有什么生死之交,昨日如至亲兄弟,今日似陌路生客,明日便成睚眦仇敌,你话不可说得太满,这个月初六是林灵噩大婚之日,我要你在那日之前告诉我你的答复,我便告诉你柳烟凝的下落。”
林风脸上微显喜色,道:
“我大哥先前来投你青莲帮时,我便有劝过他,如今正好借机劝他脱离你青莲帮!”
霍藏舟笑道:
“不妨,不妨,一切听凭你心意,我且等你的消息。仲沧,去将寒月小姐请出来交还给林少侠。”
管仲沧俯身称是,随后从房中领出一个小姑娘,正是柳寒月。林风急步走上前去,俯身问道:
“寒月,你可有伤着?”
柳寒月看见林风后冷漠的双唇微微弯起,低声说道:
“不曾。”
林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起来,温声说道:
“咱们这就回冷剑山庄去。”
霍藏舟闻言冷笑道:
“你可是不信我的话?”
林风回身望他,漠然地说道:
“这骗人的把戏别人用过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霍藏舟笑道:
“别人用过了?你说的可是朱智卿?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还是你不敢信他说的是实话?”
林风脚步稍稍一顿,而后便大步迈出霍藏舟的宅院,一直走得离那宅院老远了,凤巧儿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那人就是青莲帮帮主霍藏舟么?方才他虽然只瞧了我一眼,却吓得我连动也不敢动。”
她拍了拍胸口,兀自心有余悸,等了许久未听见林风回话,她连忙紧赶几步追在林风的前面,却见林风泪水沿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忙问道:
“林哥哥,你怎么了?”
林风却不理睬她,脚步迈得极快,不多时便将凤巧儿落在身后,凤巧儿虽然不甚明白林风为何流泪,但也隐约猜到与方才霍藏舟口中那个柳姑娘有关,当下提起裙裾匆匆地赶了上去。
二人一路出了杭州城,在一个破庙处凤巧儿冲前面疾奔的林风喊道:
“林哥哥!你缓一缓!再这般狂奔下去小寒月要受不住的!”
前面的林风猛然间停住身形,低头去瞧怀中的柳寒月,果然见柳寒月面色苍白,瘦小的身子也在瑟瑟发抖,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懊恼:“我竟把她忘了。”他将真气在体内稍稍流转,用温煦的火劲慢慢安抚着柳寒月瑟瑟发抖的身子。
凤巧儿抢到他身前,见他已经不再流泪了,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难看,遂低声忐忑地问道:
“林哥哥,那柳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林风将目光挪向他处,黯然说道:
“是我的妻子。”
凤巧儿面色骤然一阵苍白,怔然良久后才咬着唇问道:
“她……她就是送你剑尖的那位姑娘?”
林风缓缓点头,凤巧儿见他神色戚伤,忍不住又问道:
“她怎么了?”
林风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颤声说道:
“她死了……”
凤巧儿问道:
“那方才霍藏舟说有她的下落……”
林风猛然间回头瞪视着她:
“别再问了!”
凤巧儿被他一吓,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眼眶中滑落,捂着嘴慌忙跑到一边,窝在一棵树下呜呜地哭了起来。林风也觉出不妥,但他自己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劝她,只好找了些柴禾在破庙中生起一堆火,他怀中的柳寒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此时月华初上,山中月色沁人,唯独凤巧儿呜呜的哭声,让人格外的心意烦乱。
待凤巧儿哭声渐弱时,林风缓缓说道:
“我与她自幼相识,多年分别后再次相会,彼此心意相通,去年在青狼寨中我二人私定终身,本待一回到潭州便向她家提亲,谁知半路生了变故……她被青莲帮的人掳走了,我苦苦寻她月余,终于寻到她了,却不想……却不想竟是最后一面!”
凤巧儿停下哭声,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逼死她的便是厉二娘和童远,我当时行险催动体内正魔两股真气,这是必死的法子,我想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救她出去,谁知……谁知她竟惦念我的安危,不愿拖累我,跳进了百丈之下的大江里。”
林风抽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奔到崖边时已见不到她的身子了……那时我心如死灰,纵然可一举将厉二娘、童远二人杀了,但我不愿她在黄泉路上等我太久,也跟着跳了下去。”
凤巧儿忍不住轻叫了一声,问道:
“那你……”
林风惨然一笑,说道:
“我妄自催动正魔二气,已然是死了大半的人,谁知跳崖后落进江水里,正魔二气竟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只是养伤的那几个月中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连同……连同凝儿也忘了。”
凤巧儿上前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道:
“你可是遭了不少罪。”
林风又将目光挪开,继续说道: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和他厮斗了一天一夜,失忆的脑袋也渐渐混乱起来,有时想的是家中的父母、妹子,有时想的是你,可一想到凝儿头就疼痛欲裂,那时我尚未恢复记忆,你们在我脑中出现我也分不清是谁。再后来,我和那人打斗到一条大江边上,我浑身上下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心中一片死灰,只盼那人一掌杀了我就好。”
林风说到此处顿了顿,仰望着天上的明月,悲凉地笑道:
“我一心求死,却屡屡被人救起,真是可笑!”
凤巧儿抓住他的手,微怒道:
“说的什么胡话!你活着我心里万分欢喜呢!”
林风似是未听见一般,继续说道:
“我被那人一掌切中脑后百会穴,这在旁人也是必死的,却无巧不巧地解了我正魔二气之厄,连同脑袋也清醒了。”
凤巧儿见他神色颓然,便温声劝慰道:
“现在既然知道那位柳姑娘尚有音讯,你该……该欢喜才对。”
林风缓缓摇头说道:
“他们是在骗我,骗我!凝儿武功尽失,比之常人还要柔弱三分,从百丈高崖上跌入江中,她怎么受得了!她怎么受得了!!”
凤巧儿连忙拉住他,道:
“林哥哥你别着急,别着急,咱们先在杭州城待些日子,霍藏舟不是说这个月初六你大哥成亲吗?你等到那时再说也好。”
林风却神色激动,听不见她的话一般,双拳猛捶打着地面,吼叫道:
“他们骗我!他们骗我!”
他怀中的柳寒月被惊醒,吓得不知所措,凤巧儿将她拉过来,低声说道:
“你别怕,你师父他只是有些伤心罢了。”口中虽如此劝慰柳寒月,她自己却也忍不住身子发抖。
夜至深时,林风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天上明月,凤巧儿喊他,他也不理,仿佛失魂了一般。二人在破庙中草草地过了一夜,林风一整夜未睡,凤巧儿也哭肿了双眼,林风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咱们进城去!”
还未到杭州城门林风就望见管仲沧正立在城门处等候,他见林风来了便笑着向前迎去,道:
“帮主早就料到林少侠会回心转意,特命我在此相候。”
林风冷冷地说道:
“他怎知我不是回来对付他的?”
管仲沧大笑道:
“林少侠说笑了,帮主处处为林少侠着想,林少侠怎会对付我家帮主,帮主料想林少侠必定是要去林长老那里的,故特令我为林少侠引路。”
林风道:
“给我说明地方,我自己去,不必麻烦管舵主大驾!”
管仲沧嘿嘿一笑,说道:
“他所居之处在杭州城东三里外,名曰柳荫庄,嘿嘿!林少侠既然嫌弃管某,管某只好自行告退了。”说完,管仲沧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
凤巧儿问道:
“咱们要去吗?”
林风缓缓点头说道:
“去!我要去劝大哥离开青莲帮,这正是不错的契机。”
说着他遥遥一望杭州城,牵起柳寒月的手腕边走边说道:
“我与他五台山一别数月,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凤巧儿跟在他身后问道:
“他就是你先前说的要去救的人吗?是个怎么样的人?”
林风想起林灵噩脾性,不禁叹道:
“当今江湖仅此一人,百年前未有,百年后也不见得有。”
清早的杭州城已然是商贩不绝、行人满街了,林风和凤巧儿走在街上,二人各怀心事都垂首不语,路边街贩见林风身边有个小孩儿,便吆喝开了:
“红豆糕绿豆糕,好吃的豆糕嘞!”
林风恍然未觉,凤巧儿却停住脚步来到那街贩身前,说道:
“每样包一份。”
街贩连忙说道:
“好嘞!好嘞!”
凤巧儿将包好的豆糕塞进柳寒月的怀中,微微笑道:
“小寒月,是不是饿了?”
柳寒月到底年岁小,一夜没吃东西肚子已经咕咕作响,此时凤巧儿送来的这些豆糕可真是雪中送炭了。林风这才想起柳寒月尚未吃过东西,心中有些懊悔,俯身说道:
“小寒月,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吧。”柳寒月微微摇了摇头,仍是一手紧紧抓住林风的手掌。
正在这时,卖糕的街贩前来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纤指点着摊子上的豆糕,轻快地说道: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林风听着声音甚是耳熟,不由得抬眼瞧去,见这小姑娘竟是叶清音的小丫鬟临荷。临荷也瞧见他了,轻声叫道:
“你不是,你不是……”却兀自想不起林风叫什么来着。
林风道:
“林风。”
临荷拍手叫道:
“对,对!幺姐姐正要找你!”
林风问道:
“小幺没去风雷山庄吗?”
临荷奇道:
“她去风雷山庄做什么?”
林风闻言恍然,原来叶清音并未将他和风雷山庄的关系说出去,只怕江湖上还没几个人知道,当下又问道:
“小幺的身子现在可好了?”
临荷道:
“早就好了,她被我家小姐留下了,几个月前还把幺姐姐的相公带来了呢!”
林风问道:
“是邬阗吗?他还活着!?”
临荷道:
“当然活着,就是背上一条刀疤好吓人。”
林风心中大喜,道:
“临荷姑娘,带我去寻他们可好?”
临荷摇头说道:
“那可不行,咱们忘了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凤巧儿也扯了扯林风手臂,低声问道:
“咱们先不去你大哥那里了?”
林风怔然片刻后徐徐叹道:
“先不去了。”说完他心中暗叹道:“当日五台山下分别时大哥便与我多有疏离,我对他也多有不解,此刻先不去见他,倒也……倒也……唉。”
一边的临荷不知他们二人心中所想,径自得意地说道: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们只须在门外听我传唤即可!”
凤巧儿脸上微露怒色:
“听你传唤?”
临荷说道:
“是啊,你们要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禀明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许了,你们才能进去。”
凤巧儿冷冷地问道:
“你家小姐是什么来头,这般大的架子!”
临荷只当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立时还嘴道: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自然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她话未说完就被凤巧儿拎着衣领提了起来,吓得她胡乱地摇手,连放豆糕的篮子也弄洒了,凤巧儿冷笑道:
“看丫头的摸样便知道小姐也不过尔尔。”
临荷原也会些拳脚,只因凤巧儿这一抓来得太快,她连动都没动就被提了起来,却兀自嘴硬道:
“我家小姐要是……要是知道你欺负我,非……”
凤巧儿手上一紧,问道:
“非要怎样?”
临荷被她用力提着衣领,喉舌处被勒得紧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林风上前握住凤巧儿的手腕,微微斥责道:
“巧儿,放手!”
凤巧儿甩手将临荷丢在地上,说道:
“天下间不只有你家小姐是小姐。”
临荷被她一吓气势登时矮了半分,将身子躲在林风身后说道:
“你若是敢去,我便让我家小姐为我报仇!”
凤巧儿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
临荷慌忙拾起篮子,边跑边说道:
“可别怕了!”
林风见临荷仓皇逃走的背影,不由得叹道:
“你为什么要吓唬她。”
凤巧儿冷笑道:
“为什么不能?”说完,她便追着临荷的背影去了。
林风闻言一滞,只觉今日的凤巧儿与往日不同,似是有满腹的心事,又似是焦躁不安,但他自己也是一团乱麻,虽然不解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几人一路来到杭州城西的一处桑林前,临荷停住身形,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禀报!”
凤巧儿想要抢先进去却被林风拦住了:
“巧儿,不可无礼。”
凤巧儿哼了一声,说道:
“瞧这阵仗,倒像是见公主娘娘一般!”
林风道:
“这里的主人原先与我有一面之缘,曾帮我救过一个朋友,是个很好的人。那个小丫头虽然聒噪,却也无甚坏处,就由着她吧。”凤巧儿微微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不多时由桑林中飞快地奔出一个青衣女子,见了林风后说道:
“林大侠劫后余生,当真是万幸。”
这青衣女子眉目如画,因方才一阵飞奔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凝目瞧去恰似一株含蕊半放的清荷,水妍动人。林风隐约猜知这女子便是叶清音,只是当时相遇时她用一条白纱遮住了面貌,他不曾瞧见模样,此刻没了脸上白纱,果然是个绝色的女子。
叶清音见林风身边还有一个少女,便又歉然说道:
“临荷被我宠惯坏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两位莫怪。”
林风道:
“不妨,不妨。叶舵主亲自来迎,林某受宠若惊。”
叶清音摇头说道:
“我数月前就离开了青莲帮,也不再是什么紫薇舵主,林大侠此来想必是为了小幺姑娘,小幺正在我外婆那里学习剑法,我外婆听说是你教的小幺剑法,她也想见见你。”
林风蓦然想起厉二娘的话,问道:
“叶小姐的外婆可是忘了斋主人?”
叶清音闻言笑道:
“原来林大侠知道她,我还以为瞒过了许多人呢。”
林风摇头说道:
“不,我是在一个叫厉二娘的人那里听说的。”
叶清音闻言稍稍一愣:
“厉二娘?她是什么人?”
林风道:
“听她口气像是忘了斋主人的旧识。”
叶清音讶道:
“我自幼和外婆住在一起也没见她有什么故人,罢了,外婆就在此处不远,到时你当面问她也好。”
林风抱拳道:
“那就请叶小姐带路了。”
一行人穿过桑林,又走过一座石桥才来到一处小楼之前,楼前有个白发皑皑的老妇人正在督导一个女子练剑,老妇人听见脚步声便回过身来,见是叶清音来了,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音儿,这位小朋友是什么人?武功可比你高明不少。”
叶清音上前搀住老妇人,说道:
“这位便是教小幺剑法那位林风。”
老妇人闻言忽然将手中竹杖刺向林风,杖尖晃动瞧不清到底要落在何处,但却是牢牢罩定了林风周身大穴。林风不知她为何突然向自己出手,见她杖尖刺到便骈指点向老妇人的竹杖,招式与老妇人一般无二,两两撞到一处,林风手指微麻,老妇人也将竹杖收了回去,颔首笑道:
“若拙先公若是知道惊风剑法得了如此传人也该含笑九泉了。”
林风俯身施礼,说道:
“晚辈因缘际会学得了这路剑法,听闻这路剑法传长不传幼,传子不传媳,晚辈有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责怪。”
老妇人苦笑道:
“欧阳家早已没了子嗣,这些规矩若是还留着惊风剑法怕要失传了。”
叶清音摇着老妇人的手臂,嗔道:
“外婆说的什么话,我就不是欧阳家的人了?”
老妇人笑道:
“是,音儿自然是咱们欧阳家的人。”
她又望向林风,问道:
“你的剑法学自若拙先公的石刻,那惊风剑法不外传的规矩是后人定的,你怎么会知道?”
林风如实说道:
“是一个叫厉二娘的人告诉晚辈的。”
老妇人愕然说道:
“竟是她呀,几十年未见她了,她现在可好?”
林风冷冷地说道:
“晚辈不知。”
老妇人听他口气生冷,似是与厉二娘有些过节,遂上下打量着他,恍然说道:
“原来你是无明的弟子,这就难怪你与她有些冲撞了。”
林风闻言微微点头,老妇人又望向他身后的凤巧儿,忽而笑道:
“小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是怕被你师父追到吗?”
凤巧儿本来不甚理会她,但听她话中之意竟是瞧破了自己的来历,不由得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正在追我?”
老妇人道:
“凤翔谷轻功身法天下无双,若是你师父、师叔来别人或可能瞧不出身法痕迹,但你武功未成,身形走动时便可瞧出凤翔谷武功的痕迹。”
凤巧儿奇道:
“我在江湖上的日子也不算少,为什么只有你能瞧出来?”
老妇人见她天真娇憨,不禁笑道:
“因为我年纪大了,见过的自然就多。”
凤巧儿又道:
“我见过年纪比你还大的,也没有人能瞧出来。”
老妇人笑道:
“别人纵使瞧出来,也不一定会说出来,江湖大着嘞,小小丫头说的满口大话。”
老妇人与林风等人说话时,那边练剑的女子也停下手中剑,两步抢到林风身前,惊喜道:
“风老大!别人说你死了,我和三哥就是不信!你果然还活着!”
正是与林风分别许久的小幺,林风见她神采飞扬,全然不似青狼寨时那个还有些娇怯的小姑娘,也笑道:
“听说邬三哥安然无恙,我也是十分欢喜。”
小幺神色有些黯然,说道:
“可是大哥却……却伤得很重。”
林风劝慰道:
“常大哥的伤我心中早有打算,过些日子我去寻静云大师来为他诊治,静云大师医术通神,定能治好他的。”
小幺望了一眼凤巧儿,忍不住问道:
“风大嫂呢?”
林风闻言怔然失神,低声说道:
“我没能救回她,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