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珪见了来人,知是那管仲沧,当即抖手打出三枚暗器,管仲沧抬枪在半空一晃,将三枚暗器尽数磕飞,反手又是一枪刺向白珪,白珪手中无兵刃,被他短枪当胸刺来一时间无从招架,只得闪身躲开,却因躲开时还要顾虑着白珣,一个不慎险些被管仲沧短枪刺穿胸膛。
白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声叫道:
“三两,你好好护着老三,我来会会这太微舵主!”
他一放开白珣,手中便连翻出十枚暗器,十枚暗器个个不同,有金钱镖、峨眉刺、飞蝗石、枣核箭等,复一甩手将十枚暗器打了出去,手一翻又拿出十枚暗器,这十枚又与前十枚不同,也甩手丢了出去,前面那十枚暗器还尚未打到管仲沧处,后十枚暗器便紧接着出去了,若是在青天白日间还好应付,而在这漆黑的石洞中就如同天降之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向管仲沧。
一阵烟尘后,管仲沧忽然低沉沉地笑道:
“八臂罗汉的弟子果然非比寻常,这一连串的暗器真是厉害!”
白珪道:
“你们青莲帮当真是可耻,前番劫我幼弟,这回又要杀尽我冷剑山庄之人,真是歹毒至极!”
管仲沧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劫你幼弟的法子我也不怎么赞同,可童远那厮急功近利,想出这等下作的法子,死了也该!咱们今日来你冷剑山庄也非为杀人而来,八十万精铁未能到手,咱们回去也不好交代,而且今日之事传到江湖上对我青莲帮也多有不利,咱们也只有杀了你们,只留一位听话的冷剑山庄少庄主为咱们采矿炼铁。”
白珪闻言冷笑道:
“这位听话的庄主自然是那位白二少爷,我们这两个不听话的管舵主定是瞧不上眼。”
管仲沧道:
“这位白三少爷也可以活着,他只须好好听我的话即可。”
白珣怒道:
“你们前番劫我,若非林大侠从中相助,我现在只怕还在你们的地牢里,你现在又要我做你们的傀儡,休想!”
管仲沧摇头说道:
“你不必做我的傀儡,只须将铁场中炼得的精铁悉数给我留着就好,其二,咱们要铁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要传出去,你若依了我这两件事,我可帮你杀了白珂母子,救了你的母亲。”
白珣不由得问道:
“那我大哥呢?”
管仲沧望向白珪,缓缓说道:
“只要白大少爷答应管某不要将今日之事和青莲帮要铁之事传入江湖,管某也不会为难与他。”
白珣闻言向白珪低声说道:
“大哥,你看如何?”
白珪冷哼道:
“他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方才我二十枚暗器被他躲了十七枚,有三枚暗器打中了,一枚在左肩,一枚在右腿还有一枚在下腹,他与你我交谈的这些时候便是要借机缓一缓,等他伤势缓过来,他仍会取你我二人性命!”
他说这话时未曾压低声音,是以管仲沧也听了个清楚,管仲沧将肩头的暗器拔了下来,说道:
“白少爷说的不错,管某是受了些伤,但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管某也不需拖延,方才说的话还算得数,白少爷若是肯听,管某也不会再与白少爷为敌。”
白珪冷然问道:
“管舵主,你们青莲帮做的下这些事,我们不说出去别人就不知道吗?”
管仲沧沉声说道:
“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没有不牺牲留血的,这些江湖草莽死了也算值得,来日赏罚天下之时自然有他们一席之地。”
白珪道:
“你既将这些事说与我们听,自然是不能让我们活着出去,那还何必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管仲沧闻言嘿然冷笑道:
“我本想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却不肯听,这就由不得我使辣手了!”言罢,他将插在下腹的一枚枣核箭拔了出来,反手丢向白珪,而后双手挥舞着短枪合身扑来。
黑暗中目不能视,只能凭借敌人的声音来分辨方位,白珪自幼习练暗器,对这种听风辨位不知练过几百几千回,这一次管仲沧关了铁门反倒帮了他的忙,若是在外面打斗白珪是敌不过管仲沧的,但在这黑漆漆的石洞中白珪却游刃有余,与那管仲沧战了个平手。
此时石洞中两拨人厮斗不休,谁都不曾注意白珣从怀中悄悄地取出一个竹筒,他先从竹筒一侧取出两三片树叶,交与三两一片,自己拿一片,而后高声叫道:
“大哥,速退!”说着,他猛一使劲将竹筒拧开,向管仲沧处抛去。
白珪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依言退到他身侧,才一退到白珣身侧手中就被塞来一片叶子,不由得问道:
“这是?”
白珣低声说道:
“小珠儿给我的玩意儿,说是危机时可用得着。”
白珪闻言心中登时明白,这竹筒中只怕是陶绛珠留给他的什么毒物,当下一手抓住叶子,一手将白珣和三两护在身后。那边管仲沧听见一物隔空抛来,他只当是什么暗器,一枪就将那竹筒挑了个稀烂,谁知忽然从竹筒中嗡嗡地飞出来许多野蜂,他微一愣神猛然记起那日被毒昏了三日三夜的惨状,连忙用双枪在周身上下护了个结实,口中叫道:
“尤令主、历令主,有人放毒蜂,咱们速速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石洞中人大惊,尤镜湖和历二娘一边与林风打斗一边往铁门那边靠去,管仲沧少了白珪纠缠,身形登时快了许多,比尤、历二人先到洞口,一枪捅掉门上铁栓,复又一脚将铁门踢开,铁门一开石洞中登时大亮。
突来的光芒刺眼无比,洞中人都不由得掩住眼睛,再睁开眼时就见洞口围了许多冷剑山庄弟子,原来张劲来之前吩咐了人到这边搬运精铁,谁知张劲他们一进去,铁门就被锁住了,那些个一起来的弟子觉出其中不对,便又去喊来了许多人,他们正要掘开铁门时,却被管仲沧一脚将铁门从里面踢开了,这一脚劲力威猛,连门前准备掘门的几个弟子也被铁门撞得口吐鲜血。
铁门一开,管仲沧、尤镜湖、历二娘这等高手立时飞身纵出石洞,林风担忧白珪等人便在石洞中四处一望,见他们无事便说道:
“白兄,咱们得速速离开这里!这些毒蜂有些诡异!千万别给它们蛰到了!”他说话间又用掌风打飞了几只毒蜂,面色十分焦急。
白珣虽然有陶绛珠给的树叶子,但见了这些嗡嗡的毒蜂也忍不住心中一阵阵惊惧,连忙随同白珪一起奔出石洞。一行人出了石洞,见到外面这些冷剑山庄弟子后,林风忽然叫道:
“不好,里面还有人在!”
他奔到石洞里面时果然见张劲用双掌拍打着四处的毒蜂,他身后则是白夫人和白珂,白夫人手中抱着昏迷不醒的白珂,看见林风回来后惊问道:
“你是回来要我们命的吗?!”
林风急道:
“白夫人,你们速速离开吧,我来为你们开路!”
说完,他扬手一挥登时将眼前的毒蜂逼出去老远,张劲用尽周身力气也只能将毒蜂逼开身侧,此时林风一掌竟能迫得毒蜂不敢近前,心中又惊又佩,当下拉起白夫人狼狈地奔出石洞。
等所有人都出了山洞后,林风双臂猛然张开,两股巨力自他左右臂上涌出,轰然一声将铁门上面的石壁打了个稀烂,土石轰隆隆地落了下来,把石洞铁门尽数掩在土石之下,除了几只先前飞出石洞的毒蜂,其余的都被堵在石洞中了。他这一下挥掌掩门,比之管仲沧先前单脚踹门之力更加威猛骇人,寻常冷剑山庄弟子哪里见过这种掌力,都不由得退后几步,为林风让开路来。
张劲见林风缓缓向他们走来,登时大惊失色,颤声叫道:
“你……你要做什么?”
白夫人也站起身来,拦在白珂身前:
“你再走前一步,休怪老身不客气!”她虽然口中凶狠地叫着,实则色厉内荏,一张脸骇得煞白。
林风躲开张劲的劈掌,来到白夫人身前只轻轻一推便将她逼开,而后拿起白珂的手腕,片刻之后忽然一掌拍向白珂后背,白夫人和张劲见状大惊,双双扑向林风后背,谁知从林风后背上生出一吸一绵两股内劲,将二人轻易地甩了出去。
白珂被林风一掌拍在后背上,哇的吐了一口血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林风脸上因方才打斗已经变得有些狰狞的假皮,脸上登时一阵惊恐,颤声问道:
“你……你……”
林风见他醒了,便将他放在一边,转身走向白珪等人处,白珪见识过那毒蜂的厉害,不由得问道:
“他当真没事了?”
林风缓缓摇头说道:
“这蜂毒太过厉害,除非陶绛珠现下就在此处,否则谁也救不活他。”
白珣道:
“小珠儿追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林风轻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走吧,先去将陆婶婶救出来。”
却在此时,那白珂忽然叫道:
“娘!我的腿!我的胳膊!!”
白夫人急问道:
“珂儿,腿怎么了?胳膊怎么了?”
白珂哭道:
“动不了了……动不了了!都麻了!”
张劲连忙俯身撕开白珂胳膊和腿上的衣衫,只见在白珂的胳膊和大腿上肿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红疹子,张劲伸手去碰时,却惹来白珂一阵呼天抢地的惨叫声。张劲慌忙将手拿开,低声纳罕道:
“他手脚都麻了,为何还能感觉到疼痛?!”
白夫人看白珂痛得死去活来,遂紧紧地抓住白珂不住地安慰道:
“好孩子!好孩子!忍忍就好了……”
白珂死命地捶打着地面,过了好些时候他才缓过劲来,看见身边的张劲后他大声斥骂道:
“狗奴才!谁让你动的!痛煞我了!”
张劲一脸窘迫,双手不知要放到何处,只好绞着放在身后,低声问道:
“你现在可好些了?还麻不麻?”
白珂左手忽然扬起,甩了张劲一个大嘴巴,喝斥道:
“还不来为我吸毒!?”
白夫人扯住他的手,急道:
“能吸毒的人多的是,何必非要他?”
白珂怒道:
“少爷偏要他来吸!”
白夫人面露怒色:
“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他……”
他们正争吵时,张劲忽然俯身趴到白珂的大腿上,一口一口地为他吸毒,白夫人见状连忙拉起张劲:
“你这是犯什么诨?还不起来?!”
张劲却只管吸毒,吸完白珂腿上的,又去吸白珂胳膊上的,全然不怪白珂方才的喝斥之语。
过了不多时,白珂右腿稍稍能动弹了,抬起一脚就将张劲踢出去老远,口中骂道:
“狗奴才……”
谁知话未说完就被白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怒道:
“住口!”
白珂捂着脸,委屈地叫道:
“娘!你这是……”
白夫人气得脸色煞白,身子也一阵阵发抖:
“逆子!!”
张劲爬到她身侧,急道:
“夫人,夫人!说不得!”
白夫人伸手揽起他,说道:
“事已至此,说与不说还有什么两样,说出来也好叫这逆子认清楚!你我死了也好瞑目!”
张劲却紧抓住她的衣衫,哀求道:
“说不得,说不得……”
白夫人瞧出他脸色不对,惊道:
“你怎么了?你没把毒吐干净?”
张劲只猛着摇头,口舌已经麻木了,说不出半句话来,又过了些时候,连头也摇不动了,晃了晃身子倒在了地上。原来,白珂之前的那一巴掌将张劲嘴角打破,后来张劲又来为他吸毒,蜂毒由嘴角伤口进入体内,只因七窍相通,蜂毒不多时便侵入脑髓,顷刻间要了张劲的性命。
而白珂因蜂毒被张劲吸走了大半,一时却也不要紧,他抬脚踢了踢张劲的尸身,冷笑道:
“这狗奴才到底还有些用处!”
白夫人大怒,扬手又是一巴掌,将白珂打翻在地上,冷冷地望着他说道:
“我自幼宠惯你,你但有所求我无不尽力取来,谁知你日渐骄纵起来,如此想来是我的错了,今日之后,我再也不是你的娘亲!”话完之后,白夫人忽然直挺挺地倒卧在张劲身上,也没了气息。
白珂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上前扶起白夫人,叫道:
“娘!娘!?”白夫人却一任他摇晃,兀自闭着眼睛,仿如睡着了一般。白珂见她不回应,心头更是慌乱,抱着她痛哭起来。
冷剑山庄的弟子们见状都不敢上前,一个个伫立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好,有少数几个精明的开始拿眼睛偷瞄白珪等人,如今张大总管和夫人看来是都不行了,仅凭二少爷一人是万万打不过大少爷的,以后这冷剑山庄十有八九是大少爷主事了。
林风见白珂神情凄惨,便上前说道:
“你将她给我瞧瞧。”
白珂知他武功过人,当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住林风的手臂,央求道:
“大侠,你快来救救我娘亲!”
林风接过白夫人,在她手腕上一搭便知她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但见白珂一脸希冀,遂低声劝慰道:
“你莫着急,我仔细瞧瞧,或许……”
白珂惊喜道:
“她还有救是吧!她还有救是吧!”
林风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白珂见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娘亲还……”话未说完,他头一歪也倒在了地上,刚好倒进张劲的臂弯里。
林风叹了口气,将白夫人领口掀开一少许,向白珪等人道:
“她在石洞中时也被毒蜂蛰了,但却一直惦念着白珂,没有说出来,直至后来毒发身亡也没让人知道。”
白珪冷冷地瞧了一眼地上的三人,旋即转身离开,口中低声吩咐道:
“去将庄主夫人他们好好收拾起来,明日发丧。”
附近的几个冷剑山庄弟子听见后赶忙上前去抬白夫人三人的尸身,林风见来的这几个弟子手脚慌乱,便说道:
“你们身上谁有伤口,千万别碰到他们的血。”
那几个弟子闻言都猛然间退后几步,如避蛇蝎一般。林风见状又叹了一口气,一手一个将白夫人和张劲提了起来,正要去提白珂时,却被白珣抢先抱了起来,白珣向他说道:
“他虽然待我不好,如今被我害死了,我心中也不痛快。”
林风见他心性善良,对他颇为赞许,当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白夫人院中,见本来有些奢华的院子此刻竟狼藉不堪,有冷剑山庄的弟子上前说道:
“夫人那些奴仆听说她死了,一个个都怕大少爷清算旧账,都卷着夫人一些值钱的东西跑掉了。”
白珪冷哼道:
“善与人者,人必善之,恶与人者,人必弃之。她生前待人刻薄,翠香便是被她毒死的,如今她死了也没一个人惦念她。”
他说着上前推开房门,见房中也是一片狼藉,又走了几步,唤道:
“陆姊姊,你可在里面?”
但里面空荡荡的无一人应声,白珣见状心中一慌,两步抢到衣橱前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暗格的木门已被人劈开,暗格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并没有陆姨娘。白珣又钻进去找了半天,最后哭着说道:
“大哥,我娘亲不在里面!”
白珪踢了一脚白夫人的尸身,怒道:
“老婆子死了也要骗人!”
林风沉声说道:
“在石洞中我看她神色不像是骗人,怕是有什么人先咱们把陆婶婶劫走了。”
白珪闻言立时向身后的三两说道:
“三两,你去四处看看,还有没逃掉的奴婢吗?捉来问个清楚!”
三两依言奔了出去,不多时揪回一个婆子,那婆子一见了白珪连忙趴跪在地上央求道: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都是夫人指使的,与婆子无干啊!”
白珪识得这婆子,他年幼时这婆子常常欺凌他,逼死他娘亲之事这婆子也脱不了干系,他心头怒起一脚将婆子踢翻,喝问道:
“被抓来这里的陆姨娘呢?你们把她关在什么地方了?”
婆子连连指着衣橱说道:
“就在那边的衣橱里,是夫人吩咐婆子放进去的。”
白珣怒道:
“你胡说,里面哪有人?”
婆子急道:
“婆子亲手放进去的呀!定在里面的!”
林风问道:
“之前逃走那人是谁?”他问的是陶绛珠追的那个“高师兄”。
婆子道:
“是个不足五尺的矮子,长得很凶狠。”
林风又问道:
“还有什么人在?”
婆子道:
“还有个香喷喷的姑娘,手里总是抱着一个琵琶,她在你们走后也走了。”
林风闻言恍然,转身向白珪、白珣说道:
“是媚煞劫走了陆婶婶。”
白珪问道:
“那媚煞往哪里去了?”
婆子摇头说道:
“不知道……”
白珪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婆子登时吓得周身上下不停地哆嗦,连忙说道: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婆子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林风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
“白兄,我大略能猜到媚煞的去处,你们稍待我片刻。”说完,他飞快地奔出屋子,纵身上了墙檐,眨眼便没了踪影。
林风一路追出冷剑山庄,往东北方向又追了几里地,果然见不远处媚煞芷娘正提着一个人飞快地奔行。他连忙急赶几步,抢在芷娘之前,喝道:
“将人放下!”
芷娘蓦地一惊,刹住脚步戒备地望着他:
“你是谁?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林风冷笑道:
“不记得是谁打坏你的琵琶了吗?”
芷娘骇然退后两步:
“你……”
林风见她神色疑惑,登时想起自己脸上的这张假皮因与尤、历二人打斗早有损坏,如今瞧上去定是不伦不类的,他抬手按了按假皮,不想假皮竟自己脱落下来,露出他本来的面目。芷娘惊道:
“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林风知已被她识破身份,索性将假皮掖进怀中,淡淡地说道:
“没死成罢了……我知道你们四煞投了青莲帮,你劫人回去便是为了邀功,此处往东北方向就是杭州青莲帮,所以我才追了来,你将人放下,我不会为难你。”
芷娘微微抬起头瞧向他,忽然低声笑道:
“你何不自己过来取人?”说着,她缓缓扯开衣带,将外衫褪去。
林风连忙将头转向一边,喝斥道:
“你要做什么?!速速将人放了,我还能留你一命!”
芷娘媚声笑道:
“你为何不敢瞧我?你当时不是瞧过吗?”
林风怒道:
“你再胡搅蛮缠当心我不客气!”
芷娘仍旧一件件的缓缓脱着衣衫,笑道:
“你不是要来救人吗?为何不敢正眼瞧我?”
林风扯下一条衣角,将眼睛蒙住,沉声说道:
“芷娘,将人放了!”
芷娘将昏迷的陆姨娘挡在身前,说道:
“你蒙住眼睛,既看不见我也看不见路姨娘,伤了她……”
话未说完,她只觉身前黑影一晃,林风已到了近前,她大惊之余连忙将陆姨娘挡在身前,谁知林风竟一掌打在陆姨娘身上,掌力透过陆姨娘的身子直打向芷娘,芷娘躲避不及想要催力抵挡,却瞬间被林风的掌力冻得浑身筋脉俱都裂开了一般,身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林风伸手扶住陆姨娘,复一脚将地上的衣衫踢在芷娘身上,道:
“我不杀你,你在这里待个把时辰,身上的寒气自然就解了。”
芷娘咬着牙关,颤声说道:
“你不怕我将你活着的事说与别人听?”
林风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若要说就说去吧。”说完,便扶着陆姨娘飞身而去。
林风回到冷剑山庄时,众人正焦急地在院中等待,凤巧儿眼尖,老远就瞧见林风往这边奔来,连忙唤道:
“林哥哥!”
林风瞧她神情便知道柳金儿二人无恙,当下飞身进了小院。白珣见了他手中的陆姨娘登时大喜:
“二哥,她没事吧!”
林风点头说道:
“不过是被媚煞封住了穴道,我着急带她回来,也就没为她解开。”
说完,他轻轻在陆姨娘后背上拍了一掌,一股暖流冲入陆姨娘的体内,将芷娘点的穴道轻而易举地解开了。陆姨娘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就瞧见白珪,有些苍白的脸色上微微浮现红晕,低声问道:
“是你救我回来的?”
白珪迟疑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我,是林大侠。”
陆姨娘这才发现周围还有好些人在,脸色蓦地一阵惨白,转身拉住白珣的手腕,道:
“珣儿,咱们回去。”
白珣心中不解,问道:
“娘,你刚刚回来,身子还……”他本想让林风再给她瞧瞧看有没伤着,谁知陆姨娘拉着他就走,白珣拗不过,只得随她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白珪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想要回屋去时,恰好瞧见柳金儿倚着门框,将方才之事都看在了眼里,白珪去扶她,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自己先一步回了屋内,白珪脸上一阵尴尬,随后也跟着进了屋中。
凤巧儿瞧出二人神色不对,便拉住林风神秘兮兮地问道:
“这冷冰冰的家伙是不是与那陆姨娘有些瓜葛?”
林风摇头说道:
“别人的私密事,还是不要探听为好。”
凤巧儿低声说道:
“我猜他这会儿正在里面跟柳姑娘解释,你要不要去听?”
林风笑斥道:
“你这野丫头几时才能安分些。”
凤巧儿扯住他急问道:
“你要不要听嘛?”
她虽然口中问着,却硬拉着林风来到柳金儿窗下,紧贴着窗户细听里面谈话,林风正想要拉开凤巧儿时,却听里面白珪缓缓说道:
“六岁那年,我爹请来一位先生教我读书识字,那位先生来到我家时正穷困潦倒,身边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那个女儿因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我读书时常常多带些吃食,与她一同吃,那年我喊她陆姊姊……先生来的第二年生了一场恶病,爹请了许多大夫来都能没治好,年底便过世了,我求爹将陆姊姊留在山庄中与我一起读书,爹也答应了,那年我八岁半……后来爹渐渐不再理我,任由白夫人欺负我,有时一天到晚吃不到一顿饭,陆姊姊在厨房中帮忙,常常为我带回许多剩饭剩菜,若没有她的照顾我只怕也活不下来,我十二岁那年……”
林风听见白珪的声音忽然顿了顿,而后又低沉沉地说道:
“我十二岁那年,陆姊姊哭着来找我,我不懂她为何哭,后来……后来她就成了陆姨娘。”
屋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是白珪讲到愤恨处不知打坏了什么东西:
“是那婆子使的坏!她给陆姊姊下了药,然后……然后送到老头子的床上!恶婆子!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待我好!”
讲到最后白珪声音渐渐衰弱:
“陆姊姊不到十五岁时产下老三,当时寒冬腊月,她几乎死了……几乎死了……”
林风听他声音中隐隐带着哭意,当下扯着凤巧儿急急地离开柳金儿窗下,凤巧儿还要回去偷听,却被林风硬扯了回来,微斥道:
“别人家的伤心事,不要多耳去听。”
凤巧儿噘着嘴说道:
“不听就不听,哪个稀罕吗?”
说着,她便要甩脱林风的手,但见林风面色骤然绷紧,抓住自己的手也紧紧不放,正要询问时却被林风拉到了身后,她这才发现原来在她方才之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这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双丹凤眼隐隐含笑,三缕黑须缓缓飘在颚下,乍一望去就如一个寻常的教书先生,但凤巧儿心中明白这人不寻常,单就他不被发觉地来到林风身前,这份武功在江湖上就少有。
林风向那人微微抱拳施礼:
“霍帮主!”
那人微微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这一步凤巧儿就觉林风周身猛然间僵硬,似是对眼前这人怀着极大的畏惧。那人负手立在石阶上,转身望向他处,淡淡地说道:
“三十年前,我曾经来过一次冷剑山庄,那时白先济正踌躇满志想要闯出一番名堂,冷剑山庄也没现下这般规模,我告诉他冷剑山庄后山便是一座巨大的铁矿,只要守住此处他便可在江湖上有一份立足之地。”
直到他转眼望向他处时林风僵硬的身子才有些缓解,沉声问道:
“霍帮主深夜到此难道仅是为了与白庄主的交情?”
那人缓缓回过身来,向他微笑道:
“小林风,一别十年,你还是当年那般愚善,这一年多的江湖飘荡还没将你唤醒吗?”这人正是十年前在开云寺与林风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莲帮帮主霍藏舟。
林风不由得退后半步,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霍藏舟望着他点头赞道:
“一身武功深得无明真传,还得了五台山白云禅师的衣钵,在这江湖上真可谓是得天独厚!又经这些日子的磨练捶打,就难怪尤、历二人联手也打不过你了。”
林风道:
“他们口中所谓的摩尼教教主其实就是青莲帮帮主吧?”
霍藏舟笑道:
“天下间知晓摩尼教的也区区可数,整个摩尼教也只有区区几人而已。”
林风沉声问道:
“洛阳宏武镖局何其冤枉,被你等陷害致死!”
霍藏舟冷笑道:
“他们朝廷要一个替罪羊,宏武镖局不过是恰逢其会,遭了那一场冤枉。”
林风蓦地往前垮了一步,怒道:
“湘北鹰愁涧那些无辜的镖师呢?你派尤镜湖去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不是谋财害命吗?!”
霍藏舟又望向他处,漠然问道:
“去年的江灾水患你知道多少?你去过润州,理应知道那里的惨状,饿殍千里不绝、百姓换子相食,种种灾祸接踵而来,数十万百姓存活下来的不足万数!可他赵家王朝做过什么?郡守弃城而逃,赈灾的粮米半粒不见!唯有我青莲帮倾帮中所有一力赈灾,劫他几个富户,死几个江湖人又算得了什么!”
林风记起年前路过润州城时的情境,不由得一阵默然,霍藏舟指着冷剑山庄说道:
“江湖人哪有几个是不染血的,这偌大的冷剑山庄有今日的规模,谁会知道当初白先济开山挖铁时山塌了死了多少人?后山有处石洞就是他当年埋尸的地方,怕是有数百人埋在那里,我说的是不是?”他这话问的是刚刚从房中出来的白珪,白珪面色冷硬,缓缓点了点头。
霍藏舟低沉地笑了笑,又向林风说道:
“江湖人死几个又算什么?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开云寺那些和尚?若是他们安心念经修禅,也不会死在我的手里。”林风闻言周身一颤,这些年中他最为害怕的便是当年开云寺中霍藏舟那一场屠杀,以致到了现在见了霍藏舟仍是忍不住有些畏惧。
霍藏舟转眼又瞧见柳金儿和柳寒月,低声问道:
“这位小姑娘可是和小林风一起的?”
林风大惊:
“寒月快躲!”
话未说完,他已经一掌打向霍藏舟,可霍藏舟衣袍一甩便将他的掌力化掉,右边长袖钻出,轻易地将柳寒月缠进怀中,而后飘然落到院中,口中笑道:
“小林风,这小姑娘在你心中份量不轻呢!”
林风怒道:
“将寒月放下!”
柳金儿和白珪双双丢出暗器,盼能救下柳寒月,谁知霍藏舟袍袖一甩便将二人的暗器挡了下来,哈哈大笑道:
“小林风,若要这小姑娘无事且来追我看看!”说完,他呼的纵身而去,一跃就飞过几个屋顶,宽大的袍袖在半空中展开便如一只飞腾的鹏鸟,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白珪和柳金儿尚未回过神来便又见一道身影飞快地追了过去,步法之快比霍藏舟更加迅捷,也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柳金儿颓然倒在地上,掩面泣道:
“寒月小姐!寒月小姐!……”
白珪扶住她,劝慰道:
“你别太过担心,林大侠已经追了过去,他定能安然无恙的将小寒月带回来的。”他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却忍不住打鼓,方才那霍藏舟轻易地就化掉了林风的掌力,只怕武功还在林风之上。
林风和霍藏舟一追一逃,一直追出去几十里地,林风始终离不离霍藏舟二十丈之外,这大大出乎霍藏舟意料,他原本以为林风不过能追个几里地,但照此看来纵然是追到杭州也不过是差二十丈,当下停住身形立在一棵树上,赞道:
“五行遁天步果然非同一般,且不论武功如何,你这轻功已经算得是江湖绝顶了。”
林风在他五丈之前站住,喝问道:
“霍帮主一代前辈高人,也会做这种卑鄙的事?!”
霍藏舟将手掌轻轻按在柳寒月的头上,低声笑道:
“卑鄙和残忍相比又有多远?”
林风急道:
“住手!”
霍藏舟手掌仍是按在柳寒月的头上,问道:
“住手?”
林风心中焦急,连忙又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霍藏舟手掌挪开,轻声笑道:
“愚善之人必有可用之处,你放心,我还不会去杀一个小姑娘,来青莲帮吧!还有,回去跟让白珪准备八十万精铁!”
林风面色微沉:
“你若要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万万不会应你!”
霍藏舟摇头说道:
“伤天害理之事由别人去做,要做何事你来杭州便知道了。”
林风道:
“好!我应下了!”
他话一顿,又向柳寒月温声说道:
“小寒月,别害怕,我过些日子就来接你!”柳寒月望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一如往常般的冷漠。
霍藏舟低声笑道:
“你可知道柳烟凝现在何处?”
林风猛然一惊:
“你说什么?”
霍藏舟道:
“你来杭州便能知晓。”
说完,他一转身呼的纵跃而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